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战斗的理由

公元2326年4月1日12时整，由四大游戏公司联合开发的虚拟真实网游《混沌之界》全球同步开服。

华夏区的背景设定为历史上著名的古文明混合，欧洲区则是黑暗的中世纪文明与魔法文明的交融，北美则是架空幻想世界主导下的文化大混搭。

但不管是那个服务器，都被设定在了同一个数据构架之下，以确保各个大区之间的玩家不至于因为数据的差异，而拉大了差距。

这一设定无疑埋着一个更加宏大的计划，只是对于大多数只关心当前进展的玩家来说，这一天是狂欢之夜，因为这是第一款实现非线性事件设定的虚拟网游，也就是说它的所有事件与背景变动，将由著名的梦神系统负责计算，每一个NPC都拥有独立的AI，玩家的一切动作都将影响世界。

至少从第一天的反馈来看的确是这样，游戏论坛里早已挤爆了各种惊奇的发现。

比如北欧区某玩家失手击杀了新手村唯一的一只鸡，然后被全村人追杀了十里地；又比如某北美区玩家接到了拯救领主女儿的任务，却意外地发现领主是个打牌高手，然后两人组成队伍赢得了地区卡牌冠军，顺利地把拯救女儿的事遗忘了。

墨千影躺在床上，随手关掉论坛的界面，将眼前的AR屏幕一把扯下，随手碾成一团堆到了旁边的垃圾箱里，垃圾箱的AR联动功能自动识别，做出了删除动作。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爬起，站到了镜子前。

镜子里的年轻人年方二十出头，身材说不上健美，但也还算匀称。由于常年躲在室内而略显苍白的脸轮廓分明，眉宇间流露着书生气，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协调的凌厉。

那道凌厉是墨千影在长达七年的游戏生涯中，不自觉养出的，那怕他已重生，但那份刻在灵魂深处的气质已无法抹去。

墨千影没有丝毫重生后的欣喜，他皱着眉满脸疲倦，自从三天前退出游戏之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不通过游戏头盔就能登录游戏。每次他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一句开始登录时，那个熟悉的界面就会在脑海中弹出。

起初的惊喜很快被冷静后的思考冲淡，他甚至开始感到了不安，以至于这几晚都在想这个问题，却依然没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办。

“小墨！起来吃早餐啦！”

门外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他连忙应了一声，从床上抓起一件T恤随意一套，几步跑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名穿着居家的中年女子，眉目间能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但岁月与辛劳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今天起得这么早？昨晚又没睡好吗？”中年女子露出关切的表情，抬手摸了摸墨千影的额头。

“哎哟！妈！你还当我是五岁么！年轻人熬一下夜有什么问题？”墨千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然后他径直走到了餐桌前吃起了早餐。

墨千影的母亲笑了笑，然后转身进了厨房准备将剩下的早餐端出。

墨千影望着她的背影，眼眶有点湿润，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母亲一个人辛苦地将他拉扯大。等他在游戏里做出成绩之后，本以为可以让母亲晚年享福，不想一连串的打击让他根本没有闲暇的心思来管身边的人，最后母亲更因为他的失踪在悲伤中去世。

墨千影暗自握紧了拳头，心里感到一丝后怕，开始为自己接下来的路感到了一丝迷茫。

“学校明天就开学了，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母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墨千影手上的动作蓦然停住，这才想起这时候的自己还在读大二，距离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还很遥远。

墨千影想了一下，答道：“嗯，我已经跟豹子说了，明天跟他爸的车过去。”

豹子，本名雷豹。墨千影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九龙会老三，华夏区天刀门镇派刀王。上一世墨千影登顶华夏区的同时，他刚好完成天刀门的传承任务，得到神器大夏龙雀。后来被血锁龙城与人串通陷害，出国之后染上毒瘾，死在了贫民窟里。

墨千影叹了口气，忽然不知道与他重逢时，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对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墨千影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急冲冲地往门外走去，连母亲的呼喊都没有理会。

他要去一趟市里的医院，他必须搞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诡异的脑内登陆系统，会不会是自己大脑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异。

