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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哥,这里没有外人,三皇子还有卢相公弄丢这事,我难辞其咎,就凭方七佛送我们这么几大船粮食救急这事,我看这事另有隐情,现在去与留,你也帮我参详参详。”
“赵大人,这事我觉得不易声张,你想啊,我们这一路出来,指不定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笑话,等着落井下石,在伤口上撒一把盐,估计都排到江那边去了。就夹锡钱这事,临了那蔡包子倒打一耙将这事栽赃到方七佛头上,到时候我们弄丢了三皇子,本来就理亏,哪里说得清道得明?这不恰恰中了他的诡计?这一路我们和沿路官员本就没有交集,现在反而乘了这个便利。”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只是继续上路,这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这船队里没一个坐镇的,我这心里...”
“柔福不是还在嘛,他们原本就是兄妹,非得应酬那些官员的时候,让她远远的穿着三皇子的衣服,在那里一站,他们那里分得出一个真假。”
“还是你小乙哥脑袋好使,这如果没了你,我这无头苍蝇也不知会闹出多大的笑话出来。我这命到不要紧,要是救不回三皇子和卢相公,就陈东的那份情谊,我这辈子恐怕都还不上了。”
“赵大人,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共同进退,你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只是这夹锡钱现在反而成了一个累赘,你看?”
“陆掌柜来的时候和我说了,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就当是你帮他们陆家村人出了一口恶气后他回报你们的了,他都要了,用岸边那些车架上的粮食来换走这些夹锡钱。”
燕青沉默了一会,嘴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对陆怀止其实是有成见的,毕竟他明明知晓方七佛这些人的来历,只是为什么他一直迟迟不肯透露?
赵子淔也瞧出了燕青脸上的迟疑,接口说道:“陆掌柜还让我给你带句话,方七佛这些人的来头很大,他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闯上门去。而且他还说,现在我们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完全落在方七佛这些人的眼中,这不是拿鸡蛋去撞石头吗?不但事不成,反而会坏了三皇子和卢相公的性命,而且方七佛也向他担保了,这半年之内绝对不会动他们,只要我们请来成都府的那位吴大人。”
“赵大人,那封信你也见了,就信上说的什么‘震天雷’,我以前听都没听说过,那玩意这方七佛怎么这么在意这东西?那东西真能赎回三皇子和我家主人的性命?我们这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吴知府还不一定愿意给呢。”
“你看看这是什么?”赵子淔从怀中取一个用红绸布包裹着的物件,燕青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等赵子淔将红绸布展开时,燕青忍不住吐口而出:“玉血蛤,这东西不是在应安道手上吗?怎么到你手上了?”
“听说那吴大人中了一种怪毒,有了这东西?你觉得我们换不回来那‘震天雷’?”
燕青心下一阵恶寒,这方七佛还真的是无所不能,只是让他想不通的,就方七佛这通天的本事,为何对成都的吴知府这样一个读书人如此忌惮,非得拐弯抹角的弄出这么大一摊子事来?这让他更有兴趣见见这位吴知府了。
两人商量定,很快让那些装着夹锡钱的大箱子的船逐一靠岸,上货卸货,一直忙活到夕阳衔山。等粮食装的差不多之后,一队挑着酒肉,菜蔬,果儿,甚至桌椅的壮汉和店卖赶着趟似的到了,没过多久,这些人便在管家老钱的支使下在岸边张罗起了十多桌丰盛的酒席,陆怀止,铁门刘,大胃张,官家老钱邀赵子淔,燕青,柔福,赵猛等一行船夫落座。
