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彻夜未归,米兰的母亲警告不让她在外面过夜,无论多晚都要回家,因此到了快半夜的时候,平安打车将米兰送了回去。
回到小区,万籁俱寂,俞薇的窗户黑着,平安看了看,上了楼。
早上拉开窗帘,俞薇在对面正在做扩胸运动,胸前挺拔凸突。她看见平安就挥手,示意让平安过去。
平安洗漱完过去,俞薇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尽管知道王世庸不在,平安还是问:“你一个人?”
“快过年了,他事多,收账,要账,三角帐,应酬往来。”
吃着饭,俞薇觉察平安有些心不在焉,虽然他看起来坦然,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他的目光总凝视某一个地方,但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就是空墙,于是问:“小破孩,想什么呢?大清早的。”
“你家,在哪里?我是说,过年,你总要回去吧?”
“担心过年没人给你补课?不能够,想法多余了啊。谁规定过年一定要回家?”
平安一脸诧异:“你不和王世庸没结婚吗?过年不回家看看?”
“瞧不出,世界第三的年纪不大,思想却还封建,我只知道出嫁女过年不能在娘家停留,要初二了才能回娘家,没听说过没结婚的过年一定得在家里呆着。”
平安“哦”了一声:“这样啊,我真不太懂那,你家还有什么人?”
“干嘛?”
俞薇漆黑的瞳孔看着平安。
“不是,我就想知道,你有弟妹什么没有,我不一个嘛,独苗,这过年,想多认识几个人,交朋友,人多好玩。”
“我有一个姊妹,很漂亮,怎么?你想干嘛?做梦娶媳妇。真是小破孩。”
姊妹?不是姐姐?姊妹包括但又不限于姐姐。
就算平安说的语气淡然,俞薇却不接他的话茬,还调侃着起身去了厨房。
此后无论平安再怎么百般的试探,俞薇都万变不离其宗的以一句“好好学习,学习时间你问什么乱七八糟的”作为回应了。
所有的一切平安只能一点一点不着痕迹的去印证,除了和俞薇日益的加深熟悉,对于王世庸以及其他的,依旧不甚了了。
过年前的时间总是很快,日子就这样一瞬而逝,想要知道的事情,进展非常缓慢。
平安甚至想着各种可能:要是俞薇半夜到自己家门口“梦游”,或者在小区里赤足行走来吓唬别人,自己是要当面拆穿她的,以求能让俞薇换一种方式进行这种报复。
但是俞薇丝毫没有动静。
平安也想过,去留县坡口乡找俞洁,通过俞洁来提醒俞薇,不要冒险,事不可为,就算要惩戒,要报复,也可以想别的方法,不一定要冒险将自己的健康和生命搭上去。
但是他又否定了自己。
太冒失了。
归根到底,是俞薇想要搞事,是她要惩罚王世庸,即便自己去面对了俞洁,可是自己自说自话的,对着完全陌生的俞洁,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和效果呢?
如果俞洁要能阻止俞薇,还会等到现在?用得着自己这个外人如今去横插一杠子?
俞洁不会相信自己。
自己又是谁?什么身份?
得要想个稳妥的方法。
想想米兰说的不无道理,有时候人努力一把,只能更加深刻的体会自己的失败,所以在徒劳无功的时候想想,也许当初还不如不努力。
平安这几天一直陷入在这种焦灼里。
腊月二十八这天,俞薇让平安和自己去中医院检查身体。
这就是老调重弹,什么毛病都没检查出来,其实俞薇自己和平安都知道俞薇没病,健康的很,这就叫揣着明白装糊涂。
两人开车经过一个大商场的时候,平安下意识的在人流中找寻米兰的影子。
窗外人流臃肿,平安心里五味杂陈。
这时俞薇说:“嗳,那不是阿姨吗?”
果然是刘红艳,她正从商场里出来往大路边走,平安的思绪都在别处,没注意,听到俞薇提醒,才看到了母亲。
俞薇已经靠边停车,平安下车迎住了刘红艳,刘红艳咦了一声,问:“你怎么在这?”
俞薇从车里下来对着刘红艳笑,说平安和自己去办点事,阿姨你买什么了?
刘红艳是本市名人,认识她的人很多,她也习惯了在大街上被素不相识的人搭讪报以热情的问候,因此对俞薇的笑脸相迎习以为常。
刘红艳平时就不怎么和左邻右舍来往,隐约的知道俞薇是住在自己家对面,所以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究竟是谁,她不太关心,反正儿子和这个女子熟悉就成。
刘红艳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件男士上衣,见俞薇和平安都在看,回答说是给平安的父亲买的。
“阿姨是回家吗?”
“嗯,快中午了,时间来不及,下午还要给平安买新衣服。”
“那不如,我们在外面吃点?”俞薇笑笑的说:“下午我也想逛逛,咱们一会一块?人多是个伴阿姨不嫌我碍眼吧?”
