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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别说了,这活我接了,我一定要向你证明,我不姓狗,我姓陆,真真正正的陆家村人,这辈子是,下辈子是,生生世世都是陆家人。为了这事,丢了脑袋,我都乐意。”铁门张将脑袋一伸,用手拍着后脑脖子,摆出一副杀身成仁的凛然做派。
“谁要你这狗脑袋。”胜男这么无心一说,竹亭里的几个人一时没忍住,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原本的诙虐换成了另外一种欢乐氛围,陆怀止瞪了一眼胜男,识趣的她早已端着一盘夹好的菜,怀揣着几个馒头,走到不远处的廊道上和柔福边吃边望风起来。
陆怀止在四人面前摆起四只大碗,另外开起一坛好酒,满满的在碗中注上酒,笑道:“这是得胜酒,我们不可不喝。”
“这酒...我就不喝了,酒我已经戒了好多年了。”铁门刘犹豫了很久,最终很笃定了说了出来。
“这我们绝不勉强,我胃大,我就代劳了。”大胃张也不客套,直接将铁门刘面前的那碗酒移到了自己面前,然后盯着燕青问道:“这位兄弟是?”
燕青双手抱拳说道:“小子燕青,刚刚差点失手伤了刘兄弟,小弟在此先给哥哥陪个不是。”燕青平时就喜欢结交爽利的汉子,现在误会消除后,瞧科铁门刘,大胃张很对脾胃,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当着三人道出了自己的名讳。
“原来是小乙哥,失敬失敬。”大胃张连忙抱拳回礼。
“我们不打不相识,刚刚栽在小乙哥手上,我现在也不是无名之辈了。”铁门刘刚刚的颓然早已一扫而空,此时也变得开朗起来,瞧了远处的柔福一眼,打趣道:“你那相好的,未免身子太单薄了点。”
“哪个都像你一样,喜欢屁股大的,萝卜咸菜,各有所爱。”大胃张玩味的笑道。
“屁股大,坐江山稳啊。就你这身子板,吃再多狗肉恐怕也够呛。”铁门刘也毫不示弱。
这似乎点到了大胃张的痛楚,他连忙岔开话题:“这肉真香。”说着,拿了一个馒头蘸着肉汁,只两口,先吃了一个。一抬腿,跨过石凳,先坐下了。望着燕青道:“小乙哥你上座,别笑话,我和铁门刘都是老粗,不懂得礼节,至于怀止,以前都是一个村里的,到了他这里绝对不会和他客气。”
“大家能在此相聚本身就是缘分,这人对路了,喝水都能喝出酒味来。这菜都齐了,我们坐下来边吃边聊。”于是陆怀止坐下首,大胃张,铁门刘打横,只空了上位。燕青看他们都很痛快的,也就不推辞,坐下了。
陆怀止见大家坐定,便端着碗,先喝了两口酒,然后说道:“我原本想自己单独把陆家村的事了了,哪知中途出了点岔子,连累了一位方姓汉子,这出来走江湖的,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难保哪一天自己也有倒霉的时候,这方姓汉子既然是在我的店子里出事的,那我就得负责到底,现在人躺在床上,眼看活不长久了。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他这真要在我这里丢了命,这让我将来给他寻来的家人交待。”
“怀止,你这绕来绕去的,都快把我绕晕了,趁我还清醒,你就直说,让我们怎么做?”大胃张早已将面前的两碗酒喝干,此刻他红着脸,吐着酒气,大大咧咧的问道。
铁门刘将一块烹煮得稀烂的东坡肉满意的下肚后,也笑道:“大兄弟,你都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了,请我们来帮忙,就说要人帮忙的话,这样牛头不对马嘴,闹上一阵,还是没有谈到本题,你看大胃张都和你急了,你要真把我们当兄弟,现在就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先吃,先喝,吃饱喝足了再谈。”
陆怀止不说,几人也就放开胃口快意吃喝起来。也是料想接下来有任务,四个人都不敢多喝,他们将一坛酒喝完,便开始吃东西,四个人都是左手拿着馒头,右手拿着筷子,也不搭话,抢食似的不住的吃。除开柔福,胜男端走的四个馒头,整整一蒸笼剩下的差不多六十多个馒头,一溜烟的功夫,很快便被四人消灭得干干净净,柔福在远处看得一愣一愣的,这要搁在宫里,父王面前的那一桌丰盛酒食,可能还不够这四人塞牙缝的。
