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轮回的旅程,我们所经历的,所见到过的,所听到的,所感受的,都是我们独有的风景,那些风景或许美丽妖娆,或许丑陋不堪,或许欢喜感动,或许痛苦悲伤,但是终究那是我们独有的,爱人,父母,朋友,兄弟,那些消失的,那些留下来的,终究都将成为我们的过往,人生,总是需要留下些回忆才不会寂寞,就像是这棵树,它见证了太多东西,那些我所经历的往事便是像这落花一样,风吹花来,风过花谢。”
长安城的某处角落,一棵巨大的玉兰花树下,须发皆白的老人躺在摇椅上,身手接过一片皆白的花瓣,递给边上的一个小孩子,老人身穿一件异常合身的五爪金龙的龙袍,衬托着老人苍老,但是异常结实的身子,头上的娟娟白发被一个双龙争珠的金冠紧紧地束缚在头顶,老人虽然容颜苍老,但是眼神却是明亮至极,智慧,而又伤感。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双手支着下巴看着边上的老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而后嘿嘿的说到。
“皇太祖当年一定很厉害,父亲说的,皇祖父在世时常说皇太祖当年有多勇猛,战场从无败绩,还听说太祖父一人曾经灭了一国呢。”
老人闻言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笑的从躺椅上已经坐了起来,捂着肚子不断的喘气。虚点着那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小娃子说到:“从无败绩,这话也就是他们敢说,胜败是兵家常事,哪有人是常胜不败的,那些话你也信,一人灭一国,哈哈,王玄策那个老东西做的好事,让他按到朕的头上了,回头告诉起居郎,做史,就是要做实,不然岂不成了话本演义了,乱七八糟的。”
那孩子微微一愣,而后说到:“不是,您说的是天竺国,而我说的则是倭国。”
老人一愣,而后止住笑意,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边上的玉兰花树,轻轻念叨着:“她,还活着么?”
孩子微微思索了片刻,而后说到:“听说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前些日子东海王潜使过来,说是要让天圣女皇进昭陵,爹爹给拒绝了,说这事要您做主,怕是这些天那些人要过来打扰皇爷爷呢。“
老人微微一笑,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而后轻叹一声对着孩子说到:“接回来吧,册封德妃,陪葬昭陵。”
孩子起身朝着老人躬身一礼,而后庄严到:“孙儿领旨。”
朝着孩子摆手坐下,一片花瓣悄然从树上飘落,打着旋落进了老人边上的茶壶里,那孩子想要上前将茶杯里的花叶倒掉,却是被老人阻止。
“都是缘分,它既然舍不得我,那就让它在哪里待着吧。”
仿佛是另有所指,看着老人的样子,孩子轻轻的放下手中的茶壶,看着
身手抄起边上的一只变成黑紫色的紫砂壶,轻轻的为自己倒上一杯琥珀色的茶水,轻斟慢饮,怡然自得。
天上的太阳依旧是那般温暖,赶走了冬日的严寒,带来了春日独有的温暖,身手在怀里掏出一颗糖果,放在那孩子的手心中,看着孩子朝自己微笑,他亦是有些欢喜。
“陛下!陛下!”
随着一阵疾呼,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老太监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步履蹒跚的走到老人的面前,泪流满面的说到。
“陛下,大长公主,猝逝了。”
“啪~”
紫砂壶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琥珀色的茶水瞬间飞溅四射,随着旖旎的热气,渗进了木红色的地板里,不多时就已经只剩下一片水渍,看着已经崩碎的茶壶,老人眼角溢出一丝泪水朝着边上的孩子挥挥手,而后躺在椅子上疲累的说到:“朕乏了,都退下吧。”
孩子担心的看了一眼老人,而后施礼退下,看着边上的那个老太监,躺在躺椅上叹了口气,悲伤的说到:“她终究还是先我一步,终究还是先我一步啊!”
老太监脸上满是斑点,皮肤已经褶皱的不成样子,听见老人说话,昏暗的眼眶里出现了一滴泪水,而后说到:“殿下节哀啊~”
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老人站起身子,看着边上的老太监说到:“摆驾芙蓉园。”
老太监微微一愣,仿佛有些吃惊,芙蓉园、曲江池,这是这个老人的忌讳,也是整个长安城的机会,因为那里有一个人,一个让这个老人恨了一辈子的人,他是老人的亲人,也是老人的仇人,他们的恩怨情仇,仿佛就在昨日,仿佛就在眼前。
“多少年了,也该见见了,混账东西做的那些混账事,若不是母亲当年拼死拦着,我定~”
说到这里,老人叹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出了皇城,老人看着自己一手缔造出来的长安城,眼中尽是萧瑟,那些高楼,那些叫卖的小贩,那些满街乱窜的孩子,一切都仿佛是自己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仿佛自己一生都未曾忘记,那时候的长安也像是现在一般,美的让人心醉,美的让人不自觉的就沉入其中。
芙蓉苑在长安的城东南角,建于前隋,兴于大唐,贞观年间太宗陛下先是将此苑赐予太子,而后赐予魏王,最后成了魏王一辈子的家,直到现在,魏王依旧住在哪里,多少年来,足不出户,就算皇帝已经下令将囚禁的命令取消,那个倔强的人依旧未曾除出过哪里半步,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惩罚自己。
到了芙蓉园看着高大的门楼,老人轻轻一哼,抬脚走进了这间自己几十年不曾踏足的院子。
进了院子,看着多少有些破败的院子,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这里承载了自己太多的回忆,关于母亲的,关于父亲的,关于姐妹的,关于自己兄弟的,那些事情仿佛是自己的一生的缩影。
“李泰!给我滚出来!”
