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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大辽黄龙府附近的的混同江早已被厚厚的坚冰所覆盖,这本来可以成为周围民众用木筏,门板滑冰嬉闹的场所,但这段时间周围十里之内早已被一队队威武肃杀的官兵所包围,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大辽的天祚帝正带领皇室在这里进行季节性垂钓,一时间潘旗飘扬,人声鼎沸,耶律延禧作为这一帝国的最高领导人,望着俯首称臣的阻卜人(与塔塔儿人(鞑靼,达旦)同种或者有密切联系的一支蒙古人),脸上笑的格外开心。
让这些家伙今日跪在这里并不容易,北院枢密使事耶律斡特剌,一个大辽的好男儿,通过整整八年的残酷讨伐,才将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打怕了,还活捉了他们强有力的首领磨古斯。这一年的春天,磨古斯被凌迟处死,那一天,耶律延禧亲自主持了那场象征这场伟大战役胜利的仪式,因为至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打他们牧区的主意了。
今天的耶律延禧笑容满面,和底下的臣子们贪婪的看着下面一个个千姿百态,面容姣好,丰胸翘臀的歌姬翩翩起舞,人人觥筹交错,眉飞色舞,将这场宴会的氛围渐渐推上了高峰。
席间坐着一位蓄须的英武大汉,来人大约三十多岁,身躯凛凛,胸脯横阔,眉宇间难以掩盖一种英雄之气,惹得堂下的歌姬对他频频暗送秋波。这位英武汉子对那些大胆的女子目不斜视,这一切似乎都勾不起他的兴趣,独自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他名叫完颜阿骨打,是当地“生”女真部落诸首领中的一位,为了满足上面那位的虚荣心,觉得他阿骨打就得像狗一样臣服于他的淫威之下,陪着他笑,陪着他哭。阿骨打内心起伏不定,表面上如沐春风,宠辱不惊,但内心此时却汹涌澎湃,起伏不定,坐在那豹皮所铺的毡毯上,他如坐针毡,或者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过去,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女真部本来是一个整体,但大辽活生生的将他们分成了三个部分:“熟”女真:被安置在辽河流域且已完全被大辽同化;“顺”女真:他们被当作一支附属民族,与朝廷有着密切与定期的联系;但是最庞大和最主要的部分是“生”女真,就是阿骨打所在的部落,他们是大辽廷名义上的属民,但却没有被真正控制。他们这些群落中的每一支又分裂成许多部落与氏族组织,他们不但以小农定居形式生活,而且也从事打猎、诱捕和放牧牲畜的生活。
“生”女真诸部的一支完颜部逐渐建立起对其邻部的统治并将女真诸部落凝聚为一个强大的民族。大辽廷承认了完颜氏为女真的首领,并任命他们的首领为女真节度使。他阿骨打是完颜氏的一个杰出的首领,直到一年之后,阿骨打才被部落首领们选为女真族的领袖以继承他的哥哥乌雅束。
这些年他却过的并不痛快,一段以前的记忆,逐渐在他内心回旋,仿佛一把尖刀刺的他的心在滴血。
宁江州,以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刚好在“生”女真诸部与辽廷接壤的地方,那里水草丰美,孕育了勇敢健硕的女真勇士和豁达天真的女真少女。
满堂大叔是这一带最受人欢迎的老人,他会将那些“生”女真赶来的牛羊,俘获的猎物,替他们换成食盐,布匹,青稞等他们需要的生活必需品。而满堂大叔有一位活泼可爱的女儿满金,而如花的少女早已情犊初开,阿骨打每次拿东西来和他们交换东西的时候,满金都会在他的布袋里要么多放一小袋食盐,要么多一尺花布,有些时候,甚至会给阿骨打最中意的一小壶青稞酒,只要每次见到他,少女天真烂漫的脸上堆满了慢慢的幸福。
满金对他的情谊,洒脱的他早已铭记于心,但由于家里实在太穷,他实在羞于出口,这一对心爱的人儿就这样偷偷摸摸的互诉衷肠,好像永远都没有真正在一起的机会。
“阿骨打,你什么时候向我爹提亲啊?”满金对于经常这样见不得光的相会有些哀怨,忍不住嘟囔起来。
“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对于这件事,阿骨打只能用拖字诀,对于心爱的人儿,他发现凭自己那身使不完的力气,居然发现无力可使。
满金不满的低下了头,这一句话都从他口中听到不下于十次了,当再一次听到的时候,满金感觉自己都不抱任何希望了,望着满脸难色的阿骨打,满金最后忍不住轻声哭了起来。也许是灵光咋现,也许是被满金的情意所驱使,阿骨打想到了一个后怕但并不后悔的决定。