俞薇漂亮,又会说话,刘红艳知道平秋明不在家,这会回去,难免到家也是冷锅冷灶的,而做饭自己是最不想的,何况下午的确要出来给平安买衣服。早就要做的事情这都耽搁到了年底,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于是说:“哪能呢?那,一起吧。”
平安本来是坐在副驾驶上的,这会要让刘红艳坐前面,可刘红艳不愿意。除了唱戏之外,她不怎么善于和人交往攀谈,还是让儿子坐在前面的好。
上了车,往前行驶着,俞薇没话找话,说了几句过年、春节办年货,去哪玩,这样就拉开了话匣子,刘红艳说初一要带着平安去远处的一个寺院烧香。
平安听了没吭声,俞薇从后视镜看看刘红艳,说:“也是,大年初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图个吉利,这叫求因得因,求果得果,保平安明年考上好点的大学。”
烧香拜佛?刘红艳什么时候信过这些?她那天匆匆出门,和平秋明冷战了这么久,今天能给平秋明买衣服,无非就是缓和两口子关系,毕竟大过年的冷脸对冷脸太没劲。
至于说初一去上香,也就是一家人找机会融合,借着过节,又有儿子在,平秋明不会太过于让她难堪罢了。
平安早就对于母亲的心思洞若观火。
但是平安从来对烧香拜佛持反对态度,他始终认为只要那些寺庙还在收门票,就永远不要去烧香磕头,烧了也不可能灵验:信仰都是免费的,谁的信仰是付钱就灵验,付的钱越多越灵验?
现如今,所谓的寺庙里早就没几个真正的和尚了,一个个都满面红光肚大体圆,绝大多数都是披着佛衣唯利是图的货色。
做什么生意都要本钱的,只有进庙当和尚是无本生意。信佛的人越多,钞票越像泛滥的水一样流进了功德箱,真假难辨的僧人们只站在功德箱边上,就能眼看着钞票心甘情愿地、争先恐后地往里跑了。一本万利。
把金钱和信仰挂钩,平安觉得那是对信仰的侮辱。
“俞老师初一有空没?大家一起去?”
在刘红艳的面前,平安给俞薇叫老师,这样并不冒昧,明着,俞薇的确是在给平安补课。
“好啊,”俞薇再次觉得平安乖觉,又从镜中看看刘红艳的表情:“那我做主了,叫上王世庸,大家一起?”
平安给俞薇叫老师?刘红艳寻思俞薇到底是什么老师,不过也好,她有车,过年人多,平秋明会更加的给自己面子,在家里不管怎样吵,毕竟要对外和睦。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碰上红灯,车子停了下来。这一块路段有些僻静,基本没什么人和车,刘红艳问平安这一段学习怎么样?俞薇率先说有很大的进步。
母亲现在想起来问自己的功课了?俞薇说自己学习有很大进步,那是在夸她自己“教育有方”。平安正侧身给刘红艳说着话,俞薇嘴里尖叫了一声,刘红艳也喊了起来。
一辆渣土车毫无征兆的从对面冲了过来!
十字路口并没有别的车辆,红灯刚刚转变为绿灯,俞薇本能的踩油门,猛打转向,往一边顺,那辆有些失控的渣土车也紧急的打转向,但却和俞薇的车是同一个方向。
俞薇和平安都系着安全带,刘红艳脸色刷白,她大声喊道:“这人怎么开的车”
刘红艳的话音未落,渣土车就直直的对着俞薇的车子翻了过来。
车里的三个人都是一声惊叫,“哐”的一声,渣土车翻到了小轿车上,将小车的后半部分完完全全结结实实的压在了下面
这辆肇事的渣土车属于本市的一个建筑公司,经过交警部门的调查,出事的当天,司机赵小勇驾车正常行驶,但是到了和俞薇车辆同位界的红绿灯对面时,刹车忽然失灵了,控制不住,在惊慌失措中,由于猛打方向盘,车辆就侧翻了,造成了事故,将坐在俞薇车后排的刘红艳当场压死。
俞薇和平安只是受了轻伤,没什么大碍,如果不是俞薇当时反应迅速,猛踩了油门,可能三人全都会遭遇不测。
腊月二十八,刘红艳死于车祸。
平安和俞薇被送到了医院治疗,涉事司机和车辆属于建筑公司,用人单位是责任方,他们很快派人来医院探望俞薇和平安,对平安母亲的去世表示深切的哀悼,态度很诚恳,交警方面出具了责任认定,建筑公司及时将赔偿金赔付到位,没有丝毫的推诿扯皮。而那个涉事司机赵小勇,也被刑事拘留。
平安和俞薇在一个病房里。马上春节,米兰还有学校的一些同学都来探望平安,但是俞薇那边一个人都没有来,包括王世庸,包括那个在留县的俞洁。
俞薇对刘红艳的死很自责,她不住的唉声叹气,给平安道歉,给平秋明道歉,说错都在自己。
平安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完全的失控了,根本不是朝着自己所知的那个方向去发展。
腊月三十,大年除夕,平安和俞薇都坚决的要求出院,要回去过年。
刘红艳是本市文艺界的名人,对她的不幸离世,文化局和宣传部门都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剧团的领导和平秋明商量,如今马上春节,给刘红艳举办追悼会,时机有些仓促,看是不是等到年后,这样,就能通知更多的文艺界人士到场,一起给刘红艳同志送别?
将近二十年的岁月,平秋明和刘红艳一直的磕磕绊绊,家庭生活似乎并不幸福,可如今她忽然的就走了,平秋明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显得憔悴又哀伤,他表示一切服从组织上和领导的安排,而后,带着儿子,一起回家过年。
俞薇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平安到了家,趁着父亲在厨房忙碌,他下楼到了俞薇这边。
俞薇根本没开灯,屋里黑漆漆的,她听到敲门声,开了门,楼道里的感应灯恰好就灭了。
俞薇和平安隔着门框,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互相的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
“对不起”最终还是俞薇先说了话。
平安没吭声越过俞薇身体一侧到了屋里,站在屋中间看着俞薇。
这屋里还是一股药味。
俞薇回头看看平安,将门关上,还是没开灯。
“王世庸呢?”平安轻轻的问。
“王世庸呢?”随着平安的问询,俞薇有些机械的也重复了一句,而后她忽然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王世庸呢!他死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