不多时，墨千影就来到了市里最大的医院。今天这里意外的多人，而且大部分是《混沌之界》的玩家，这群人从开服以来就没停过游戏，基本上游戏内设的六小时休眠机制一过就急哄哄地上线，对于这群四肢不勤的年轻人来说，这种糟糕的作息瞬间就将他们击垮。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还没交任务呢！我为杨家村流过血！我要见村长！我要见村长！”

身边一个手舞足蹈的青年被保安按倒，一旁伺机已久的医生眼疾手快一管镇定剂扎进去，即将进入暴走边缘的青年两眼一翻倒头睡了过去。

墨千影叹了口气，已经可以预料到明天的新闻会播什么了。不过在他的记忆中，这种新闻从有游戏以来就没有停过，对他来说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一个小时后报告结果出来，您看是要在这边等还是先回去，我们会在今天晚上六点统一将检测结果发送到您的随身电脑上。”护士姐姐用甜美的声音询问着墨千影的意见。

墨千影回过神来，露出了一丝微笑：“我还是在这边等吧！我想快点知道结果。”

“好的，三楼是休息区，您可以到那边等。”护士姐姐丢下一句之后就离开了。

墨千影道了声谢就来到了三楼，找到一个位置坐下之后便摸出随身电脑，他随手点开了AR界面，习惯性地登陆到了《混沌之界》的论坛上。

此时的论坛被一条消息刷爆了屏幕，那就是地产巨头李氏集团的三公子进驻游戏，并在东北方最大主城云阳城建立了第一个公会浩然山庄。这是李氏集团第一次选择进入虚拟网游，而且据知情人透露，公会20%的股份由李家大小姐注入。

一时间无数玩家响应了浩然山庄的号召，让它瞬间膨胀为一个千人公会。以至于其他还在盘算着怎么开局的公会瞬间被这头横空出世的巨兽笼罩，就连一些有实力的老牌公会都开始权衡了起来。

对此，论坛上的各路大神纷纷猜测，有人指出浩然山庄拥有李氏集团的雄厚财力支持，势必在短期之内强势崛起吞并其他公会，而且以那些小公会见风使舵的习性，不用多久浩然山庄就会统一东北。

但很快就被人反驳，浩然山庄现在唯一有的就是钱，但在此之前他们对虚拟网游的运营一点都不熟悉，对于那些已经轻车熟路的老牌公会来说浩然山庄无疑是一块肥肉，相信很快它就会在那些数以百计的老牌公会围攻下被打压下去。

对于下面那些附和的评论，墨千影连看都不想看，直接拖到了最下面点开了评论栏。

“首先我要纠正一件事，烈羽宏图这次跑进来根本没有拿家里一分钱，全都是他自己的创业资本，至于李家大小姐那20%股份纯粹是意思意思，李氏集团根本不会承认。然后也别太小看烈羽宏图，公会运营和团战指挥他认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墨千影随手点了个发送，很快他的评论就被顶了上去，热度瞬间破千。当然，跟在后面那些评论并不是赞同他的，全都是嘲笑和讥讽的内容居多。

墨千影撇了撇嘴，虽然他并不想理会这些顺风而动的评论，但烈羽宏图作为上一世最大的对手，出于心里对这个对手的认同，驱使他必须发言支持一下烈羽宏图。

正当他想着怎么跟这群嘴炮党扯皮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了眼帘，那一瞬间随身电脑从他手中滑落，他呆呆地望着那个刚刚从电梯里出来的人，嘴里低喃了一声……

“林烟……”

那道在白光中与他一同湮灭的身影从来不曾被抹去，他想象过无数种与她重逢的画面，但绝对不是今天这样。

曾经惊艳的无双容颜依然动人，但她的双眼却显得那么空洞，这使她的美丽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仿佛此时坐轮椅上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雕琢精美的人偶。

“林烟！”

墨千影冲过去，然后被忽然冲出的四个保镖瞬间放到在地。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鲜血涌出漫过他的双眼，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这时他才注意到推着林烟出来的，正是腾龙集团的董事长林赋昇。

