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到的地方属于城市边郊的一个农村。天已经黑了,大家伙下了车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站好列队之后,有个穿便衣的人向带队的两位教官传达了命令。
因为在场待命的队伍有好几列,警种不同,每个队的任务也各不相同,轮到平安他们,是只管进村扯标语条幅,而且必须做到不能对见到的任何人动手或者动嘴。
不能动手就是不能打人,不能动嘴就是别人骂你你不能还口。
不该问的就不问,每个人都想知道到底是在干什么,但是嘴巴都闭的紧紧的。
到了村里头之后,大家发现果然横七竖八的拉着很多条幅,内容基本都是说不叫强拆之类的话,倒也没有过激语句。
大家正在忙碌,听到撤退集合的哨声,但是没走出村子被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大群人给围堵住了。
刚刚大学毕业的人哪见过这种阵仗,正在大眼瞪小眼,带队的教官去和村民领头的对话。
教官讲的是要依法办事,村民说的是不能无理强拆。大家伙听着有些五迷三道稀里糊涂,觉得驴唇不对马嘴。
也不知道怎么,这些村民里就有人激动了起来,谁伸手就给了教官一个巴掌。
平安站在第二排,前面的那个学员看到教官被打,嘴里喊了一声为什么打人,这下被吸引了目标,那些人对着大家伙所在的地方开始谩骂、扔砖头,平安急忙的护着头,混乱中他听到左右传来“哎呦”“我操”之类的话,知道有人被打伤了。
教官这时猛地挥了一下手,让撤退,众人见到讯号朝着一个方向猛冲了过去,登时冲开了一个豁子,一百多人就这样往前跑。
就在跑的过程中,平安猛然看到这些村民中有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是那个和长头发贼一起的保安!
这个家伙正抡圆了胳膊将手里的砖头往平安这群人里扔。
他没看到一伙人中穿一模一样服装的平安。
平安瞪大了眼睛看他,但是这会只能随着大家,被怂恿在人流当中出了村庄。
众人出来之后,立即被安排上了车,离开了。
有几个学员因为受伤流血,被送进了医院。
在路上,众人才知道这个村因为拆迁,有村民囚禁了该村的村委主任。局里先做工作,让村民将该村村主任放了,既往不咎,凡事可以商量。就算是村主任有犯罪行为,那也得经过公安侦查、检察院起诉、法院审判,要讲法律,不能违法乱纪。
但村民不同意,认定了村主任和开发商勾结损害自己的利益。
平安他们的任务看似去扯条幅,其实是吸引村民注意的,那个村委主任在村民和正在培训阶段的未来警官们撕扯的时候,已经被解救了出来。
“我操!”知道了原委的大家伙登时都骂了起来。局里来了个声东击西,感情今天未来的警官们就是个被挨打的假目标活靶子。
史云祥的头上被砸了一砖头,幸好他躲得快,砖头偏移,他没流血,这会头疼的厉害,刘勇说史云祥可能有些脑震荡了,史云祥很不满的抱怨说我没事,只是局里的真实目的为什么不提前给咱们说一下呢?知道也好有个心里准备嘛。
众人都赞同史云祥的话,一个个怨声载道,平安没吭声,他在想着刚刚和自己几乎面碰面的假保安真窃贼。
那家伙既然在这个村里,肯定是这个村的村民,最起码,也和这个村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可惜,自己当时不能过去从这家伙嘴里搞出长头发的消息。
警官学校的纪律非常严,平时请假几乎不可能,要出警官学校必须两人一组,还有硬行的时间规定。
看来,也只有等结束训练以后,再来找个这假保安了。
三个月的培训很快结束,陈宝被分配到了市防暴大队做了巡逻警,王金龙到了看守所担任管教干部,史云祥去了局里政治部宣传处,李瑞峰如愿以偿的干了交警。
本来就是医科大毕业的刘勇则去了市局的安定医院,这个医院是主要以收治严重肇事肇祸型精神病人为主,兼顾司法精神医学鉴定和戒毒的专门机关。这种机关公安部在全国的省会城市都设有。
大家都说刘勇这下可以随心所欲了,因为在精神病医院里发神经是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刘勇说我怎么看你们所有人精神都有点问题,现在就跟我走,我到了单位来一个开门红。
还有杨佳杰和郑先秋,一个到了局里的技侦部门,另一个到了分局的派出所刑警队干了内勤。
平安则分配到了局里经济犯罪侦查处的法制科。
公安局有政治部,经济犯罪侦查处有政治处,平安到单位是处里派车接过去的,到了之后处主任和他进行了深入恳切并和风细雨的谈话。
主任说,像平安这种刚刚分来的大学生,按照常规惯例,是应该先到侦查大队去做侦查员,锻炼几年后才有资格去法制部门的,不过,经侦处在成立之前,原本是归属于刑侦处的经侦大队,组建的时候主要招收的是财会和金融方向的大学生,因此人员里对法律这一块比较欠缺,加上法制科一直缺人,所以上级研究决定,还是让平安直接去案件审核部门。
平安对主任以及上级领导表示了感谢,而后,去法制科拜见了科长曲永超。
曲永超和平安又进行了一番冗长却又必要的交谈后,让平安去档案那里先熟悉一段时间的材料,借此介入工作。
该走的条条框框一个不落的走完,下了班平安就准备离开出去打车,人事科的一位大姐好心的叫住了他,说咱们单位是有班车接送上下班的,不用去挤公共汽车,一会你跟我一起就行。
平安表示了衷心的感谢,说自己需要买很多必需用品,这才让善意的大姐将他放行。
平安没耽搁,立即去了在培训时候差点挨了砖头的那个村,但是到了之后,心就凉了半截:眼前一片瓦砾和空白,连树木都被连根拔起。
这个村子已经被拆迁。
天色已晚,四周孤寂,站在断壁残垣上望着空旷的原野,平安霎时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第二天,下班后平安又到了这里,四处的打听原来这个村的人如今都去了哪里,问来问去,得到的答案是谁也说不清楚。
拆迁是集体拆迁的,可是拆迁户都有安置费,都有补偿,大家伙拿着安置费想去哪住就去哪,有人乐意住农村房屋的,就还找的农村,有人向往住城市楼房的,就去租、买高楼单元房子了。
这他妈的!
