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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总督把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暗自摇头,沈葆桢经历一番挫折后倒是长进了不少,就是不知道这种长进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就此失了原先的锐气也是不好。
就在这时候,总督府的一位幕僚白永琪匆匆进来,递给林总督一份文书,又在总督耳侧说了一番话,才垂手侍立在一旁。
林总督看完文书,习惯性地举掌想拍桌子,到头又停下,皱着眉头思索半响,才轻叹一声,把文书递给余保纯等人看。
“这是美国一个心向朝廷的商人发过来的消息,大家看一下,然后议一议吧。”
在场的官员们按照官职高低轮番看文书,然后都被文书中的内容惊到了。
原来,这位时常跟总督这边通消息的美国商人在信中说,经过自己的打探,三天前英国人在九龙半岛和大屿山岛之间的龙鼓水道跟人打了仗,然后吃了个大亏。
这一仗,英国人出动两艘军舰和三十七艘大船,对方出动的是五艘千吨大船(这中间必然有些谬误)和三艘三四百吨的小船,双方从白天的黑夜打了一天一夜。
最后结果就是英国人损失军舰窝拉疑号和四艘商船,仅存的军舰华伦号也在激战中被炮弹击中火药库,现在还不好说能不能修复。
(美国商人的数据也是听来的,有很多谬误和夸大。)
至于英国人的对手的损失就不确定了,英国人那边也说不清楚对方损失多少,有说对方全军覆没的,也有说全身而退的,美国人倒是觉得后者更可信,否则英国人这边应该抓到很多俘虏和缴获战利品之类的。
关于这敌对势力的来历,美国商人觉得英国人这次肯定是疯了,竟然一口咬定是中国水师,还言之凿凿地说是清国的雷州水师,由小有名气的雷州商人李仙率领。
看完了文书,现场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官员们有说这消息不靠谱的,有说李仙此番为大清扬眉吐气的,也有说李仙不经命令就出战当斩的,说什么的都有。
林总督连续咳嗽了七八次,才让这些突然兴奋起来的官员静了下来。
“如此说来,跟英国人打仗的六成可能就是李仙了。
只是,谁能告诉我这李仙现在在哪里,又有谁能告诉我李仙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耐,给英国人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林总督斟酌着语句询问。
官员们一下子又说不出话来,这两个问题都是关键的关键啊,不愧是做过帝师的总督大人。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李仙,同时搞清楚李仙手下的势力到底多大。”林总督平静地说道,在场的官员们却感到一阵寒意。
等到议事结束后,林总督单独留下沈葆桢,与之谈话。
“这次动手的看来是李仙无疑了,你倒是猜对了。”林总督问道。
“我也只是瞎猜,没想到还真说中了。”沈葆桢苦笑一声说道。
“不管怎样,能说中就是本事。不过,这李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有能力跟英国人正面硬扛的?”林总督好奇地问道。
以前,就算李仙在雷州混得风生水起,还把自家外甥绑架,对见多识广的总督来说李仙也不过是个小虫子,只是因为自己忙着对付英国人,没时间捏死而已。
只是,到了现在,李仙突然就长成庞然大物,就算不是狮子老虎,也是豺狼级别,对自己也有一定威胁了。
“李仙这人,其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尤善于练兵,对西洋火器也精熟,整个广东没有能出其右者。
他手底下本就有数千亡命徒,如果再购得西洋大船,装上数十门大炮,倒是有能力跟英国人打一次仗了。”
“你是说他买了西洋大船?”林总督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明面上,我们只知道他在澳门买了一艘八百料的小船,但实际上,谁知道他买了多少艘船,或者买了多大的船呢。
我看这洋人,什么生意都敢做,这李仙真要重金求购,倒有商人敢卖这种军国利器的。”沈葆桢分析道。
沈葆桢被李仙软禁数月,也不是白吃牢狱饭的,李仙那边有很多关于西洋书籍,都借给沈葆桢看,李仙有时间的时候偶尔也会跟他聊些西方国家地理风俗什么的,倒是让沈大人在西学方面勇猛精进,远不是之前的雾里看花的。
就说最简单的,沈葆桢在经过李仙一番教授后,才知道洋枪和洋枪是不一样的,有一种叫线膛枪或来复枪的火枪能打中四百步外的牛眼,一般的叫滑膛枪的枪械只能在五十步到百步内有用,才明白自己之前替舅舅到澳门购买武器的时候,被人占去多大便宜。
当然,李仙教这些也没按好心,沈葆桢一直认为李仙如此倾囊相授是有意折辱自己,也就是变相地说你是蠢货,连我学识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如此说来,倒有可能。”林大人深思起来:“如果我们也能买西洋大船好了。”
林总督先前也考虑过购买洋人的大船装备广东水师,但是那些洋人也不傻,不愿意把这等军国利器卖给清国官府,就是偶尔有动心的,要价也太高,开口就是十万两银子。
“只是,李仙为什么会主动招惹英国人呢,我记得他跟英国人关系不错,还有生意上的来往。
不至于真是为了当什么水师百总,向我们示好吧?”林总督开玩笑地说道。
有关李仙实力的事情想明白了,但依然猜不透李仙进行这一战的动机。
“李仙此人桀骜不驯,但一向主张禁烟,跟舅舅的主张也非常赞同。
或许真为了这个缘故,也是说不定吧?”沈葆桢也想不透李仙的想法,猜测着说道。
林总督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这实在说不清楚。
“派人联络一下李仙,看他到底怎么想的吧。”林总督说道。
李仙向来跟官府尿不到一块去,甚至多次威胁说要造反攻打雷州诸县,但毕竟只是说说而已,还是总督府任命的保安团团长。
这一次战斗打完,如果能操作好,总督府以及广东的官员们或许也能沾光,其中可操作的空间不小啊。
然而,到了第二天,又有新的情报送来,林总督看完之后就大怒起来,拍桌怒喊。
“这个李仙,真是该杀。
来人,向关提督传达命令,整军备战,随时准备迎战李仙。
另外,下令广州四门全部封锁,严禁内外出入,并详细盘查可疑之人,但凡有私自向外互通消息者,格杀勿论。”
原来,林总督收到两份紧急情报:
其中一份是虎门守将发来的,说有数千人马驾着上百船只,满载货物往广州方向而去,水师派几艘小船欲上前搜查,却被人用火炮和火枪等狠揍一顿,只能退却。
另外一份是派去监视三元观的密谍发来的,说日前有数千人带着数百车货物到达三元观,由三元观观主玄正亲自迎接。
密谍拼死靠过去查探,发现那数百车货物中有至少数百门火炮和无数铁制炮弹,希望总督大人定夺(这肯定有事夸张)。
如果是一般人,看到这两份情报肯定不明所以,但林总督结合前面的一些情报,已经明白这是李仙带着本部数千兵马,带着数百门火炮到三元观了。
至于一个向来不受朝廷待见的半土匪武林势力,突然带着数百门火炮到广东最大的造反势力三元观,意欲做什么,那是用膝盖也能想明白的事情。
如果是以前,林总督是不会相信区区一个雷州势力会有数百门火炮的,但自从知道李仙有能力给英国人造成那么大损失后,林总督是真心相信李仙手里有这么多火炮的,不然先前的战绩也没法解释啊。
李仙却不明白自己的举动会给广东的官员多大的困扰,只是按照兵贵神速的古谚,以最快的速度从九龙半岛坐船到广州,然后又在三元里附近上岸,在三元观的帮助下把火炮、火药、洋枪等违禁品搬入三元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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