“她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墨千影昂着头，脖子上因为激动而浮起道道青筋。这副狰狞的模样让围观的人本能地退开，纷纷猜测他是不是精神失常了。

林赋昇邹了邹眉，但一贯处变不惊的他反而问起了墨千影：“你认识小女？”

墨千影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赋昇见状对其中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将四周围观的人群劝开。另外两个则继续按着墨千影，显然他也不能完全信任这个忽然冲过来的年轻人。

四周的人群已经散开，林赋昇才缓缓说了起来：“三天前她忽然昏迷过去，送到医院来抢救却发现一切正常。说她是植物人又对痛觉一类的刺激保持着本能反应，但意识却一直都是这样……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脑科医生组成研究小组，他们至今都没有结论。”

“三天前……”墨千影猛地一震，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林烟最后说的那句话回荡在他的脑海里，悔恨的眼泪顿时涌出，他将额头冲地上猛地一磕，然后发出了一阵悲痛莫名的嘶吼。

这一瞬，那两名按住他的保镖忽然发现手底下这个年轻人全身剧烈地颤抖，竟然开始有压不出他的迹象。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加大了力量。

“放了他吧！”林赋昇挥了挥手，他虽然搞不懂这个一惊一乍的小子在玩什么花样，但看样子他显然是林烟的倾慕者之一，看在对方这般真情流露的份上，也不该继续难为他了。

墨千影沉默着站了起来，眼泪混着鲜血滴在地上，他摇晃着走回去捡起自己的随身电脑，然后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电梯。电梯的镜子反射着他那张失魂落魄的的脸，那满脸的颓然根本不属于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更像是一个对生活绝望的失败者。

是我害了她。

墨千影的心里只剩下这句自责的话，他靠在电梯一角，任由电梯随意地上下。如果说刚重生时他的心里是一片茫然，那么此时的他心里只剩下绝望。

“听说了吗？北美区那个超级黑客破解了《混沌之界》的强制休眠机制，直接把意识嫁接到了游戏里面，而且为了防止游戏公司将他踢出，还提前让同伙毁掉自己除了大脑以外的部位，简直跟开挂了一样！”

“疯了吧！游戏公司那边怎么办？”

“才运行三天就出现了这种坑爹事，只能自认倒霉了，不过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把他的脑子接回总部，还把他的账号变更为GM权限了。还好那家伙没有把破解的方法公布，不然一定满大街想逃避现实的家伙躲进去。”

“给你这种机会你会不会这么干？”

“当然不想！我还有家人和女朋友好吗？”

“现充爆炸……”

两名玩家的讨论声传入墨千影的耳中，忽然他仿佛抓住了什么，神色一凛脱口而出：“我明白了！”

“什么？”那两名玩家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明白了！”墨千影冲他们大喊，双眼充满了喜色，仿佛中了千万头奖。

“有病啊！”其中一人皱眉看着他，默默站到一边去。

“谢谢！”墨千影扑上去给了他们一个拥抱，然后按住其中一人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谢谢你们！”

电梯刚好到了1楼，墨千影一阵旋风般冲出去，那迅捷的身影仿佛唐门大宗师重现人间。

“完了！他真有病！”被亲的那人一脸哭丧着挠墙，“我的初吻……”

此时的三楼，林赋昇推着林烟回到病房，他待会还有一个会议，现在必须要赶回去了。然而就在他打算开门离开时，负责照顾林烟的林家老妇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老爷！小姐她……她好像在说话！”

林赋昇全身一震，当即丢下手中的公文包冲到林烟面前。

林烟的双眼依然空洞，但她的嘴却在轻轻开合着，不断重复着几个简单的音节。林赋昇又惊又喜，附耳过去集中所有的精力去听。

“阿墨……别哭……”

林赋昇双眉一皱，脑海里顿时闪过方才那个行为异常的年轻人。

“赶紧去找刚才那个年轻人！”林赋昇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不管他在哪，给我把他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