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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睿王只是昏庸好**,经过那一晚的探究,更是在晏亭心中留下芥蒂,每每想到若是再见,便要竖起汗毛,如今倒是庆幸了自己此种外貌被其鄙夷,自然睿王差人送来的赏赐,晏亭皆未动分毫,有人问及,便推说重孝,没那心思。
晏痕本是褚国人,央国无晏氏坟地,睿王追封忠义侯,特于大梁城外觅得一处宝地,临建殡宫,以供晏痕入殡。
是日天未亮,晏府上下已经忙碌开来,晏亭此时身份迥异于常人,身着重孝斩榱,领于晏府众人之前,其后跟着同着斩榱的晏霍、晏杵兄弟,拆灵堂,送殡者聚齐,于辰时发引。
送殡队伍甚是壮观,棺前队尾长达两里,行于街面,引来哭丧者不计其数,更有敬仰晏痕为人的外族商贾、武士等前来哭丧。
出了大梁城门,往墓地去,却见已有多辆华车侯在此处,灵车停当,一名身着灰黑锦袍的瘦高男子迎面而来,狭长的眼,薄唇鹰钩鼻,而立年岁,边走边哭丧道:“先生受难,本侯不及赶回,如今方才来见,心戚戚然。”
晏亭自然认不得此人,立于晏亭身后的晏霍小声哼道:“猫哭耗子。”
晏亭一愣,晏霍声音虽轻,可听清并不困难,那头哭丧着的男子自然也听见了晏霍的话,微微眯起了眼,不过口上哭声却并不停下,彷如也是他们一般的孝子模样。
晏杵听晏霍如此说,忙去看来人的表情,见来人面上已经动怒,知晏亭不认得此人,搪塞不去,未免晏霍再出惊人之语,遂上前一步,躬身道:“家弟不识侯爷,小人厚颜替他回礼,流云,这便是鼎鼎大名的西鼎侯爷盛康。”
得了晏杵的提点,晏亭忙回礼道:“晏某眼拙,竟不识得侯爷,望侯爷见谅。”
盛康方才还哭得悲戚,这会儿倒是应对如常,朗声道:“这段日子本侯不在大梁,上大夫不认得本侯也不稀奇,实没有计较的必要,只是叹息本侯回来的迟,竟不及见晏痕上大夫最后一面,实在是一件憾事,许本侯未走,晏上大夫也未必会出了这样的祸事。”
晏亭心中暗自鄙弃,面上却不反驳,回大梁之前已经了解了皮毛,知此人秉性为何,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虚应于他,只捉着袖口做哭泣状。
却不想盛康又嗤鼻道:“朝中官员一应到齐,怎独独不见苍双?”
闻听此言,晏亭心中竟是一跳,再观眼前盛康,想起那日张效的话,若盛康不是这样一副即便哭丧也透着阴沉的表情,也算得上是一个十分好看的男子,结合了曾貹乙说官员留宿王宫的传闻,心中忍不住小人的猜测起盛康到底怎样以西申细作的身份这么快爬到了西鼎侯的位置。
仆从已经准备停棺于殡宫,盛康见晏亭迟疑不答,微微勾起嘴角,暗哑着声音说道:“本侯倒是忘记了,想必上大夫也不识得那苍双鹤,苍双鹤此人鲜见于人前,传闻其身染隐疾,如今这样的场合,他若是到场了,也才是奇怪,这里的人可是较之王宫大殿还要多出许多的。”
“侯爷此言差矣,鹤先生此番怎能不到?”
盛康说到此处已经隐隐透着开怀,却不想竟被人硬生生的打断,怒目侧头,看见竟是内侍总管张效,不知何时到的晏亭身侧,那尖细的声音便是由他发出,引得盛康脸上更是阴沉上了几分,冷言道:“真是稀奇,张总管竟也到了。”
张效并不因为盛康的话而改了表情,平和的说道:“奴婢本分,替大王清路。”
听见央睿王竟也要到场,在场众人皆换上了惊诧的表情。
盛康先前也是一愣,不过他转换的快,复又哭将了起来:“晏痕上大夫死得其所,如今大王亲自来送,该能瞑目九泉了。”
听盛康哭出声来,余下之人也多半附和着他,一时间哭声竟此起彼伏。
晏亭面上一垮,心中劝慰着自己,总也要见的,如今便算是提前适应了,且自己生得令其瞧着不畅快,实在安全得很。
盛康也才哭起,远处便有一列纵队护卫着两辆马车匀速行来,前呼后应好不壮观。
待到马车近前,众人皆跪拜行礼,车帘挑起,睿王身着素黑镶红边锦袍从车内走出,今日的他看上去到有那么点为王者的气势——最基本,衣端发洁。
睿王站定,允众人起身,拂袖哀戚道:“本王失此忠贞之臣,痛心疾首啊!”