“放心,等我再进一趟山,我保证这一次回来之后一点带着聘礼上门过来,让你爹答应让我娶你。”
“真的吗?”满金破涕为笑,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情郎为什么说的如此笃定,但她相信阿骨打的能力,只要他阿骨打承诺的事情,还没有失信过人。
两人恢复了往日的浓情蜜意,彼此说不完的情话,卿卿我我,散发着青春的欲望,将彼此带入了新一轮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画景图中。
海东青,作为一种的特殊的巨大鹰隼,传说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常见于海滨及江河附近的广大沼泽地。名鹰海东青,多单独生活,栖息时,停落在岩石或者地面上,有时长时间地站在乔木枝上。他们以野兔、鼠类等为食,训练好之后,可以作为皇亲国戚私有的捕猎工具,看着那些幼小的动物被海东青捕杀,让这些皇宫贵族很有成就感,对于这一飞天之王诚服于脚下,让他们很是受用。
当‘赶仗人’在一片藏匿各种小动物的林中敲木呐喊、呦喝,狐狸、山兔和各种飞禽走兽受惊而出,这时撒海东青,尾带小铜铃和海东青振翅而去,如飞箭一般扑向猎物。海东青若是和山兔相博,山兔会反身扳树枝弹海东青,俗称‘兔子蹬鹰’。野鸡也会强翅相斗,十分激烈,年过三龄的海东青可与狐狸相击,这也将是一场鏖战,但海东青总是常胜将军。
也许是有感于海东青的这种精神,而且海东青作为女真的一种最高图腾,代表了勇敢、智慧、坚忍、正直、强大、开拓、进取、永远向上、永不放弃的精神。大辽人觉得控制了这一动物,便相当于控制了他们的意志和信仰,女真人将永世为奴,所以海东青成为了女真部落每年必须向辽朝皇帝进贡的贡品。后来的那些贵族将当年上贡的海东青用之不弃,不知道再次送返原野,使这一物种的数量越来越少,更有甚者,直接宰杀烹食,他们当然后面为这一行为自食恶果。
但海东青并不产于他们“生”女真诸部所在的地区,那种特殊的鸟儿也以海中的鱼儿为食,为了在沿海地区捕获这种鸟儿,他们不得不通过他们的邻部,五国部的领土。
那时候部落彼此间不能轻易越界,如果被抓住,下场是很凄惨的,有一次,仅仅为了捕获一头受伤的梅花鹿,一位女真汉子不小心越界之后,直接被抓住,然后被关起来毒打了几天,等他被放回来之后的几天之后,居然不治而亡,听当地会点医术的人说,此人中了一种慢性毒药,至于是什么毒药,就不清楚了。
当阿骨打对哥哥乌雅束提出捕海东青这个建议的时候,乌雅束也是吓了一跳,但他却提不出任何可以反对的意见,如果真的要帮自己的弟弟完成这件让他困惑不已的亲事,他知道自己必须得陪弟弟走这一趟,至少以前他抓过这种鹰隼,比较熟悉他的习性,而且让这个弟弟独自一个人踏上这条可能的不归路,他是怎么也不会放心的。
就这样,他们背着弓箭,腰挂弯刀,准备好用来捕鹰隼的大网,悄无声息的朝着那狼虎之地出发了。事情还算顺利,在哥哥乌雅束的指引下,他们穿过一片了无声息的雨林,虽然吃了不少苦头,总算到了海东青的家乡抚远。望着天空那一只只展翅翱翔,以一种令人咂舌的速度叼起一条条野兔的时候,阿骨打笑了,他仿佛看见自己将满金取到家里,她笑颜如花的俏脸。
但‘蹲鹰’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他们早已经在不远处的山坡向阳处,用三块石头搭了个π形支架,而这象征着神鹰九重天上的金钟神堂,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好的运气,这将近二十多天的蹲守,他们依然一无所获。
阿骨打天黑的时候在陷阱里面又放了一块山石,在这座代表神鹰居住的神山里面,插草为香,用随身带来的青稞酒祭奠之后,重新支起了那张带来的巨网,网上栓的那只死鸡让他换成了一只被他射伤了翅膀的一只鸽子,也许只有扑腾的活物才能引起东海青的注意吧。
事实证明阿骨打的这一尝试是很正确的,第二天,天蒙蒙亮,躲在不远处用树枝伪装的“窝棚”里的阿骨打兄弟二人,时不时还能听见网上鸽子的挣扎之声。
一声凄厉的‘嗷’声划破长空,阿骨打和哥哥立马被惊醒了,两人兴奋的一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当一只灰白相间,巨大身姿的海东青在他们的上空盘旋数圈,解除警戒,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速度,扑向那只作为诱饵的鸽子的时候,旁边的两兄弟早已兴奋异常的扑了过去。
当他们将这头猎物系上马后,准备出发的时候,从密林里射过来一支箭矢,毫无防备的大哥乌雅束左胸当即中了这一箭,痛的几予昏厥过去,毫无疑问,那支箭上是淬了毒的。
“大哥,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个人让我来对付。”阿骨打早已找了一个掩体,将整个身体藏了进去,但躲进去之前,还是拉弓朝刚刚偷袭人的大致位置放了一箭。
