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生死一望川
两世恩仇两世缘
百鬼有图难六道
千古无策终涅槃
佛教“禅门日颂”中记载,在上古的十月初八这一天,地狱之门大开,猛鬼横行于世,死去的人不计其数,所以把这一天称作“大涅槃日”。
有钟馗者,施神法,捉猛鬼,关闭地狱之门,才使世间暂且得以安宁。钟馗把为祸人间的猛鬼分为百种,画了一本“百鬼图”,流传于世。而地狱之门每二百年要重开一次,钟馗也每两百年转生一世,托生的肉身需要经过“三劫五难”的磨砺,才能开天眼,复金身,参透百鬼图的玄妙,捉百鬼,破解“大涅槃”之灾……
天早就黑了,位于白马城正中的那家梁记茶馆里坐满了人,跑堂的伙计肩膀上搭着手巾板儿,手里提着长嘴儿红铜的大水壶忙前忙后的伺候着。现在正值初夏,晚上的天气凉爽,人们吃过了晚饭之后,总喜欢聚在茶馆里,喝喝茶聊聊天儿,听听说书的那个宋其山讲讲神扯扯鬼。
在四句定场诗之后,宋其山讲的这套大涅槃日的故事,人们倒是第一次听说,于是无不特别好奇,都听得津津有味。宋其山见大家伙来了兴致,心里十分高兴,暗自琢磨着,一会儿留个扣儿埋个包袱,好讨点打赏的钱。
正在这个时候,茶馆儿的门口走进来一个人,穿着一件蓝色的大褂儿,头上戴着瓜皮小帽,头上的辫子也剪了,头发在帽檐下露出,垂在肩头。嘴巴上留着八字的山羊胡,即便现在已是黑天,他的鼻梁子上却仍卡着一副圆溜溜的黑眼镜。
“我说白半仙儿,这大半夜的,你戴着一副黑眼镜儿,难道是怕被月亮的光晃了眼睛不成?哈哈哈。”
有人打趣儿的说道,茶馆里的人轰的一下都笑了起来。见白半仙儿的到来打断了屋子里的气氛,说书的宋其山心里好大的不乐意,不过脸上仍挤出笑来,冲着那个被人们叫做白半仙儿的人稍微的哈了哈腰,
“哎呦呦,白先生,你可是咱们白马城有名的阴阳先生,看我在您的面前给大家伙讲着这鬼神的故事,岂不是班门弄斧?既然您来了,我看这百鬼图的故事,你就给大伙讲讲?”
虽然脸上陪着笑,嘴里说的也十分客气,可宋其山心里有数,这百鬼图的传说,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心里是想给这白半仙挖个坑,让他出出丑,他是个阴阳先生,自称是太上老君的弟子,上通天界下达地府,不但能推爻卜卦,还能请神捉鬼,百鬼图的故事他要是讲不出来,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可没想到白半仙并没接招,找了靠近窗子的一张桌子坐下,茶馆的跑堂端来一壶热茶,他端起茶碗放到嘴边儿,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叶沫子,头都没抬的说,
“宋其山啊,你都说了大半辈子的书,这点事还不明白吗,背后不讲人,半夜不说鬼,外面天都大黑了,你讲些鬼神儿的,就不怕晚上回家,被鬼敲了门?”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宋其山心里明白,这个白半仙是话里有刺儿,不过琢磨着自己是个说书的先生,要靠这张嘴吃饭,趁着今天晚上大家伙儿有兴致,还打算多赚两个打赏的钱,要是跟这白半仙拌上了嘴,总是不划算的。所以假装糊涂听不懂,尴尬的嘿嘿笑了笑。
“啪……”
宋其山拍了一下惊堂木,挥了挥双手,伸手端起放在桌子上的那碗茶,噎了一口,刚要开口打算继续讲他的故事,突然就听见茶馆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隆……”
这响声巨大,震人心魄,人们面前桌子上的茶碗都被震得稀里哗啦的作响,人们不禁被这巨大的响声吸引,纷纷站起身,转过头透过开着的窗子朝外面望去。
原本是晴好的天气,霎时间乌云滚滚,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被乌云遮住,外面一片漆黑。刚才那一声闷响,想必就是天上的惊雷。这雷声如此之近,好像就在窗外的街口炸裂一般。
还没等人们缓过神来,骤然的刮起一阵大风,风里夹杂着一股恶臭的味道,一股脑儿的就涌进了茶馆之中。紧接着大雨倾盆,豆大的雨滴敲打在地面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风吹的茶馆的窗子来回的摇摆,撞在窗框上啪啪的作响。
几个伙计连忙放下手里的茶壶,慌手慌脚的来关窗子,坐在窗前的那些茶客,也都纷纷站起身来躲避。但雨水仍被吹了进来,弄得他们满头满脸。
这雨来得突然,来的猛烈,人们完全没有防备,还没等人们缓过神来重新坐下,突然,茶馆对面的街角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虽然外面风雨交加,偶尔还轰隆隆的打着闷雷,可这叫声凄厉,仍旧穿破风雨,直接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人们都大吃一惊,听声音就知道,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来也奇怪,这声惨叫过后,外面突然风收雨住,遮天蔽月的乌云翻滚而去,就在人们一愣神儿的功夫,便又恢复了原来的晴天。速度特别的快,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胆大又好奇的人们呼呼啦啦的跑出了茶馆,来到外面的街路之上,循着刚才那声惨叫的方向,借着天上刚刚从乌云里露出来的月光,探头探脑的四外寻找。
