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参见殿下。”听阑王到,众女纷纷起身行礼,就连薛从柔都护着腰深蹲下去。
“免礼,今日是家宴,不用那么拘束。”殷封阑语气淡淡,听上去根本不像是在和自己的妻妾们说话。
何鹭晚垂首随着众女站了起来,却突然感到气氛有些微妙。
她一抬头,被吓了一跳,殷封阑居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何鹭晚维持面上的镇定,微微笑道:“殿下快些入座吧,姐姐们可都等着您呢。”言下之意是你赶紧离开,别在这儿给我拉仇恨。
殷封阑假意听不懂话中含义,勾了勾嘴角,上下打量了一番何鹭晚,嘴唇无声动了动,这才转身朝首座走去。
何鹭晚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因为殷封阑的唇语是:穿得很美。
一瞬间,她好像感觉到了在场所有女子的妒火,齐齐烧在了她的身上。如果眼中能刺出利刃,那她现在怕是要被千刀万剐了。
“都坐吧。”殷封阑一句话就转移了众女的注意,她们变脸似的挂上了最娇媚的笑,盈盈望着殷封阑,希望能够把眼底的秋波送达。
殷封阑兴致缺缺地把宴席的事情交给了白倚涵,自己坐在首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偶尔应付一下卖乖的薛从柔,完全不把王妃和左淑楠的暗斗当回事儿。
何鹭晚看着席上针锋相对的二人,默默叹了口气,她现在只想赶快吃完回琳荷苑歇着。
邻座上的女子是少有对何鹭晚不抱敌意的,她悄悄举了茶杯,朝何鹭晚道:“何妹妹的大名我早有所耳闻,今日一见,真是位人比花娇的美人胚子。”见何鹭晚神色不解,她又轻声说道:“我叫卓虞梵秋。”
“卓虞姐姐过奖了。”何鹭晚赶忙举起茶盏,向卓虞梵秋问好。
卓虞梵秋长得极具异族风情,浓眉大眼、丰唇挺鼻,是个妥妥的敖黎美人。只是这本该妖艳的面容,放在她身上倒显出了清冷孤傲的疏离感,就是她主动打招呼的时候都没有笑一下,持着冷冷的声音,只有态度上让何鹭晚感觉到了切实的友好。
前些天里,何鹭晚读了不少史书游记,知道卓虞一族是敖黎的世家大族,其代代传承的独门巫蛊毒术不可小觑。
何鹭晚眼神微动,寻思着卓虞梵秋似乎有意交好,那自己顺势而为交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卓虞梵秋道:“妹妹这些天的举动惊动王府上下,真是令人钦佩。”
她眸中不起波澜,何鹭晚发现她的话里没有别的意思,一时间笑容也真诚了不少。
何鹭晚道:“姐姐过奖了,妹妹只是为了自保,很多事也是迫不得已。”
卓虞梵秋很能理解地点了点头:“人人都道后宫凶险,可我觉得这王府也差不到哪儿去。不过妹妹先得罪了王妃,又犯了王爷的忌讳,如此还能安然活到现在,必然有寻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方。”
何鹭晚抿嘴一笑:“这话真是太抬举妹妹了,若论起自保能力,卓虞姐姐才是府中当仁不让的第一位,不是吗?”
两人的目光恰好触上,涌动着说不清的暗潮,何鹭晚维持着不变的微笑,向卓虞梵秋传达着友好的信息。像是终于被触动了一般,卓虞梵秋也牵动着嘴角,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们同住在一个府中,今后可要常来往。”卓虞梵秋清冽的嗓音驱走了夏夜的闷热。
“这是自然,到时还望姐姐不嫌我叨扰。”何鹭晚展颜一笑,令身后的花丛黯然失色。
“两位妹妹在聊什么这么愉快,不如说出来让我们都开心开心。”左淑楠突然出声,搅了这彼此认同、眉目结盟的大好气氛。
卓虞梵秋眼神暗了暗,但只坐正了吃着桌上的小菜,并不欲搭这个腔。
何鹭晚心想这会儿还不该和左淑楠撕破脸皮,便笑盈盈接了话茬:“还能有什么趣事?无非就是寻常的问候罢了,这还是我与卓虞姐姐第一次见面呢。”
突然,何鹭晚的心猛地一跳,立刻看向殷封阑。
可殷封阑的目光懒懒地吊在不远处的枝丫上,并没有看向这边。
何鹭晚皱了皱眉,难道是错觉吗?方才她分明从殷封阑的方向感觉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打量。
想着想着她自己就暗自笑了起来,这满院的美人儿都在花枝招展地努力吸引殷封阑的注意,他怎么可能有空往自己这边看。
左淑楠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可却被薛从柔急吼吼地打断了:“可笑,与一个外族的蛮人有什么好聊的,也不怕跌了身份。”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嫌弃地掩住口鼻:“我倒是忘了,何姨娘也没有什么身份可言。”
薛从柔这话几乎是犯了众怒的,在场有四位女子都不同程度上变了脸色。
殷封阑作为大玟最骄傲战神,府中除了朝里塞进来的女人,更不会缺少他国供奉进来的。
被他灭了国的韶国四公主、从瑸国进贡的一名舞姬、敖黎来的世族女卓虞梵秋和西靳的侧妃左淑楠都是薛从柔口中的“外族蛮人”。
殷封阑听闻也是脸色一黑,厌弃着薛从柔的口无遮拦。
“放肆。”白倚涵在这时拿出了王妃的威严,厉声斥责道:“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的说话还这般没有顾忌!自己没有大家修养就休要出来卖弄,平得丢了王爷的人!”