平安心里郁闷之极,关键是自己连那个假保安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他又安慰自己:这人既然当过保安,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知道一些情况的。
同时,平安还想到,这人住的村子距离市里面也不算是太远,他竟然敢在当初那个小区作案,也证明了的确是算准了,当时那个中年人和闫菲是不敢也不想更不能报警的。
既然这些村民四下分散了,要找人就得花费功夫,但是还不能正大光明的找,那样肯定会打草惊蛇。
再有,如果在公安内部系统,利用户籍来排查,肯定也是能有的放矢的,速度快机率也大的多,但是这个时候平安刚刚进入公安部门工作,和谁都不熟,找谁帮忙?这个很是令人焦灼。
主要的,还不能对帮忙的人说实话,总不能开口就说自己找的这个人属于犯罪分子。
最最重要的一点,平安有着更深层的顾虑:那个中年人能在那么偏僻的地方“金屋藏娇”,而且能够拿出那么多钱来封自己的嘴(尽管当时没答应,而且长发贼和假保安已经离开,事不可为,可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中年人肯定默认自己答应了),况且他找的女人年纪那么小,却那么的漂亮,办事还那样的老辣利落,整个就是出类拔萃,头脑非常灵活。那这个中年人的身份应该是什么样的?
假设自己明目张胆的,或者就算是为了找长头发和假保安“无意识”的将当晚的那件事情给泄露出去,自己和中年人之间所存在的那种看不见的、很微妙的“契约”关系,就被撕破了。
而且,还是自己给撕破的。
这个“契约”就是中年人给钱,自己闭嘴。
问题的症结是,如果自己如今不要中年人的钱,要是将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契约”毁约的话,行为所导致的后果,会是什么?
中年人肯定会认为是自己背叛了他,是在侮辱他,是在向他宣战。
而闫菲那会更厉害,这个女人比中年男人更能不择手段。
这样导致的后果很可能就是,中年人还没事,自己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平安不会去制造没有必要的麻烦,节外生枝在眼下应该被完全的避免。
办一件事情,有着重重的难度与阻力,机会有时候就在眼前,却被自己无可奈何的放过了,平安很是有些烦躁。
这天正在整理档案,陈宝在门口很是高兴的叫了一声走了进来:“你一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在忙什么呢?”
平安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热情的招呼陈宝,就要给他倒水,陈宝说不必了,一会下班,咱们出去吃饭:“咱们几个可聚了好几次了,就是不见你,你说你一天比联合国秘书长都忙。”
“我”
平安没有寻呼机,陈宝这些人的确给单位打过几次电话叙旧聊天叫出去吃饭,可是平安总是以有事推掉了。
平安还没说话,常满红走了进来。
常满红是处里的内勤,平安和她见过几面,但是没什么交集,因为他暂时也没这心思。
“满红,我给你介绍一下,平安,我们那会一个宿舍的,省大法学院高材生。”
陈宝和常满红认识?
常满红点了点头:“我知道。”
陈宝:“一会出去吃饭。”
常满红点头,问平安要一个内部的材料,平安一边找一边想陈宝和常满红什么关系,因为陈宝叫常满红吃饭,不是用的问话,而是一种告知的语气。
他们俩应该很熟。
陈宝分别的和常满红平安说着话,平安拿到材料后递给了常满红,常满红就离开了,陈宝说了句:“我一会过来哎对了,满红给史云祥介绍了个对象,她大学同学,城市晚报社的,名记,一会大家一起啊。”
陈宝和常满红是这样的关系?
史云祥和城市晚报的林婉婷?
名记?乍一听起来就像是名妓。
下班后,平安没有和陈宝常满红一起去吃饭,仍旧去找人。
王世庸不见了,麦晓瑞不知是谁。
有陈宝在,万宝集团在,陈杰就不会远。
那个今生难以忘怀的雨夜,俞薇给平安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一定要找到王世庸”。
平安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这个假保安,一定要找到那个长头发的贼。
是的,俞薇,我一定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