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京平一直走到医院楼下,才站定了脚步。
李特助小心翼翼跟在他身侧，不敢打扰他。
“你先上车吧，我一个人待会儿。”顾京平低声吩咐。
“是。”
顾京平点了支烟,站在梧桐树垂在地上的婆娑摇曳投影中。
已经凌晨一点了。
今晚夜色凄清，深秋,枯黄的落叶被卷在一角，打着旋离开。
顾念海说得那些事，有些顾京平还是记得的。
他那时很小，但他的记忆一直都是超乎寻常的好。
那时候的顾京水……
和现在很不一样。
以至于有的时候顾京平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顾京平回忆了一阵,嘴角略带嘲讽地弯起，止住回忆,目送街边最后一片梧桐叶被吹过街角，将指尖猩红一点的烟头掐灭,“上车吧。”
夏芙盘着腿坐在地毯上，面前的矮桌上手机电量已经告罄,不断提示着,百度翻译、有道词典的APP都打开，搜索栏出现不少搜索过的词。
桌上的书翻开,被手肘压得平整,夏芙已经看过中间触目惊心那几页,又翻到最前面,从头看去。
她的阅读速度很慢，这么久了,也看了不到两页。
夏芙又瞥眼时间,已经太晚了,心里沉甸甸的,又困又累。
她将书页合上，对着窗外的夜色发着呆。
这些，真的会是顾叔叔以前的生活吗？
她当然不相信什么偷窃癖，暴力倾向……
只是一想到那样宛如神祇般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曾遇见过这些……不堪，心里便很沉重。
不是厌恶、排斥、嫌弃。
而是，夏芙仔细分辨，应该是一种叫作心疼的情绪。
很心疼他。
夏芙深吸了一口气，又看看封面，决定不看了，拿起桌上的书，撑着沙发从地毯上站了起来。
可能是盘腿坐了太久，她整条右腿都酸麻不已，一个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夜深人静，脚步声格外清晰。
夏芙心底突然慌乱，垂眸瞥向手上的书，正不知如何是好，输入密码的嘀嘀声传来，紧接着“咔哒”一声，大门打开了。
“顾叔叔！”
夏芙还是下意识将书放到沙发上，用抱枕遮住，无比惊喜地看向朝自己走来的高大男人，“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顾京平看上去有些倦，将深驼色风衣脱下，悬挂在一侧，揉了揉太阳穴，温声问：“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
夏芙右腿还是酸麻，像是数万只蚂蚁在趴一样，一瘸一拐走了几步才转好。
“腿怎么了？”他视线下垂。
顾京平伸手扣住了她的胳膊，关切问。
“在沙发上坐久了，麻了。”
“笨。”顾京平言简意赅道。
夏芙鲜少听他说这样的话，不觉嘴角勾了勾，抬起手臂，迟疑几秒，大胆主动地吊住了他的脖颈，“那……要不你抱我回去？”
她余光扫过沙发上的垫子，第一次这样，有些不自然。
“好。”
顾京平也觉得小姑娘有点不同，他们刚恋爱第三天，小姑娘还是害羞的、内敛的。
但，他颇享受她这样的撒娇。
顾京平微俯下身，一只手臂环住她细细的腿窝，另一只手臂搭在她单薄的肩背，稍一使力，便将她打横抱起。
夏芙乖巧地窝在他怀中，手臂还勾着他脖颈，视线里，是他漂亮干净的下颌骨，充满男人味道的凸起喉结。
“京平。”
“你叫我什么？”
“顾、顾叔叔。”
顾京平浓密的睫毛低垂，如深潭般黑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京平。”夏芙知道他听见了，她想到书里的那些内容，忽然就心疼极了，特别特别心疼，那种情绪无法释放，只能更抱紧他的脖颈，额头蹭了蹭他透着外面寒意的冰凉脸颊。
“我好喜欢你呀。”
“我们永远这样，好不好？”
“……好。”顾京平喉咙微哑。
怀里的少女像小猫一样软糯可爱，顾京平心都化了，抱着她推开客房的门，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枕头和棉被都被她之前睡得乱七八糟，顾京平将她放好后，又耐心帮她把头底下的枕头摆平，堆叠在床脚的被子拉上来。
“顾叔叔。”夏芙注视着他一丝不苟的动作，心里很暖。
“怎么了？”
顾京平坐在床侧，望向她。
“没、没事。”夏芙舔了舔唇，终究没说出口。
“睡吧。”
顾京平是十足的绅士，就算再想，也不可能在交往前三天碰她。
他俯下身，帮她掖好被角，亲了亲她微乱的额发，声线低沉温柔，
“芙芙，晚安。”
顾京平将顶灯关上，在黑暗中凝视她几秒，拉开门，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一走进去，便察觉到有些不对。
空气里似乎有一丝小姑娘家的甜香，很淡很隐约。
她来自己房间了？
顾京平眉心微敛，望向相连墙面，紧接着视线下移，落在了实木的床头柜上。
那里原本摆放书的地方，空空如也。
顾京平默了两秒，面色微变，他又拉开抽屉，拿起枕头，看看是不是放错了。
都没有。
旁边书架也无。
顾京平微微眯起了凤眸，脑海中疏忽想起她今晚的异常，还有那句格外娇软旖旎的“京平”两字。
她看了那本书。