薛从柔面上一红,意识到自己的话连带了多人,顿时盛了满眼的泪,娇声冲殷封阑道了句:“王爷……妾身知错了……”
何鹭晚只镇定地旁观着好戏,顺便给卓虞梵秋递上个询问的眼神。见她并没有被薛从柔的话激到,何鹭晚对她的心性也更认可了几分。
她听着薛从柔这娇滴滴的哀戚调子便软了半边的心,殷封阑应该更不会无动于衷了。
何鹭晚这么想着,看了眼殷封阑的表情。
他居然真的无动于衷!
殷封阑神情淡漠,似乎浑不在意府中是否安稳和谐,他品了口酒,看也没看薛从柔:“既知错,便不要再犯。给左侧妃她们道个歉吧。”
薛从柔面上一白,她自然拉不下这个脸去道什么歉,向来自恃身份的她,仗着母家是朝中三品大员,又是嫡出的身份,对府中的妾室们哪个都看不起。
可殷封阑不但提了与她身份相当的左淑楠,还在之后又补了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这吓得薛从柔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不情愿地低头应了声“是”。
薛从柔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端着茶杯举向左淑楠等四位他国美人,勉强地笑道:“方才是我言语有失,并非刻意针对各位姐妹,还请诸位谅解。我今怀有身孕,不宜饮茶喝酒,在此便以清水替代,敬诸位姐妹了。”说着,她带着屈辱咽下了杯中的清水,竟从中品出了淡淡的苦涩。
“薛侧妃客气了。”左淑楠傲气地举杯一饮而尽,没给一点好脸色。
“薛姐姐客气。”
“侧妃姐姐客气了。”
瑸国的舞姬熙竹和韶国公主和安也举杯回应,各怀心思地喝下了这杯茶。
只有卓虞梵秋一言不发,举杯意思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白倚涵将场上的气氛看在眼里,微笑着向殷封阑建议:“王爷您看,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误会一说就开了。薛妹妹今日毕竟也是主角,她肚中还有小皇孙,您也别太苛责了。”
殷封阑淡淡“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态度。
但白倚涵就全当他原谅了,和善笑着冲薛从柔道:“薛妹妹快些坐下吧,你身子重,不能累着,王爷已经原谅你了,你也不要再耍小性子,切莫影响了孩子。”
“是。”薛从柔再怎么心有不甘,殷封阑的面前也不敢明显表现出来,她慢慢坐下,低头夹着菜吃,再没什么动静。
庭院中一时安静得可怕,除了碗筷轻碰的声音外,就只有夏蝉连绵不绝的鸣叫,在本就闷热的环境里,愈发吵得人烦躁起来。
白倚涵突然放下了筷子,朗声建议道:“今日的宴会本就是为王爷和薛侧妃办的,不如妹妹们轮流敬酒,来表达自己的祝福可好?”
殷封阑懒懒插话:“本王这里就不必了,去向薛侧妃敬酒就好。”
这等于当众下了白倚涵的面子,自然,她脸色一僵,略显尴尬地附和:“那你们就准备准备祝词,挨个向薛妹妹敬茶吧。”
众女虽不知道王妃唱的是哪一出,但这终归是命令,她们面面相觑了一番,就依着座位的次序起身,端着杯子到薛从柔面前敬茶。
何鹭晚的座位在最末,她听着前面一连串违心虚假的祝福,觉得实在好笑。明明一个个羡慕嫉恨得要死,却偏偏要装出一副真心恭喜的模样,说着让自己恶心的话,来做足表面功夫。
这个世界的人活着还真累。
终于轮到她来敬茶,何鹭晚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对这孩子完全没有恶意的人了,所以她举杯祝福的时候也格外轻松自然。
“薛姐姐乃是有福之人,能得子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妹妹在此先恭喜姐姐有孕,二来祝福小皇孙能顺利降生,三来祈盼生产之时能够母子平安。以茶代酒,先干为敬了。”说着,何鹭晚饮尽了杯中的茶,亮出杯底示意没有剩余。
可她看到的却是满脸妒火的薛从柔,面对她刚才真诚的祝词,这位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薛从柔端着茶杯冷笑道:“不用你来假好心,你若真盼着我好,就该让王爷多来看看他的孩子,而不是你这个青楼来的破烂货!”
长了刚才的教训,薛从柔这次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身边的婢女和何鹭晚两人能听见。
何鹭晚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人怕也是没救了,对她用暗示都是浪费精力。但何鹭晚的面上依旧微笑着,轻声道:“王爷的喜好也非我所能左右的,薛姐姐太高看我了。”
薛从柔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你也配让我高看?要我说,你还是趁早滚出王府的好,否则哪天王爷想起来你的不洁,迟早是要处置了的!”
“那便等到那时再说吧。”何鹭晚不予与她纠缠,淡淡应了一句就要回去。
“你!”薛从柔孕中情绪一直不稳,经此一刺激,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可她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就感觉到腹中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躬起身子,痛苦地呻吟出来。
这一叫,把院中的人都吓住了。
她身边冰萝更是惊慌起来:“小姐!小姐!您怎么样?快点坐下歇着!府医!府医人呢?快点找过来啊!”
薛从柔被搀扶着坐下,苍白的脸上直冒虚汗,疼得她不断呻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院中已经乱成一团,请府医的,端安胎药来的,冰萝也急得围着薛从柔直转,但却手足无措。
突然,一旁同样焦急的玲萝看到薛从柔的下摆晕开了一片,忍不住惊叫起来:“府医快来啊!我们娘娘见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