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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脸汉子一路骂骂咧咧,嫌老管家脚程慢,他此刻已经被财迷了心眼,哪里知道走路的比不上骑马的,若不是刚刚老大发了话,他估计早将人半路料理了。在马上颠来颠去,走之前喝的那点壮行酒早已在五脏庙里闹腾,最后实在憋不住,便从马上跳下来,将早已只剩下半条命的管家和马往旁边的一颗大树上一系,钻入一旁的荆棘林中解小溲。
等黑脸大汉再次回来的时候,心头不由火起,那管家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马背,他手上那根麻绳,更是不知所踪,此时正满脸讥笑的望着他,就像望着一只待宰的牲口。
“你个老杀才,原本想回去宰了你,看来现在老子我不得不提前送你到鬼门关去了。”一把鬼头刀说话的间隙早已被他利落的从背后抽出来抓在手中,凶神恶煞的冲了过去。
没等黑脸大汉靠近,树影下早已抢出一条黑影,那人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身子一抖,脚下一拌,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如沙袋般迎面栽倒在地,脖颈更是从背后被人踩住了。而他原先属于自己的那把鬼头刀,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夺了过去。
“还敢乱动,立马割了你的狗头。”
黑脸汉子惊出一身冷汗,自诩手底功夫对付一两个同等身高的彪形汉子还绰绰有余,哪知这人弹指一挥间便将自己毫不费力的制服,知道自己今日遇到了大煞星,不服的挣扎了一下,却感对方力胜千钧,身子居然没动弹分毫,便连忙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只是奉命行事,这不干小的事。”
“那我现在问你一句,你最好答一句,否则...”此人正是跟踪尾随至此,单刀涉险的周侗,他把对方那把鬼头刀往他脑门上一挥,原本头顶上的那丛乱发,齐生生被人削去了大半,此时不偏不倚恰好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尖,被冷风一吹,令人心悸的恐惧很快遍布全身,让黑脸大汉战栗不已,就刚刚这人显露出的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刀,是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的,对方刀锋的使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好汉...好汉有话就问。”
“卢公子可是被你们掳去的?”
“那是我们大王的主意。”
“人可还活着?”
“我这一回去报信,恐怕就活不成了,现在估摸还活着。”
周侗又一一向这人打听了山寨的方向和进入山寨的切口,而后将黑脸大汉的衣服尽数脱去,自己换上,将他结结实实的绑住,往嘴巴里塞了一个铁核桃,再用布片一封口,这人是彻底不能言语了。周侗在此人后脑勺用鬼头刀刀柄一磕,这人是彻底动弹不得了,给老管家叮嘱了一阵,周侗骑着那匹马往山寨的方向奔去。这一路也遇到了几波暗哨,天本来就黑,周侗对上了切口,这些人没看清来人的样貌便放人过了关,只是才奔到山寨门口,那里却打成了一片。
目力所及处,只见一个英俊少年,手里提着一根哨棒,和围着他的一帮提刀握枪的红着眼的喽啰们杀得有来有回,只是原本的一套棍法,被他使成了戟和枪,变得棍不棍,戟不戟,枪不枪,威力大减,也许是初次和这么多的人对仗,心底乱了方寸,这样继续下去,难免落败被俘。少年眉宇之间展示的遇强则强的昂然英姿,让周侗心里顿生好感,如果猜的没错,这人就是卢俊义了。