馒头吃完,接着上了一盘灰面儿做的摊饼,其实就是将差不多二两重的灰面烙成的皮儿,将它摊在手上,用筷子夹大把的肉丝杂烩放在皮儿上,然后将饼卷成占半个手掌般大的卷儿,拿着便吃。不一会,饼也吃光了。接着柔福又替四人端上来早已放在边上凉着的四碗鸭肉粥,稀里呼噜之后,粥碗再次见底。
胜男在远处小声嘀咕:“照这么个吃法,我们家肯定会被他们吃穷,好在就这么两顿。”
柔福刮了刮她的鼻子,宛然小道:“小吝啬鬼,你爹真养不活你了,到开封来找我,我绝对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胜男嘟着一个小嘴道:“我才不要变得白白胖胖的呢,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爹吃糠咽菜我也愿意跟着他。”
“我一片好心,你这鬼丫头居然当成了驴肝肺,看我怎么收拾你。”两人开始嘻嘻哈哈的挠咯吱窝,在花园里追打嬉闹,这时陆怀止的管家老钱领着一个老妪走了进来,胜男一个不留神,和那个女人撞到了一处。
“哎呦,这那个不长眼的,污了我这新买的袍子,这可是我花了二十两银子在金桥买的呢,要不是为了能体面的来见陆爷,我才舍不得呢,这到好,被你这小丫头糟践了,你看看这刚刚被你弄破的几个洞,你说该怎么办?”那老妪紧紧的用手将胜男攫住,生怕她逃了似的。
胜男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明明是这老妪有心想讹她,她心性纯良,刚要出口大不了赔对方新衣或者银子,却被一边的老钱接过话头:“就你这袍子的成色,没个三年,至少有个一年了吧,金桥铺的许掌柜我熟的很,你要真的会去找到与你身上同色同款同料的,这做袍子的钱我们出,假如…”
“钱老爷,我刚刚和这孩子说笑呢,你还当着了呢。”老妪西洋镜被拆穿,连忙自圆其说,好像刚刚那事不曾发生过一样。一旁的胜男,此刻简直比吞了一只苍蝇还难受,站在胜男身边的柔福对这个奸邪的老妪心里也生出十分的厌恶之感。
“钱叔,这园子的规矩你难道还不懂?怎么随随便便带一个不相干的人进来?”胜男有心想将这个女人轰出去。
“小姐,这是老爷让我找来的人。”
原本东张西望的老妪眼睛一亮,连忙热络的上前再次拉住胜男的手,轻言絮语的说道:“我就说谁家的丫头长得这么俊呢,原来是陆掌柜的千金,这许婆家了没有?有没有中意的?只要你看得上眼的,我现在就给你说亲去。”老妪由一个碰瓷的,瞬间变成了一个说媒的,别说胜男懵了,就连柔福都觉得这女人也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的女人在她脸上割一刀,估计皮都揭一层下来后还能完好如初。
一旁的老钱看见胜男实在不是这老妪的对手,连忙呵斥道:“我说这位,还能不能走得动路?我们老爷可在前面等着你呢,这要是误了他的事,那赏钱可就没了。”
老妪连忙松手,胜男和她待在一起,浑身早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此刻离了魔爪,领着柔福就往竹亭的方向跑,她想问问爹,怎么请来了这么一个讨厌的老女人。
胜男和柔福前脚刚迈进亭子,隔老远,那个令人生厌的女人便吆喝起来:“陆掌柜,您这院子真大,周围这些花花草草,把我这眼都晃晕了。我如果有这么一片地,说不定早就种上菜啊,果儿之类的了,这找补到餐桌上,能省不少的钱呢。”
“大娘说笑了,这也就应个景儿。这园子真要种上菜,这竹亭可就不搭调了。”
那老妪笑了笑,猛然闻到了酒香,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哆嗦个不停,牙齿格格格响个不停。陆怀止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以为她受了什么刺激,刚想询问,那老妪却倏忽恢复如常,厚着脸皮问道:“陆掌柜,我老婆子这些年啥都不好,就爱喝几口,我们穷人喝的,都是山芋干造的,价钱贱,酒味大。这酒不讲余味,只讲冲劲,进嘴赛镪水,非得赶紧咽,不然烧烂了舌头嘴巴牙花嗓子眼儿。可一落进肚里,跟手一股劲‘腾’地蹿上来,直撞脑袋,晕晕乎乎,劲头很猛。就像大年夜里放的那种炮仗‘炮打灯’,点着一炸,红灯蹿天。年轻的时候我也喝过一些好酒,好酒应是温厚绵长,绝不上头。你这酒,我闻着就已经醉了,比我当时喝过的好酒又高了一个档次,陆掌柜仁厚,能不能赏老婆子一口酒,暖一暖身子?”