‘哐当’一阵铜锣响,周围原本嘁嘁喳喳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统一望向中心处一手持着铜锣,一手捏着敲棒,脸上却极其喜庆的老钱。
“大家静一静,我们老爷有话说。”老钱说完,闪到一旁。
陆怀止站了起来,将斟满酒的一个大碗举得与肩同齐,而后环视了周围每个人一眼,无限感叹的说道:“大家都是汉人,一方遭了难,八方支援,现在坐在这里的,都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大家不远千里去送粮,我陆怀止从来没佩服过什么人,你们现在在我这儿,是这个。”陆怀止边说边翘起一根大拇指,众人瞧着,喝彩了一阵,又静下来继续听陆怀止说下去。
“我陆怀止没什么能帮上各位的,但我能向各位保证,将来还有机会来江宁,来到陆某人的秣陵春,绝对让你们吃到我们江宁正宗的秦淮八绝,而且绝不让你们掏一分钱。今儿这酒,小乙哥这懂行的,估计已经闻出味来了,绝对不是我陆某舍不得,而是酒容易误事,不敢让大家尽兴,这里面掺了点东西,味是淡了一点,但各位放心,绝对对身子有好处。”周围看着碗中那红艳艳的果儿,嘻嘻哈哈又笑了一阵,有些人看出来了,那是梅子酒。
“现在是条汉子的,都端起酒碗,不为别的,就为西蜀地方的百姓,为了他们能早日吃上你们的粮食,我们喝一碗壮行酒。”周围人齐刷刷的立了起来,就连一旁的胜男和柔福,手里都端着一碗梅子酒。
陆怀止看在眼里,话锋一转:“我这闺女随我,刚生出来那会,我手里沾了一点酒,放到她嘴巴里面,她不但不避开,反而像吃奶水似的,砸吧砸吧个没完,我当时就想啊,这孩子将来一定比男孩子都强,就给她起了胜男这么个名字,这喝酒不但胜过那些爷们,就连这胆子也大得出奇,这几天尽在我耳边唠叨,让我给你们说一说,把她顺道带上,关键时候,她说不定能帮上忙。只是我想,这那成啊,她这女孩子家家的都站出来了,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干嘛?各位说,对不对?”
周围震天价响的应了一声,原本栖息在不远处一棵大槐树上的鸟儿被这声喊一吓,扑腾着翅膀避难似的逃开,可见这些人的声势极大。胜男此刻那张小脸,脸上像抹了胭脂似的,红得如不远处的那道火山云。她心里知道,爹这是舍不得她呢,他这么一说,这一队人马谁还愿意带她上路?她那出去闯一番的念头,被爹硬生生的扼杀在摇篮中了。其实是她心里舍不得柔福,这几日的短短相处,胜男几乎和对方形影不离,俨然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听说柔福要走,而且听说她也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时,才动了去川蜀的念头。
柔福平时并非是一个喜欢弄恶作剧的少女,只是胜男却是一个认死理的,瞧着一旁的胜男的表情落寞下去,这事如不处理好,依对方的性子,还真有可能跟上来。索性跟她开开玩笑,断了她的念头:“胜男,你不会舍不得你燕青大哥吧?”
“福姐姐,你想哪去了?”
“还跟我装,我刚刚瞧见了,你往燕青那里瞥了三次,这我没说错吧?要不我把他叫过来,和你好好说说话?”燕青原本就潇洒俊逸,形神之间爽朗粗率,他下颌上那钢针一般的胡渣子,很容易在少女的心田荡起一阵涟漪。只不过胜男此刻和柔福说的不一样,就像看见好看的女人,男人会多瞧上几眼;女人见了漂亮的男人,稍微矜持一些;桌上有好吃的菜,会多下几筷子,完全是一种本能使然,和柔福说的喜欢更是完全沾不上边。只是刚刚的行迹落在有心的柔福眼中,嘴笨的胜男就越发理不清了,也不管周围什么情况,直接将手中的那碗梅子酒一干到底,这样恰好掩盖了的她的羞臊,瞧着柔福嗔怒呷醋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原本的那些计划都泡汤了。
“大侄女好样的,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陆怀止,你再啰嗦下去,这天都快黑了。”
“铁门刘说的是,我就不耽误大家吃饭了,来,我们共同干了这碗酒,要说的话,都在这酒碗里了,胜饮。”
陆怀止话说完,周围响起咕噜咕噜喝酒的声音,这酒像灌回酒缸似的,瞬间由食道滑入了大家的胃里面,喝完酒的每个人表情兴奋,既是庆祝这劫后重生,更是庆祝这差事可以继续办下去了。