顾京平捻了捻粗糙的指腹，又抬手轻掐眉心，可原本回到家中压抑下去的那丝戾气，还是一层层蔓延上来。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
顾京平深吸了一口气，在阴影中站了几秒，走到门口握住门把，修长瘦削的手指刚要拧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砰。
“顾叔叔……”
“我，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顾京平将房门打开，看着门口穿着毛绒睡衣，神色怯怯的少女，眉目寒凉，“有什么事么。”
“我……”
夏芙垂下头，将垂在身侧的书拿了起来，抱在胸前，坦白道：“对不起，我还是看了这本书。”
“您……您房间被门吹开了，我本来想关门的，但是这书在地上，我就随手拿起来，看了两眼，后来就……”夏芙小声解释。
顾京平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看完了？”
“没，没有。”
夏芙都能感觉到男人平淡中透着凉意的视线，心里一阵难过，“我英语不太好，就看了一点点。”
“真的就……一点点。”
“夏芙。”
“对不起。”
夏芙将书双手递给他，没敢对上他幽深的眼睛，再次诚恳道：“我不应该这样的，对不起。”
顾京平接过书来，手指轻抚了一下陈旧书面，随手放在床边，“没关系。”
他语气不经意而平和，可夏芙再笨也能听出其中“并不是没关系”。
“顾叔叔……我……”
夏芙也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很糟糕，如果她想看，当时在他提出来时应该接受。既然拒绝了，就不应该在他房间看见时再勾起好奇心。
偷偷摸摸地去看，去查。
“很晚了，睡觉吧。”
顾京平淡淡打断。
夏芙抬起小脸来，他房间里只开了床前的台灯，米黄色灯罩将光晕笼在了那一侧，他的面孔沉浸在阴影中，俊美英挺，鼻梁挺直，鸦羽般浓密眼睫将情绪收敛，周身却透着不易让人接近的冷峻。
宛如初见。
“我知道了。”
夏芙心冷了下来，嘴角牵扯出一个生硬微笑，“那，晚安。”
说罢，还不等顾京平回复，她已退后一步，伸出手臂，主动帮他将门关好，发出嗒的一声。
没多久，顾京平听见她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响，然后是沉沉阖上的声音。
顾京平在原地站了几秒，回到床前，低头解衬衫纽扣，解到一半，他忽心生厌倦，手臂一扯，用力褪下。
……
一墙之隔。
夏芙身体紧紧贴着木质房门，屏住呼吸静听着走廊上的声音。
然而，走廊上静悄悄一片，什么都没有。
夏芙背脊倚靠着墙，拢了拢发梢，又耐心等了一会儿，仍旧寂静一片。
什么都没有。
夏芙牙齿咬紧了下唇，抱紧了手臂，一种无名的委屈在心底蔓延，生长。
干嘛呀？
何必呀？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就是……好奇心作祟。
再说她已经道歉了，在那一刻，她真的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是她不好，不应该出尔反尔。
可是……
他真的有必要这么对自己吗？
明明两天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不会让她输，不会分她心。
夏芙闭上眼睛，还是没有动静。
她瘪了瘪嘴，特别想冲动一把将门拉开，对他大喊“分手算了骗子！”，可是几次转过去握着扶手，手指颤抖，始终没有勇气，最后软软地垂下手臂。
她没有勇气。
也…有点舍不得——会不会太小题大做？
再说，确实是她的错…
夏芙被这种情绪弄得厌烦头痛，最后干脆扑倒在床上，把他刚才整理好的枕头压住自己后脑勺，用力地喘气。
骗子。
混蛋。
她就不应该信他。
一边又好气好气，凭什么刚在一起两天，她为他千里迢迢来平城，为他排队买玫瑰饼，就要受这种委屈？！
夏芙又躺了一会，简直越想越气。
她虽然脾气温柔，但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平生从未受过这样的气，一次都没有。
还是很气。
夏芙又翻了两次身，实在睡不着，干脆从床上爬起来，趿上拖鞋蹬蹬蹬往门口走去。
她不能忍受，这才在一起两天，分手就分手！
她这么想着，鼓起勇气一把将门打开，发出怒气冲冲的“嘎吱”一声。
下一秒，夏芙却怔在了原地。
刚才黑漆漆的走廊上，壁灯居然亮着。
顾京平就站在她门外，双手捧着那盒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玫瑰饼，盒子上面还放着那本《Lonelyboy》。
也不知道他在她门口站了多久，见门突然从内里打开，也是一愣。
几秒后，顾京平垂下深邃眼眸，静静地望向她。
▍作者有话说:
笑死，当代新青年恋爱日常：
恋爱第一天：甜。(≧ω≦)/
恋爱第二天：好甜好甜！！我遇见了什么神仙爱情呜呜呜。(/^▽^)/
恋爱第三天：分手！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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