“这有何难,不就是一口酒吗?”胜男一直在旁边扯陆怀止的衣角,陆怀止有求于这老妪,此刻不好拒绝,便不理会胜男,在石墩上放了一只酒碗,开了一坛新酒,满满注了一碗,便双手递到了老妪面前,这老妪也不客气,举手扬脖,碗底一翻,酒便直落肚中,好赛倒进酒桶。
这老妪喝了一碗酒,又来了新花样,看着那桌上似乎还能将就将就,连忙腆面有难色的哀怨道:“陆掌柜,我这来得急,这五脏庙早开始造反了,您看您几位爷也吃饱了,这桌上的?”
“你还有完没完了?”胜男年轻气盛,总算忍不住顶了对方一句。
“小姐哪知道我们穷人家的难处,就桌上这一顿,都能管两三天了呢。”
“那就再添一双筷子。”陆怀止刚说完,这老妪直接将瓦罐中的半个鸡架子,用一双没洗过的脏手拿出来,也不和桌上的燕青、大胃张、铁门刘打招呼,站着弯了腰,将骨头一顿咀嚼。那连汤带汁,早已白花花滴了一桌。她这副难看的吃相,其他人早已没了胃口,没到一盏茶的功夫,瓦盆见底,钵盘扫空,就连无意滴落在石桌上的汤汁,她也没放过,那风卷残云的气势,让大胃张这样的汉子,都有些自愧不如,就是吃相太难看了一些。
酒足饭饱之后,这老妪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坐在石凳上剔着牙。胜男和柔福怕这老馋虫再纠缠自己,早跑到一个地方躲起来了。燕青、铁门刘、大胃张耐心的待在一旁,好奇陆怀止怎么弄来这么个极品。
“大娘,这酒也吃了,饭也吃了,您看我们进入正题?”陆怀止试探性的问道,这天色也不早了,他可不想把剩余的宝贵时间尽花在这老妪身上。
“陆掌柜,瞧你说的,老身是那么势利的人吗?你是不是太猴急了一点,这光天化日之下,老身再风流,也不可能做如此腌臜的事体,何况是你们四个…”
陆怀止一张老脸霎时间变得绯红,这哪跟哪啊,这老妪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她没发觉就她那张满是皱褶和麻子的老脸,都容易让人晚上生噩梦了,这明明已经快四旬的老人了,非得装作二十岁,要不是有求于她,估计早忍不住大吐特吐了。
陆怀止和身边的燕青、铁门刘、大胃张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收敛心神,叹了一口长气。接着说道:“大娘,您误会了,今天找您来不为别的,就为您被人从应家堡赶出来不值,想替您出口气,同时顺道把我们的事也办了。”
原来陆怀止请来的这位老妪,正是当初应大仁的结发妻子,也是应安道的养母,自从将刘家堡据为己有后,她爱使唤人,爱耍脾气,爱任性的臭毛病发挥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还贪财,等应安道逐渐长大后,应大仁的狠辣和她奸猾,无一不在应安道身上有了极致的体现。
应安道很早就和当地一批油头打得火热,这些人拥戴他成了大哥,应安道使钱十分之爽利,哪知有一天和底下几个人赌钱不知不觉输了一百两银子。这回去找养母一商量,不但没讨到还债的款子,还被从头至尾数落了一顿。哪知路过他爹的房间,发现对方在房间内也愁眉苦脸的,这旁敲侧击一打听,原来应大仁最近看上了一个粉头,一直想着将对方赎出来。又不敢和浑家要银子,这才一个人在屋子里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