“三哥,你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多吃些吧。”
一个赤裸着半个身子的妇人拿着只剩下几口的稠粥对着依靠在树上的汉子说到,那汉子闻言睁开了眼睛,对着妇人摇了摇头,说到:“给孩子吧,最近的粥越来越稀了,怕是长安城里也没多少粮食了,咱们还得想想办法才是。”
妇人全然不顾德自己赤裸在外的半个肉团,在这时节,活下去已是不易,廉耻那东西多少钱一斤,他们已经忘了。
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最后还是将剩余的粥水一把一把的塞进自己孩子的嘴里,没人都是同样的量,不偏不倚。
伸出舌头将碗底剩余的几粒粟米吃紧嘴里,裹了裹身上的破烂衣服,躺在自家汉子的怀里,听着汉子的呼吸,无比的满足,肚子依旧是那般空荡荡的,但是心里却是异常满足,有三哥在,自己就会没事。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执,甘心情愿受人摆布的人总是死的很快。
看着地上已经碎裂的破碗,还有地上洒了一地的汤汁,匡三仿佛疯了一样用地上的石头敲打那个,还在地上吸食汤汁的汉子,那汉子笑着,仿佛为了一口吃食,什么都顾不得了,吃饭才是人最大的乐趣,他的笑容证明了这件事情,虽然他的气息渐渐消失,但那和着肮脏的泥土还有米粒的笑容,却是让匡三有些绝望。
“无碍的,一两天还饿不死。”
这是那妇人说的,看着一天比一天消瘦的婆姨,匡三平生第一次流泪了声,当恨跟怨变得渐渐无力的时候,这种情感就变成了悲伤,那种无力的悲伤,痛哭,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看着已经饿得瘦成人干的孩子,妇人轻轻的靠在了匡三的胸前,听着匡三的心跳,微微勾起了笑意,仿佛安慰,又像是道别。
第二天。
当匡三在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妻子,一根已经被啃干净的手骨安安静静的放在两个孩子的身前,但是两个孩子呢?自己的孩子呢?两个已经冰冷的头颅就放在妇人的身前,脖子上的断口一看就是被啃食过,长长的脊椎骨还支撑在哪里,血红色透着一些苍白,仿佛在嘲笑匡三,嘲笑那个无能的父亲。
易子而食,并非光是易子,只要能让人们活下去,他们愿意做任何事情。
一阵阵的肉香传来,匡三转过头,看着那些正在烘烤着什么的火堆匡三的脸上泛出一阵阵的惨笑。
这世界总示弱肉强食的,记住他们长得样子,匡三默默的收拾起了自己家人的尸体,一步一步的朝着人群之外走去,哪里直通乱葬岗,看在官家养了自己几个月的份上,也不给他们添麻烦了,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自己能改变什么呢?无非是早死了几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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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乱葬岗,眼中一片凄凉,已到春日,些许蝇子嗡嗡的在尸体上不断的停留,再这样下去,会出事。
“去将长安城所有的煤油都带来,另外告诉左右骁卫的人,派三千兵士过来,这样下去八十要出大问题。”
大灾之后便有大疫,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道理,尸体就这么黄天花日的放着,若是不出事,打死李承乾都不信。
侍卫领命而去,约么半晌功夫,所有火油均已到齐,但是人却是迟迟未到,看着手底下的人,李承乾轻叹了口气说到:“果然是人微言轻啊,去找些力壮的劳力,问问他们有没有愿意干活的,管饱。”
“是!”
不多时,三百多人均已出现在众人面前,李承乾给每人发了些白布,让他们将口鼻捂住,又在一遍支起一口大锅,看着众人说到:“抓紧干活,干完活吃饭!”