就在这个时候,就看见街路对面有人影一闪,三步两步的跑进了胡同,不见了踪影。人们连忙跑了过去,这才发现就在路边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人。
“哎呀,这不是赵福禄吗……”
有人认得出来,这正是白马城城北米粮店的赵福禄,而此刻的赵福禄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不住的抽搐,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吐出白沫。胸口的衣襟已被撕破,露出里面的皮肉,皮肉上有个铜钱大小的伤口,看起来很深,正涓涓的流着血。有人拿过火把和灯笼,将眼前的一切照亮,人们这才看得清楚,流出来的血竟然是绿色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人们自然乱作一团,有的忙着去白马城的保安队报官,有的撒腿如飞去请郎中刘振刚,有的去赵福禄的家里报信。
不一会的功夫,保安队的刘队长,就带着一群穿着黑制服、戴着白边儿的大檐帽、背后背着火枪的保安队员呼呼啦啦的赶来了。
围在人群外面的宋其山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赵福禄,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憋闷,似乎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攥住,喘不上来气。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连忙蹲下身子缓和了一阵子。他心里一阵阵烦躁,挣扎着站起身子,用手捂着胸口,顺着大路,一直往南走,回家去了。
往前走了不远,一拐弯儿进了胡同,这条胡同又窄又深,胡同的尽头就是宋其山的家。可他刚往前迈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去,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异样。
可能是谁家的猫狗,深夜里淘气跳上了墙头,所以宋其山并没在意继续迈步往前走着。
前面是钱寡妇家的宅院,院子里的杏树从墙头探出繁茂的枝叶,遮挡住了天上的月光,胡同里略显得有些阴暗。宋其山一边走,一边想着刚才米粮店赵福禄在街头遇刺的情形,他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个缘由。
他正在皱着眉头琢磨着,突然听见身后再次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声音离他特别的近,所以听得十分清楚,宋其山又停住脚步,猛的一回头,可身后仍旧像刚才一样,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他皱着眉头四外张望,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救……救命……救……救救我……”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的胡同深处传来,这声音嘶哑低沉,但每一个字都钻进了宋其山的心里,宋其山清楚的感觉到像是有人被扼住了喉咙,在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求救!
他连忙再次的转回头循声望去,果然就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墙角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宋其山,身子佝偻着,手放在胸前,两条腿在不住的颤抖,显然刚才的求救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你……你是谁呀?你这是……这是咋啦?”
直觉告诉宋其山,这有点不对劲,所以他只往前迈了一步,便停住了脚,不敢再靠近了,试探着问那个人道。
“我……我……”
那个人断断续续的说了两声,浑身上下仍旧颤抖的厉害,声音越来越嘶哑,仿佛呼吸已十分的困难。
“你……你这是咋啦?病了?”
宋其山继续试探着问道,可他的话音未落,那人猛的转回身,头微微的低着,眼睛向上翻,冲着眼前的宋其山咧开嘴,竟然露出了冷冷的笑……
“我……就要死了,嘿嘿嘿,我……就要死啦,要死啦……嘿嘿嘿”
那人咧着嘴嘿嘿的冷笑,虽然胡同里的夜色昏暗,但宋其山仍旧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的脸色青绿五官扭曲,看上去十分狰狞。捂在胸口的手指缝里,滴滴嗒嗒的流着血,那血竟然闪着莹莹的绿光,在这昏暗的夜色里,显得极为扎眼,像是白马城外东北山坡上坟茔地里的鬼火……
“赵……赵福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