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不见亮,衣熠便自睡梦中惊醒。
她仰面躺在床上,盯着素白的床帐微微出神,似乎还未从梦中那可怖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急速起伏的胸口才趋于平静,眼中的惊惶之色也没有之前那般浓重了,她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
衣熠坐了起来,用手摸了一把脸,却摸到了一手的虚汗。
再睡下是不可能的了。
衣熠想了一会儿,起身来到小院儿里,笨手笨脚地替自己打了盆水,就这么在小院儿中洗漱起来。
就在衣熠用帕子拭脸之时,冷不防地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吱呀”之声。
衣熠扭身看去,却正看到迟尉几人蹑手蹑脚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不待与衣熠打声招呼,又忙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中,闭紧了房门。
衣熠见到几人归来很是高兴,可又见他们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只觉不好。
她将未干的帕子随手甩进水盆里,急步走上前去将小院儿的门闭紧,可手上的一抹异样让衣熠的心跳漏了半拍。
血!
有人受伤了?
衣熠刚想到这儿,便听到巷口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她心下一惊,忙又返回井边,将水盆里的帕子拎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门口,在沾有血迹的地方擦了两把,扭过头时,又见到青石地面上还滴有几滴血迹,衣熠来不及深想,急忙又跑到水井边,将盆中的水往地面上一扬——
“哗啦”一声,青石面上的血迹就这么被冲散了。
还不等衣熠松一口气,就听到小院儿的门被人用力地捶着。
“开门,开门!”
这大力捶动门扉的声音终于惊醒了青枢等人,她披着外衫哈欠连天地打开了房门,不满地嘀咕道:“这大清早的,是谁呀?”
可就在她打开房门的一刹那,竟然看到了自家姑娘此时正一手拎着一盆尤自往下滴水的水盆,一手拿着沾了些血迹的棉帕,一脸惊恐地看着她。而姑娘脚下的石板地也湿漉漉的,弄湿它的罪魁祸首不用问,也正是自家姑娘了。
正在主仆两人一个惊恐,一个惊诧地对视时,门外的人似乎也等不及般地再次用力凿起门来。
“快点开门!快开门!”
青枢不用看便知道,姑娘这副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必是跟门外的人有关,而这么早就来砸门的,也必不是什么普通人,很有可能就是冲着迟尉他们来的,难道迟尉他们回来了?
青枢眼睛往迟尉等人的房门处瞥了一眼,只看得到闭得紧紧的门扇,但她反而确定了自己得猜想。
即使青枢的脑子里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可这也不过是一瞬间里所发生的事,丝毫不影响她迅速的动作。
她急忙走到衣熠的身前,将衣熠手里的盆子重新倒上了半盆水,又将剩下那小半桶的水泼在了自己身上,那张沾了血的湿帕子被她直接扔进了水桶里,随手将水桶重新放进了水井,而后才示意衣熠赶紧回到房间里,闩好门闩。
见到一切都没有差池后,青枢才气急败坏地扔下盆子向小院儿的门口走去,嘴里还不住抱怨出声:“这大清早的,有什么事不能等晚些时候再来?倒害的我撒了一身的水!这新换的衣衫眼瞧着又不能穿了!”
这边说着,那边两手一拔门闩,还不等自己将门扉打开,便被人自外推了开。
青枢躲闪不及,被大开的门扉给撞到了地上,一时“哎呦呦”的叫了起来。
这一下,倒把门外一脸凶神恶煞的几名官兵给惊到了。
“怎么了?怎么了?”玉瑶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也被吵醒了,急忙跑出房间查看外面出了什么事。
衣熠也在屋内仔细地听着小院儿里的动静,此时听到了青枢的痛叫声,心里也是一紧,但她知道,此时还不是她出面的最好时机。
几名官兵还没把倒在地上的美人给扶起来,就见自小院儿的一间房屋内又跑出来个年纪尚幼的清纯佳人,一路跑到了摔倒在地上的美人身前,伸手挥开几名官兵的胳膊,全然一副防备的姿态。
“你们要对我家姐姐做什么?”
玉瑶瞪着几名官兵的视线里满是对登徒子的防范之色,吐出的话也是义正言辞的紧,倒先让几名官兵落下了话柄。
几名官兵相互对视一眼,他们之前虽然也存了些揩油的小心思,可现在被这清纯小佳人点出了心里的那点龌龊,也不由面露尴尬,急忙收回了他们的猪哥神色,上前一步,打起了官腔。
“这里的住家可是只有你们两人?”
“你们打听这个做些什么?”玉瑶不去回答这名官兵的问话,反倒问起他来,脸上的防范之色愈加浓厚。
“……咳咳!我们可是奉彭大人的命令,在此搜拿钦犯,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官兵的话虽然严厉,可面对着这一大一小的两名美人,倒有些显得色厉内苒。
“这位官爷,”青枢见玉瑶张口欲言,也顾不得自己的痛楚之处了,急忙抢在玉瑶之前说道:“这间宅院是我家少爷买下的,现在住了我家少爷、姑娘还有我们这些仆役共九人。”
“九人?”官差往宅院内瞧了瞧,却碍于挡路的玉瑶,没有看出什么来:“为何现在只你们两人出来应门?其他人呢?”
