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我从来不是仙霂。”仙枍眼中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或许如你所说,仙霂太过懦弱和蠢笨,但那不是仙枍,不是我。既然我已经选择了重新开始,抛弃了那些我曾经在意的身份、感情甚至灵魂,那么我就不会再继续那段被抛弃的人生,否则我曾经的付出又算什么呢?我只是我,不是仙霂。”
“而且,”仙枍再次开口,“你说暮雪未完成的契约,难道她放弃了?”
冥隳还在惊讶仙枍的态度,被这么一问,低声叹了口气。
“不,她不仅没有放弃,而且变本加厉了。她是你的恨魄,她恨这世上所有人——除了你。”
这真是一种,难以说清楚的感情。
仙枍听到这个回答,半晌没说出话来,她愣愣地看着桌上的梅花图,不知道在想什么。
冥隳也没有催促,耐心等待。
那么多记忆消化起来其实也不容易,但仙枍知道,她不可能真正地消化。首先她的性格已经改变,很多以前做的事情她自己都不能认同,其次,她已经失去了恨这种情绪,看待这些记忆的眼光难免会有所偏颇。
但是对关于暮雪的事,仙枍又无法不在乎。她不关心对方是不是她的恨魄,如她所说,既然已经重新转世,就没必要再去纠结上一世的恩怨。她关心暮雪,是因为对方曾经是她的妹妹,或者说在她心里,直到现在,都还把对方当做亲人,哪怕她之前说过两不相欠的话,但真要实施起来,她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刚刚那些回忆让她想起曾经在冥界时,她曾许诺过蒲牢的事情,可之前因为心事太多,她忘记了,也就并没有做到。
所以最后仙枍抬眸,对冥隳说到:“我不会答应你继续你的计划,那本就与我无关。但我会制止暮雪,我会——拯救她。”
她不想暮雪为了她毁了六界,也毁了自己。她不值得六界为她混乱,也不值得暮雪为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对于仙枍的决定,冥隳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没有办法强迫仙枍去做什么,而仙枍也远比他想得更加坚定。
“你不能放弃吗?”知道了那么多记忆,仙枍对冥隳想要做的事情也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闻言,冥隳轻笑,带着几分嘲讽,似乎是在嘲讽提出这个问题的仙枍,又似乎是在嘲讽六界。
他说:“那我的公道,又由谁来给呢?”
就如同冥隳不能说服仙枍做什么一样,冥隳要做的事情,仙枍也没有资格去置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并不是别人随意几句话几个看法就能改变的。
也很难说清楚谁对谁错。
仙枍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没再多说,道:“送我离开吧。”
冥隳挥手,让仙枍渐渐脱离这个幻境。
“去找暮雪吧,但愿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情,而我也不会放弃我的目的。”
仙枍听到冥隳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归于平静。她费劲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四季园里,凰厥正守在她身边。
“怎么了?”仙枍努力从地上坐起来,然后问凰厥。
凰厥刚好能和她平视:“你身上有很强的灵力波动,但是你昏迷的时间很短,我不敢随意动你,只好在这里等。”
“我昏了多久?”仙枍干脆就这样坐在地上看着凰厥。
凰厥很仔细,答到:“不超过半炷香。”
仙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寐泽的时间确实难以估计,因为她在那边感觉到的时间可不止半炷香。
她单手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道:“我刚刚见到了冥王,得到了很多以前的记忆,我一会儿会给你解释。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很快就有事情做了。”
凰厥展开羽翼飞到半空,看到仙枍的眼中一扫之前的迷惘,重新清明而坚定起来,就知道对方现在状态很好了。对此,它也一样欣喜。
仙枍带着凰厥往月门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很快就会很忙了,我要做很多很多事情,才能达到目标。不过不管去哪里、做什么,你都会和我一起。”
“我们都不会分开。”
凰厥的心中突然涌起几分酸涩,就像是它还没有实体的时候,心脏处是一滴眼泪。不过那时候的眼泪是仙枍的,这时候却是它自己的。
它好像孤独了很久,等待了很久,有那么多的人路过,最后只有仙枍停下来,对它说,她们会一直在一起,她不会和它分开。
凰厥突然觉得,天道是公平的,它等待了那么久,所以才能等到仙枍。而仙枍,经过了那么多的阴差阳错,才刚好在那个时候经过它的身边,并且选择了它。
凰厥跟在仙枍的身侧,不高不低地飞着,说了一声:“好。”
在仙枍离开寐泽的幻境之后,冥隳也很快离开了,但他并没有离开冥界,因为莲姬就守在寐泽外面,直接拦住了他。
都说寒子呇超出六界之外,但真正不老不死的,大概是莲姬才对,只要她不愿意,大概也没有谁能让她陨落。说起来,连冥隳都不知道莲姬的修为到底如何,这六界似乎还没有人对莲姬出过手。
“何事?”冥隳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问。
莲姬仍旧不卑不亢的样子,用清冷地调子问着:“冥王何时归位?”
“待办完人界的事情,自然会归位。”
“您在人界的身躯双腿已残,双目已废,即便这样,也要占据着那个身躯的身份,不肯回来吗?”
冥隳凌厉的目光射向莲姬:“你过问的太多了。”
闻言,莲姬丝毫不怯,继续说下去:“我只是想提醒您,冥界才是您的本体,若是冥界乱了,您的根基就乱了。”
“我知道,”冥隳答到,“此事我自有安排。”
说完,冥隳不给莲姬再次发问的机会,直接离开了冥界。
莲姬抱着石镜,苍白的指尖摩挲着上面有些粗糙的棱角,说:“他到底在乎的是那些过往,还是那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