巨大的黑烟出现在了长安城的郊外,烤肉的焦臭气不多时已经弥漫了整个长安,李承乾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人,是昨日那个汉子,那汉子奋力将一具具尸体扔进火坑,然后继续,周而复始。
“啧啧,这汉子倒是好气力。”
李承乾亦是微微点头,朝着那个汉子招招手,示意汉子过来。
汉子早就看见李承乾了,却是一直没赶上前搭话,他娘说过,做事要懂规矩才好,昨日阿娘听过自己的话之后,一句话都没说,那碗粥一口也没动,他知道阿娘是再生他的气,但是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在这片土地上,死人仿佛是司空见惯了,没有人会为死人流一滴泪,凡事总有例外,八尺高的汉子抱着老娘仅剩不到六十斤的尸体哭的歇斯底里。
李承乾从马背上掏出一块饼子,白面做的,没有加一丝杂粮,素油将煎成了金黄色,看着那块饼子,汉子低下了头,倒不是他不想吃,而是这么好的吃食,自己享受不起。
“在边上的锅里洗洗手,在给你吃。”
人的尸体是这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汉子留恋的看了一眼李承乾手中的饼子,而后在将手在温热的锅里涮了涮,汉子抬头看了一眼李承乾,见他摇头,这才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的手洗干净,他发誓,自己的这双手从来就没有这般干净过。
回到李承乾面前,献宝似得将手递给李承乾看,红肿的眼睛,双可怜巴巴的眼神,配上那副壮硕的体格,让李承乾直想发笑。
“拿着吧。”
汉子小心翼翼的接过饼子,将巴掌大的饼子捧在手心里,咽着唾沫看了一眼李承乾。
“吃吧~”
李承乾笑了,笑的很开心,从马背上解下水壶,递给那汉子,汉子三两口就将饼子塞进了嘴里,虽然噎的直翻白眼,但是还是不断的将掉落的渣滓建起来塞进嘴里,李承乾不笑了,反而下了马,将一袋子面饼放在汉子边上。
“别捡了,这还有。”
说着坐在汉子身前,看着汉子满身的伤痕,李承乾问道:“上过战场?”
那汉子一愣,而后用力的摇了摇头。
李承乾也不戳穿,又是刀伤又是箭伤的,没上过战场才有鬼了。
“愿意跟着我么?”
汉子又是一愣,不点头,也不摇头,将剩余的饼子小心翼翼的放回布袋里,朝着李承乾梆梆又是磕起头来。
“你这汉子咋的这么扭捏,干就干,不干就不干,老来这套作甚!”
李承乾的话音有些烦躁,他所见过的长安人都是鼻孔朝天,哪怕是见了皇帝也不一定会底下他的头,去年跟着李二去庄子里的时候,那些喝多的老兵痞们摸着自己脑袋夸自己长得俊俏,说李二有福气,自己承认自己长得俊俏,但是你一个府兵摸当朝郡王的脑袋算是怎么回事。
渐渐的李承乾知道了,在大唐或者是关中,百姓的地位很高,他们可以完全不屑你的身份,他们看不惯的官员,就算见到你不行礼,也不算失礼,这就是大唐,在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他的人性会让你觉得倍加舒心。
“俺~俺娘说,您的恩德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可是~可是俺还得去将俺娘埋了,才能回来。”
走了不远,回过头来看着李承乾,憨憨一笑。
“俺,叫二憨。”
“好~我在这等你。”
一言毕,转身而去,李承乾看着那人嘿嘿一笑,对着边上的侍卫说到:“王忠,若是你跟那家伙对上,有几分胜算。”
“一分没有,那人看起来虽然蠢笨,但是行动间却是迅速无比,而且行走间虎虎生风,定时在劲旅之中服过役。”
李承乾微微点头,看着正在般尸体的那群人,眼睛一眯说到:“你看他们有哪些是手上带着功夫的。”
王忠在边上看了一阵子,而后说到:“三人。”说着分别指了出来。
“一张饼子,一顿饱饭,换取他们的忠诚,换取他们的生命,这是世界上最合适的生意。”
“人心难测,易收反噬,殿下还是小心为好。”
对于王忠的孝心,李承乾呵呵一笑,看着面前燃烧的尸体,小声说道:“他们?怎么会逃出我的手心。”
王忠知道他是意有所指,不再在意,躬身而退,有些话适可而止,自己的命是他的,再说下去,会坏了规矩。
李承乾总是这样自信,一如前世纵横中东一般,他总是会用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回报,这是本能,当李承乾熟悉了这个家之后,他将自己前世所有的感情寄托全部放在了自己的家人身上,不管是经历过万般痛苦才将自己生下来的长孙,还是那个严厉而又不失慈爱的李二,让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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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您放心去吧,贵人给憨儿找了一个家,俺以后就跟着他了。”
说罢起身看了一眼坟头,一眼决然的朝着来处走去,没有留恋,没有悲伤,就像当年跟着密公去打仗一样——荣耀!
有的时候荣耀就是一个拖累,一个光荣的拖累,尽管你不是很在乎这份荣耀,不会与人纷争,那么荣耀总会围绕着你,从来不会更改,尽管你不会与人纷争,亦不会成为别人的绊脚石,但是那些渴望你身上荣耀的人就会想方设法的除掉你,为的只是这份荣耀,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纷争的开始。
二憨脱离了那份荣耀还有他所拥有的一切,为的就是自己独自生活的老母亲,他现在要拾起那份荣耀,因为他在哪个孩子的眼中看到了欣赏,看到了野心,看到了智慧,就像当年的密公,不,比他还要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