“官爷这话说的,我们是婢子,住的院子离这门口又近,听到了有人敲门,自然要上来看一看是谁。至于其他的人,官爷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天色尚不曾大亮,能起得这么早的也就只有我们姐妹二人了。”青枢说话有理有据,绝不给这些人找到一点话语上的毛病。
“嗯。”那名官差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你们起得如此早,可曾看到过有什么人从此地经过?”
“并不曾见到,”青枢装模做样地想了想,而后回道:“我自起床后第一个见到的,可是官爷您呢!”
这饱含隐意的话,让面前这个审问的官差眯了眯眼,眼睛再次不露痕迹地上下瞄了眼青枢被水浸湿显露而出的婀娜身姿,他的眼中不由淫光一闪。
“嗯。”官差点了点头,虚荣心大为提升之时,对青枢所说的话也逐渐相信起来。
“那你这身上的水是怎么回事?”官差又问道。
“还不是官爷一大早的就那么用力的敲门吓唬我,我当时正在端水洗漱,不曾想被官爷您这一吓,打翻了水不说,还泼湿了我这新换的衣衫,这可真是……”青枢说着,又撅起了樱桃小嘴,似是不满的低头去拧自己的衣角,几滴水珠顺着青枢那纤白的小手滴滴滴落,好不诱人。
领头的官差看着青枢的动作,再一次清咳了两声,站在院门外向里望了望,果真见到一盆剩下小半的水盆,还有撒了一地的水迹,这一下,竟真的完全相信了青枢的话了。
此时官差见这家人并无什么可疑之处,就要整队离开,继续去别出搜查。虽然这名领头的官差仍有不舍,可想到这是彭大人亲口布下来的任务,又不得不就此离去,只是在离开之前又将青枢狠狠地看了几眼,似要将她装进心里一同带走般,然后才带队离开。
青枢和玉瑶一直目送着这队官差转过巷口,就此离开,而后站得笔直的青枢脚下一软,跌坐在了门口,脸上那带了一丝魅惑的微笑也消失无踪,替代它的反而是一头一脸的虚汗。
“青枢姐姐,你怎么了?”玉瑶见到青枢这副表情后,吓了一跳,急忙将她搀扶进院儿内,让她坐在了竹椅上。
一直在房内等待着时机的衣熠听到玉瑶的话,也顾不得什么了,急忙拉开门闩,跑了出去,看到跌坐在椅子上的青枢也被吓了好大一跳。
“先别忙。快去看看,他们转回来没有?”青枢扯住玉瑶的手,阻止了她继续为自己擦汗的举动,急声吩咐道。
“额……嗯!”玉瑶被青枢的表情惊了一瞬,而后听话地跑到门口向巷口望了望,见没有人再来之后,退回了小院儿,又将院子的大门闭紧,这才回来同青枢和衣熠摇了摇头。
青枢暗松口气,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就这么将几名官差打发走了,心里止不住地庆幸。
衣熠也被青枢使得这番美人计给惊艳到了,她这才有了些微的感觉。似乎自己身边那个熠安府第一女官又回来了。
衣熠心里欢喜,表扬了青枢一句后,突然想到了一直不曾露面的迟尉等人,于是急忙走到迟尉的门前,敲门问道:“迟哥哥?你在里面吗?”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不见应答,就在衣熠担心的不行,马上就要冲进去之时,才听到迟尉略带虚弱的声音说道:“进来吧。”
衣熠听到迟尉的话,心里仍是很紧张,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向着室内看去。
内室的空间被两张床分割成两个区域,左边靠窗的位置是迟尉的。此时他正光着上半身坐在床脚处,一面咬着棉布带,一面为自己的右胳膊上药。
右边靠墙的区域是陈珂的。此时他正闭着眼躺在床上,也不只是个什么情况。昨晚他所穿的夜行衣被胡乱地塞在了床底,在衣熠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一点黑色的衣角。
衣熠见到此,心下大惊。
迟尉和陈珂他们两人的武功她是见过的,当初他们能一路从余安跑到佑疆,除了有迟尉的好战术外,还有这几人高超的武功一路护送。
连程耞都说了,这两人的武功比那个彭轩要高了许多。试想,连彭轩都比不得这两人,这邺都城中又能有多少人能阻拦得了他们?
可是程耞竟然说错了!昨晚他们不过去了彭府一趟,回来的迟了许多不说,迟哥哥还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他们就定是在彭府受到了什么袭击,说不准彭府里早有高手坐镇,迟尉他们一去便遭了道儿。
想到这,衣熠不禁有些自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