“来,我们喝第二碗,也是喝今儿最后一碗酒,回敬陆掌柜一碗,感谢他的慷慨好义。”赵子淔说话的间隙,周围的船工、舵手齐刷刷倒满面前的酒碗站了起来,只有燕青脸上似乎有些不大乐意,只是赵子淔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这才悻悻然的举起了酒碗。
“小乙哥,我这里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我陆怀止绝非忘恩负义之人,你家主人之事,你们离开之后,我定然好生谋划,想一个完全之策,让方七佛不看僧面看佛面,让你们主仆二人早些团聚。”
“还有三皇爷。”燕青没好气的加价道。
“你这是好女婿忘不了大舅哥,这事我绝对忘不了。”陆怀止这句玩笑话,让周围的人一阵哄笑,只是柔福和燕青同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一张脸黑里透红,另外一阵脸则红里带俏,这顿酒好像为两人办酒宴似的,大家的情绪更是高涨起来,酒到杯干,这第二杯酒喝得格外爽利。第二杯酒下肚,官家老钱努嘴让周围的店卖搬走那些散发出馋人涎水香味的酒坛子,这些船工原本就好酒,不这样节制他们,今日估计多半走不成。那些二碗酒下肚,吃得嘴滑的船工也识趣,只失望的瞧了一眼重新被密封起来的那些酒坛,便开始囫囵囵吞食桌上秣陵春酒楼为他们准备的这一桌好肉好菜,不到一袋烟的功夫,钵见底,碗盘空,这些人风卷残云的气势,着实把那些店伴看得一惊一乍,那张嘴都快合不拢了。
“掌柜,这肉菜要不我再去准备准备,这酒没喝够,可不能亏待了大家的肚子。”
“老钱,不必了。”陆怀止笃定的回了一句。
燕青刚想抱怨一句,却被赵子淔用眼瞪了一眼,并道出了这里面的原委:“陆掌柜的意思我明白,这人吃的太饱,容易打瞌睡,这吃个半饱,这一路上才容易惊醒,不至于中途坏了大事,要不是我们前些日子贪杯在应家堡吃了那顿好招待,何以弄出现在这股风波出来,这事已经在我们头上悬着一把剑了,再出什么乱子,这几十条船上所有人的项上人头,都得搬家。”燕青听了,吐了吐舌头,还好刚刚没将心里的话鲁莽的说出来,这心一乱,脑子也跟着糊涂,这些话不是以前自己教给赵子淔的吗?现在反倒让对方用这话来劝自己了。这也难怪,卢俊义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对方落难,他一门心思的想着将对方怎么救出苦海,和口风甚严,事事似乎包庇方七佛的陆怀止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原本浅显的道理,自己这个老江湖反而陷进去了。
“出门在外留给心眼,事事小心一点有备无患。我这里给大家伙额外备了一些诸葛行军丹,还有一点散碎银子的盘缠,还有本地的一些时令土特产,让大家在路上尝个鲜,算是给小乙哥和各位陪的不是。”最后这句话他听得格外响亮,原本想推迟的赵子淔,燕青,瞧见周遭的人表情兴奋,知道如果峻拒,未免寒了周围人的心,两人原本就是极爽快的人,若不是出了方七佛这档子事,早就尿一个壶里去了。
漫天红霞渐渐隐秘于西方后,燕青,赵子淔,柔福等一行人在岸上频频挥手的陆怀止,陆胜男,铁门刘,大胃张人的眼里越去越远,胜男从小到大,还从没经历过这种离愁别绪,猛然看见原本还和自己在一个桌上吃饭,笑个没完的人一下子从眼前消失,眼泡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的流个不停。
“我闺女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陆怀止温柔的在胜男的头上摸了摸,当是宽慰了。
“谁让你一直耍光棍,不帮我找个后妈,我身边真要一直有人陪着,至于像现在这样吗?”陆胜男瞧见父亲的囧样,最后忍不住破涕为笑。
“那我现在回去就找,我看隔壁王寡妇那屁股大,能生养,她惦记我好久了,来年应该来得及给你添个弟弟或妹妹。”
“老陆,这你可就不厚道了,玩寡妇可是我先相中的。”
“你...个赣二狗,你不拆我台你会死啊。”
“哈哈哈。”
在一阵欢乐的笑骂声中,四人似乎将刚刚的离愁别绪抛到了脑后,只是陆怀止,偶尔有些神不守舍,他又想起了远方的那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