“棍扫一大片,枪出一条线,身圆势圆,有身如无身,有棍如无棍,机巧在一心。心即棍,棍即心,练棍先练顾法,顾周全进无险,顾得猛进自勇,不患不进,但患无顾。顾进相连,方为周全。顾即是打,打即是顾,发棍即是处。棍贴身,身贴棍,心与棍合,棍与心合,攻防兼备,打顾合一。”少年猛的听到远处这一阵口诀,似醍醐灌顶,棍法大变,转攻为守,身动如龟游,棍随身转,身随棍移。棍之左右回环,身之上下浮动,闪身、摇身、拧身、翻身,每次出手绝不落空,瞬间放到了数人,将棍法精要“心连心意随时用,硬打拧进无遮拦”;“打人如走路,看人如蒿草,低之中望高,高之中望低。打起落如水翻浪,不翻不躜一寸先”发挥到了极致。
少年将棍法发而不隐,一气呵成,暴而不柔,使力尽发而不留余地使将完后,场面上早已没剩下几个立着的,那些还能喘气的,看着越战越勇的卢俊义,早已慌了神,也顾不得地上哀嚎的,四散逃了开去。卢俊义瞧见远处马上还有一个不怕死的老头子,不由分说,提棍便打。
周侗刚刚用的是腹中传音术,一是不想提前暴露自己,说不定周围还藏着大彪的人马,二是有心想试试这少年,看此人有没有慧根,哪知这家伙最后居然倒打一耙,居然拿自己才教的棍法来招呼自己了。
卢俊义刚刚威力大增的那套棍法,到了对方这里,似乎露了怯一般,尽管他一招紧似一招,一式紧似一式,虚实莫测,蹿高纵矮,却没有沾到老者衣角分毫。
俗话说:“拳怕少壮,棍怕老狼”,对方越强,卢俊义挑、点、崩、抡、劈、撩、拦的招式越发刚猛迅捷,几乎把全身的本领施展了出来,有一种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之感。周侗此刻也用上了棍,两人拆解到一百招,居然不分胜负。
周侗朝卢俊义面门虚虚一点,往旁一斜身,嗖的一个飞鸟投林,腾身蹿上了马背。他向卢俊义招呼道:“小英雄,你这套五郎八卦棍招术绝伦,在下拜服不尽。不过这里地势窄狭,老朽不能尽其所学,把精研的绝招全都施展出来。前面不远处有一处空旷的地方,正好请侯小英雄指教,我在头前引路,静候佳音。”周侗有心相让,继续这么打下去,恐怕天亮都不能分出胜负,现在出这相激之法,只是想让两人及早脱身而已。
说完不待答言,周侗双脚在马肚子上一夹,烈马纵跃如飞,向前驰去。这卢俊义也是少年意气,喝了声:“胜负未分,输赢未见,你往哪里走?”说话中提着哨棒纵上不远处另外一匹马的马背,跟踪追赶了下去。
卢俊义挑的这匹马似乎认生,走到半路使起性子,迟迟不肯动身,此刻他追入了一片恶猛林子,周围遮天蔽日的,将所有的行迹都隐去了。卢俊义在山寨中虽没受什么折磨,今日趁送饭的人不注意,抢了一根棍棒,拼死杀出来,本来已经左支右拙,却猛然遇到高人指点,绝处逢生,哪知最后遇到一个硬点子,打得正酣,对方却先扯呼了,现在歇下来,才知道已经大半天未进食,五脏庙已经开始造反了。还好那马背上有一壶清水和几个硬邦邦的馍,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美味了,他就着清水狼吞虎咽了一顿。美美吃了一顿,却发现有些分辨不出东南西北了,卢俊义料想今夜走不成,干脆就不走了,何况打了那么久,早已身疲力竭,他将马牵到一处草色青青之地,而后找了一处干爽之地,幕天席地睡了下去。
这睡到半夜,猛然被一阵打斗声惊醒,卢俊义一个机灵猛窜起来,瞥见远处的那匹马还在,卢俊义心一定,朝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悄悄摸了过去。
摸过一个山头,只见火光之中一批囚禁过自己的那帮恶徒正围着一个老者兜转,那些人的手中提着一些布袋子,而老者,正是约自己另选一地再次比试的那位,卢俊义的第一印象是两拨人起了内讧,他并不急于出手,在远处静观其变。突然,那些提着布袋子的人手一抖,也不知什么东西从里面窜了出来,接着这些人同时往后一退,原本手持布袋子大汉所在的位置,猛的生成了一个火圈,卢俊义循着火光望去,这才看清那些布袋子里面钻出来的是什么,那是一只只吐着红信子的黑蛇,卢俊义倒吸一口凉气,刚进那山寨的时候就听那些人说过,那些敢背叛的,无一例外的被喂了毒蛇,原来他们在此间执行家法呢。黑蛇被火光一吓,纷纷朝老者所在的中心蠕动,让人一阵头皮发麻。火圈的周围,早已围上了一批全副武装骑在马背上的好手,那些人手中持着弓箭,如果老者从火圈中跳出来,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箭矢留在对方身体里。这些弯弓的汉子背后,一个个箱子被打开,里面除了黑沉沉的石头,再无他物。