雷鸣般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芙蓉园,路过的宫人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纷纷躬身退到路边,颤抖着不敢抬头看这个曾经的皇帝。
“李承乾!这是耶耶赐予本王的地方,不是你的大唐!少跟本王这耍威风!”
两人身份呼之而出,一是魏王李泰,一是太上皇李承乾。
李承乾看着拄着拐杖出现在自己的老头,哈哈一阵大笑,指着说到:“这大唐天下从极东到极西,从极南到极北,都是老子打下来的,你这小小的芙蓉园,平了它,还不是易如反掌。”
“死老头,本王是看你就是闲的!有本事你就跟当年杀三叔那般,一刀将本王的头颅砍去~没准本王还能服了你!”
提到这件事情,老人睁大眼睛,颤抖的指着李泰,想要说什么,却是轻轻一叹:“以后少跟朕提这件事,若是没有他,你以为你会落得今日下场!”
那人仿佛想起了什么,横瞪了老人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到:“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的?”
老人气急而笑,虚空点了点他。
“朕看了你几十年的笑话,早就看够了。”
“你!”
叫李泰的老人气急的哼了一声,而后转过头不再说话。
轻轻的走到曲江池边上,大马金刀的坐在岸边,拍了拍边上的地方,示意李泰坐下。
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李泰终究还是坐了下来,可能是春日的天气有些阴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看着边上的李承乾问道:“今日怎么想起到本王这来了。”
转头看着李泰,李承乾眼角划过一滴泪水,喃喃说到:“兕子去了。”
李泰先是一惊,而后仰头看着瓦蓝的天空,仿佛想把自己的眼泪瘪回到眼睛里,不多时,开始哽咽,而后痛哭出声。
李承乾看着李泰的样子相恨,却是已经恨不起来,想将手放在李泰的肩膀,迟疑了一阵子,才紧紧搂住说到:“九十多岁的人了,也该去了,非要跟你我似得活着受罪?”
“我对不起兕子啊~我害了她一辈子,害了她一辈子啊!”
大哥?这个字多久没有听见了,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了。
李承乾笑了,苍老的脸上露出的笑容依旧是那么阳光洒脱,依旧是那么让人沉迷,看着怀里痛哭不止的李泰,低声说到:“这辈子我就从来没有怪过你,她也没怪过你,我们在等着你去认错,哪怕你出门一步也可以,可是终究让我们失望了。”
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李泰,李承乾重重叹息了一声,起身对边上的太监说到:“明日将他送到宫里,重新将这院子修整一遍,顺便把魏王接回来,他们爷俩也该见见了。”
“陛下仁慈。”
当大门重重关上的那一刻,院子里面突然传出了李泰痛苦若死的声音:“大哥!大哥!我想耶耶了,我想阿娘了!大哥!”
“想就去看看!他们一直等着你呢!随我一起吧,我也好久没去了,再不让你见一面。我怕阿娘又该唠叨我了。”
长安,昭陵。
长孙无忌、程咬金、魏征、温彦博、段志玄、高士廉、房玄龄、孔颖达、李靖、尉迟敬德、大杨妃,小杨妃、韦贵妃,长乐公主,秦王李恪,楚王李治,还有许许多多的亲人人都埋葬在这里,看着那一座座坟茔,李承乾泪流满面。
带着一丝丝急切的声音,李承乾招过边上的史官,温声嘱咐道:“记下!待朕死后,将我兄妹一个不落的都聚在一起,朕修的乾陵就不住了,去将皇后跟几个贵妃的墓都迁过来,跟朕同一个墓室,一家子在一起才热闹,”说完了停了一阵子猜对边上的李泰说到:“哦,对了,你的墓在那边。”李承乾指着李二墓前靠近长孙皇后墓的地方,而后又指了指他前面,说到:“阿娘最疼我,我的墓就建在阿娘的边上。”
说话的空隙众人已经到了主墓边上,看着那高大的石碑跟雕像,一行千余人全部跪伏在地,李承乾没有归,而是轻轻走到那墓碑之前,看着石头雕刻的爹娘的画像嘴角颤抖着,小声说道:“阿娘~孩儿来了,带着青雀回来了,兕子过几天就去陪你们,再等等,咱们一家子就能团聚了,丽质那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惹祸了,不过父亲想来娇惯她,定然无碍的吧。”
对于往事的记忆宛若狂风暴雨般袭来,一切都仿佛昨日,那些所经历的,所见到过的,所听到的,所感受的,就像是一幕幕光影,在自己眼前不断的浮现,消失,浮现消失。
犹记得那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爷爷的大笑,父亲的欢喜,母亲的慈爱,到那时才知道自己终究投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前世的种种仿佛依然化作云烟,那些自己经历过的痛苦与悲伤,欢笑与感动,回忆与仇恨都仿佛已经边的不重要,他们终究会化作一缕青烟,深深的埋藏在自己的心中,这一生都不愿在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