那一干官员皆上前劝慰,唯独盛康站在一侧冷眼旁观,待到睿王目光投来,他才缓步走到睿王身前,不冷不热的同众人一样说了句:“大王节哀。”
晏亭心中冷笑,好一对做作的君臣,这盛康面上似乎哀戚,可眉眼瞧着便是一幅开怀的模样,若当真痛心疾首,那日尚晨宫中的一片*,难不成是她晏亭适逢发春做的梦?
睿王引起的骚动尚未平息,紧随其后人群中竟更是雀跃了起来,晏亭微愕,顺着众人目光看去,乃是紧随其后那辆马车,侍从挑了帘子,里面出来了一名年轻男子,月牙白色暗纹长袍滚着深紫色镶边,淡紫色缎带随便搒几扣把乌亮长发半拢到颈后,玉白的脸,顺长双眉斜飞入鬓,本是完美的丹凤眼却微微吊着,挺直的鼻,嘴角十分细腻的薄唇轻抿。
晏亭心中一紧,似成相识的感觉一瞬间侵入肌体,竟让身子也跟着微微的颤抖,即便不是惊世绝艳,却在一瞬间便勾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如星夜明月,令人无法忽视。
男子翩然落地,对晏亭拱手道:“鹤迟了,还望上大夫见谅。”
晏亭身子又是一颤,盛康得防,此人更是轻慢不得,遂躬身回礼道:“流云谢过鹤先生前来送家父一程。”
他二人还在客套,那头盛康硬是丢开了睿王疾步来到晏亭与苍双鹤之间,也拱起手,朗声道:“未料到鹤先生竟也来此,晏痕泉下也该以为荣幸至极了。”
苍双淡声道:“侯爷取笑了。”
阴业常言,能作壁上观,便泰然处之,以收渔人之利。
睿王虽也需防备,可眼前看来,较之此二人还算轻缓,盛康与苍双实为央国两大猛虎,渔人之利尚不必说,坐山观虎斗倒也是个妙事,晏亭垂眉顺目,心下思量,如何能退得更远,以期望看得悠哉。
那头睿王见盛康离去,只微微看了看由苍双引起的骚动,眼角些微抽搐了几下,脸上倒是看不见喜怒,复又呜咽着,恁的哀伤,反倒像个女子了。
晏亭想偷偷溜走,却不料苍双突然出声道:“时辰到了。”
盛康眯着眼并不说话,苍双目光自晏亭脸上轻缓扫过,随即淡然转身,向晏痕的灵柩走去。
没了,预期中还想着坐山观虎,虎是见了,且其中一头蓄势待发,她也设身事外,做好了观看的准备,却未料,苍双一句‘时辰到了’,什么都没有了,他是鹤么——分明是狐狸!
挽歌起,孝子哭,那金丝楠木的灵柩缓缓的送入殡宫,一代忠良至此安歇。
其实晏亭想见一见晏痕,亲口问他当年为何不护着她母亲,又为何十几年对她不闻不问,亦或许,阴业先生大概是知道当年她母亲被害的始末,那么晏痕自然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尽管外人皆传其母盈姬死于难产,而她是生而克父克母之命,可是,这都不是事实,真相是什么,阴业说她若没有自己找出的能力,便更没有解决陈年旧怨的手段,莫不如不知!
晏亭泪眼观望,一片哀戚声中,真正痛心者能有几人,且不说美色当先的睿王和巴不得除了挡路者的盛康,就是站在晏痕身侧的晏霍、晏杵兄弟二人的悲伤也不见得深邃,似乎比她这个心中怨恨着父亲的‘儿子’还要清淡些。
对于晏氏兄弟,晏亭并不十分怨恨,反倒觉得苍双鹤的淡漠碍眼得紧,说不清的缘由,忍不住生出埋怨,心下沉静之后,反倒责骂了自己,阴业说过,敌未动,我心乱,必败之!
如今苍双与盛康倒还没有任何异常的举止,她反倒开始心中怒气蒸腾,实在是谋家大忌。
完礼之后,央睿王已经‘哀恸欲绝’,由几个样貌姣好的年轻男侍搀扶着回銮驾,晏亭却在心中猜想着,那‘悲恸’的大王会不会在车上寻那几个男侍排解‘无以言表的痛苦’,想到此处,不禁打个冷战,好像有虫子爬到身上,勾得鸡皮顿起。
睿王登车之后,苍双随即也回到自己的马车,临走却是连告别都未曾同晏亭说上一句,好像当她如无物一般。
反倒是盛康不冷不热的说上了几句宽慰人心的话,令晏亭微微缓解了一下心绪。
睿王与盛康等人离去之后,送殡者也纷纷散去,使得原本稍显狭窄的坟地顿时空旷了起来。
晏霍与晏杵等具已离开,独留晏亭几人。
晏亭看着晏痕的殡宫,轻声问着曾貹乙,“胜乙,鹤先生可是有眼疾?”
曾貹乙微愣:“少主,您说什么?”
晏亭淡声道:“若有眼疾,便不可能看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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