虽然那人躲在高处,但却不敢再射出一箭,以防暴露自己的具体位置。阿骨打刚刚那一箭,直接洞穿了他旁边的一块石头,可见此人的臂力有多么的恐怖。
他们就像两个狩猎的猎人,彼此都在等最佳的时机,将对方射杀于自己的利箭之下,而相比较上面的那人,他既占了地利,而且他毫无牵挂,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大哥乌雅束,阿骨打早已急的大汗淋漓,当乌雅束最后给他一个意会的眼神之后,笑容满面的露出了他原本在掩体里面的身躯。
山坡密林后面的人毫不犹豫,腕弓,出箭,直接将致命的一箭射向了乌雅束的前胸,当那一箭发出铿锵金属撞击之声后,那人才知道上当了,原来自己的一箭射到了乌雅束胸前的护心镜上面。
阿骨打早已摸清了此人的具体位置,还没等那人重新缩回去,早已将被满弓之力带出的凌冽箭支,穿过格挡的树木,带着一个诡异的角度,直接射穿了那人的喉咙,当场暴毙而亡。
乌雅束胸前早已被一股黑血覆盖,刚刚对方那一箭的力道虽然不至于直接贯穿护心镜,但那股箭的力道还是把他直接撞到了旁边的乱石之中,这更加加剧了体内第一箭带的毒素的蔓延。阿骨打对哥哥乌雅束的伤口作了简单的处理后,试图从那人的身上找到解药,但毫无所获,他们又一路的担惊受怕,没能及时的得到救治,虽然乌雅束的身体底子比较好,由于余毒未清,这位后来“生”女真诸部的总首领没能熬到女真统一北辽的那一天,便一命呜呼了。
他们抓海东青,并不是为了拿它来换取银钱,而是可以用它来抓一种天鹅,专门以珠蚌为食,食蚌后将珠藏于嗉内。而海东青本来就有捕捉大雁,喜食其脑浆的习惯。阿骨打本来想通过训练它来捕捉这种天鹅,从而获得天鹅体内的珍珠。
当阿骨打怀中抱着那提亲的珠玉再次出现在满堂老人面前的时候,只看见了一脸悲伤,头上缠着一块沁出鲜血的白布,精神萎靡不振,仿佛苍老了几岁的老人。看见阿骨打的时候,眼里泪水不停的在打转,早已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满金为了保留自己的清白,为了捍卫她与阿骨打贞洁的爱情,毫不犹豫的跳入了混同江的一条支流剌离水,她并没能像萧红菱那么幸运般被人救起,从此成为了阿骨打始终藏在最心底的那一个抹不去的影子,只要喝起青稞酒,他会不自觉的想起以前那段让他难忘而又唏嘘不已的懵懂岁月。
阿骨打当时才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在祭拜完满金之后,直接抽出自己的弯刀,连夜将那帮想玷污满金清白的大辽在宁江州的使者杀了个片甲不留,而后趁着夜色连夜逃走,开始了数年的逃亡生涯,直到他当上女真一个部族的首领,大辽为了稳定国内局势,这才将已经三十多的阿骨打赦免了,而后来未了怀念这位昔日的丽人,阿骨打建国之后便改国号为金。
而今日的设宴,大辽的天祚帝为了显示天威,驻跸春州,在混同江钓鱼的这段期间,傲慢的要求境外生女真酋长在千里以内者,依旧例均要前来朝觐。
当象征打上来的第一条鱼的“头鱼宴”接近尾声的时候,天祚帝带着唯我独尊的气势,凭栏而立,命令来参与此次宴会的诸位酋长依次起舞助兴。其实跳什么舞对天祚帝来说并不重要,他知道这些蛮子平时舞刀弄箭惯了,一定跳不出什么花样出来,他是想让这些人出丑,只有那些真正臣服于自己的人,才不会在乎这些,而那些不听话的,正好借机铲除了他。
当最后轮到阿骨打的时候,也许是他还在神游,第一次居然没听见天祚帝的命令,到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阿骨打面露难色,始终像个木头在那里杵着,对于皇帝老儿的话完全没当回事,因为他记起了满金,她便是被这群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人害死的,他们有什么资格让我在这群人面前起舞?
天祚帝心想机会来了,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便生气地对旁边的一位大臣萧奉先说道:“阿骨打意气豪迈,顾盼之间不同于常人,可以借口边境事务诛杀他。否则,必定会留下后患。”
萧奉先好像也喝多了,自己的一个心腹才来这宁江州上任,这一来就杀他们一个酋长,以后他怎么管理那么多部落,再怎么给自己捞钱,这皇帝不是给他拉仇恨,断我财路吗?思绪良久,这才想出了一个办法,就说:“他是一个粗人,不懂什么礼义,况且又没犯什么大罪,我们无故杀他,会造成极坏的影响,打击女真诸部向化的热情。若阿骨打胆敢叛逆,他那蕞尔小国能有什么作为呢?”
天祚帝于是作罢,错过了斩杀这一后起之秀的最好时机,这让他后来追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