老者的功夫卢俊义是知晓一二的,此刻他闭着眼睛,如老僧入定般对周围慢慢靠过来的黑蛇熟视无睹,似乎根本就没想过逃生,卢俊义心下大疑。
“老小子,这就是你替姓卢的强出头的下场,居然用这些装石头的箱子来戏弄爷爷们,等收拾了你,我们等会再去将卢家庄杀个片甲不留。”
卢俊义总算弄明白了,这人是老父请来的帮手,心里那股彪劲一上来,也不管周围是刀山火海,直接提着哨棒势如疯虎般杀了出去。
离卢俊义冲出来最近的两个手持弓箭的壮汉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背后便都狠狠挨了一棍,卢俊义这一棍下去几乎痛下杀手,毕竟对方想灭了自己全家,那他更没必要给对方留活路了,两人身子往前一飞,恰好掉入了火圈内,两人来不及呼救,那些闻到血腥味的黑蛇兴奋的围拢起来,在一阵揪心的绝望呼喊过后,再没有了一点动静。猛然来了这么一出变故,周围原本淡定的人群吓得面如土色,身形灵巧的卢俊义打一棍换一个地方,在马肚子下穿来钻去,神出鬼没,那些持弓箭的人怕失手伤了自己,一时乱了方寸,直到一个带头的提醒:“把弓收起来,下马,收拾了这小子再说,反正那老小子现在跑不了了。”
卢俊义瞧见刚刚用棍挑过去的两个人减缓了那些黑蛇向老者靠近的势头,心微定,用棍摆开一个门户,准备与围过来的那些怒气冲天的恶人决一死战。
一时间拳来棍往,刀去枪来,卢俊义使出的棍法,隐隐有风雷之声,这一批人比先前在寨子里遇上的要强上不少,卢俊义棍法才稍稍有了一点心得,猛然面对强敌,未免束手束脚,将棍法最大的威力施展不出来。几番车轮战之下,早已气喘如牛,汗如雨下,步伐更是凌乱起来,又勉强斗了二十多个回合,肩膀和背后各挨了一刀,鲜血浸染衣襟,浑身浴血的他气势却一点没弱下去。
“上打恶天插花盖顶,下打盘地古树缠根;天地阴阳两盘交会,就是神仙亦发昏;暴打连环气势雄,发手用招疾如风;随其变化用招法,进的根基亦是闪;棍打迅雷如劈物,出招用棍有着落;上挑咽喉下撩阴,左右两肋并当心;脑后一棍夺真魂,上下相随寻中心;依体心随机应变,五行四梢要和全;气浮心意随时用,随棍足快如追风;任意变化势无穷,挥棍舞棒似蛟龙;学士若至深通处,武艺之中状元郎。”那阵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卢俊义往老者所在的位置瞧了一眼,对方嘴唇上下翕动,卢俊义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前不久暗中帮自己的正是这位老者,心下一阵抱憾。那长棍歌诀如梵音入耳,卢俊义如枯井入泉般每个毛孔里透着舒畅,脚法再次进入自己的节奏,不如说是自己此刻完全进入了老者传授出来的节奏,挪展身形,踩着小碎步进退闪让,棍影如山,环护周身,棍势如长虹饮涧,拒敌若城壁,破敌若雷电。棍影一圈一点后,又有两人被挑入了火圈,下场也和前面两人同样悲惨。
周围剩下的那些人心下大震,预感似乎有些不妙,彼此对望一眼,而后形成了一种默契,分上、中、下三路一齐朝卢俊义攻来,心知此刻若不及早出手,恐怕凶多吉少。
这些人还没靠近,卢俊义身子猛的往上一纵,棍尖往上一指,使一招‘烈火燎天’,身形蜷缩成一个球,在周围惊疑不定的慌乱眼神中,卢俊义身形如春云乍展猛的舒缓开来,一缩一展,动静交融间,一股杀意如平地风雷般骤然而至,这些人还没来得避开那让人如泰山压低般的肃杀寒意,棍影早已如雨点般纷纷落在周遭人的身上,顷刻间这些人仿佛撞到了一个急速旋转的陀螺,在一阵起此彼伏的哀嚎中,身影如落花般朝周围纷纷落下。
等卢俊义收势停下来时,周围再也没有了一点声响,除了卢俊义粗重的喘息和那些黑色生物让人毛骨深寒的噬咬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