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案子因为一直有各种的干扰,甚至每次询问涉案公司、具体人员的谈话都莫名其妙的被外泄,于是经济侦查处这次对郑建新的行动就非常突然。
郑建新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惊慌,坐在那里问:“为什么?我怎么了?”
这时刚刚阻拦民警的那个女的跟进来,满脸的恍急,给郑建新解释说:“他们,他们自己闯进来的”
郑建新摆手让她出去,起身对着曲永超说:“有事回头再说,我现在要去市里和市长见面,约好了的。”
郑建新说着就往外走,民警一字排开将他拦住,曲永超说:“郑建新,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的确有事,现在不方便,这样,我给你们常斌局长打个电话,要不,给孙处长说一下?等和市长开完了会,我就过去。”
曲永超不再和郑建新啰嗦,将传唤证亮出让郑建新签字。
郑建新这下脸色完全的变了:“搞什么!走开!市长点名要我去参加会议,耽误了事情,你负责的起?”
曲永超:“你如果不配合,我们将对你依法强制传唤。”
“强制?这是什么屁话!”
郑建新爆了粗口:“我犯了什么法?你们强制我?我名下几个公司,每年上缴多少税?我是纳税人,你们就是我养活的。我解决了多少人就业的问题,你们警察不保护我,今天要对我强制?走开!”
“郑建新,我已经给你面子了,”曲永超冷冷的说:“你也是本市名人,别让自己落得不像样子。”
郑建新要夺路往外走,但是没人让步,他伸手使劲推了一个民警,但民警纹丝未动,郑建新忽然放声大喊起来:“来人!来人!”
门外早就聚集着郑建新外贸公司的员工,有十几个保安听到声音,冲了进来,曲永超大喊一声:“我看你们谁敢抗拒执法!”
“我们是警察!谁敢乱动,我们将依法处置!”
这些保安愣了一下,郑建新喊道:“废物!我一个月给你们那么多钱,你们还想干不想干!”
“把这几个冒充警察的人弄出去,老子给你们加工资!”
这十几个保安一听郑建新的喊话就朝着平安几个扑了过来。
场面立即就乱了,金融诈骗大队的民警果断的放倒了两个保安,郑建新忽然从兜里拿出一把钱,对着众人扔了过去:“打死打伤我赔,打!他们是假冒的警察!狠狠的打!”
在郑建新的鼓动下,屋里更乱,原本不小的办公室一下聚集了二十多个人,有两个民警就被五六个保安压住了,曲永超拿出了手铐要上前拷郑建新。
郑建新这会已经陷入疯狂,这一段他上蹿下跳,想走走不脱,他知道今天自己要是跟经济侦查处这些人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刚刚说参加会议和市长见面都是瞎说的。
但是此时屋里乱糟糟的,堵着门,郑建新也出不去,他心里着急,越拖对自己越是不利:“打死他!他就是领头的,他们要绑架我!他是贼王!”
十多个保安对着拿手铐的曲永超扑过去,曲永超心里恼火,这个简单的传唤程序搞成了这样!
郑建新竟然狗急跳墙。早知如此,应该直接申请检察院逮捕,今天应该带枪出来:“我们是真警察,这是证件,你们可以给公安局打电话了解。阻碍警察办案是违法的”
平安和几个保安斗来斗去,本来他身体素质好,加上对方人多,平安就不和保安厮缠,撂翻一个后就躲,绕着桌子乱转圈,一时半会围着他的几个人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其余的民警有两个被保安压在身下,还有的衣服被撕烂,十分狼狈。
郑建新一边喊一边往门口走,曲永超疾步往前,差点就抓着郑建新,但是被两个人隔开了,曲永超使劲一挣扎,将手铐拷住了郑建新一只胳膊,但是仍旧被人强行拉开。
平安见曲永超被困,跳过去帮忙,郑建新看着手腕上的手铐,猩红着眼睛狰狞着脸喊曲永超:“给老子打开手铐!钥匙!”
曲永超:“你做梦!”
“给老子钥匙!老子要钥匙!”郑建新这下反倒是对着曲永超扑了过来:“钥匙!你他妈的钥匙在哪?”
郑建新说着从地毯上捡起一个足有二十公分长的玻璃烟灰缸,吼叫着说:“给我钥匙!给老子搜他身上!”
平安这时从曲永超身后过来,对着拉扯曲永超的一个保安就是一脚将那个保安踹开,曲永超半身一松快,拧身对着另一个保安一推一拉,腿往前一伸,那个保安就往下倒,也拽着曲永超往下倒。
与此同时,平安恰好过来,曲永超歪倒,平安的前半身就到了曲永超刚刚所处的位置,而郑建新恶向胆边生,见曲永超就要脱困,于是手里挥舞着那个几斤重的玻璃烟灰缸抡圆了砸了下来。
“咚”的一声,烟灰缸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平安的头顶,平安顿时觉得懵了一下,眼前一黑,他有些不能置信,抬头看着郑建新。
郑建新见到自己打错了人,但是打了就打了,他嘴里喊:“滚开!钥匙给我,否则弄死你!”
就在这一句话的功夫,鲜红的血从平安的头顶伤口流了下来,登时弥漫了他的一只眼睛。
平安伸手抹了一下额头的血,眼睛里的世界全都是红色的。
“我日你妈!”平安挤着一只眼对着郑建新的大肚子就是一脚,然后整个人蹦起来挥拳对着郑建新的脸打了过去。
郑建新一声惨叫,一嘴的血,被打掉了两颗牙。
平安将郑建新压在地毯上,给他两只手都上了铐子,郑建新浑身扭动着,满嘴血水的喊:“快救我,快救我,我给钱,我给钱”
又有保安冲了过来,曲永超那里和其他民警全都陷入了混战,平安吼了一声:“你们都疯了吗!我们是警察!”
“你们见过我们这样光天化日不要命不怕死的劫匪吗!”
随着平安的吼叫,有人迟疑了,郑建新却也在喊:“他们是假的,我是你们老板!老子给你们钱,他们是坏人”
这些保安听了,又往前来,平安知道没用,这都是在郑建新平时淫威下被洗脑的,他们心里对郑建新有一种盲目的服从,人疯狂了,眼里这会只有钱!
“老子去你妈的!”
平安嘴里咆哮了一声,伸手拽着郑建新的手铐链子,像是拉猪一样往窗口猛拽。
地上的地毯很好,毛光水滑,郑建新两下就被平安拉到了玻璃窗边。平安一把抓着郑建新的头发,一把拽着他的裤腰,将他提了起来,伸手将窗户打开,风顿时从窗户呼啸着涌进来。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郑建新惊慌的叫喊着,平安低声说:“敢打你爷爷,今个让你坐飞机!”
“不!”郑建新登时吓得身体往下滑,平安脸上有血,似疯若狂,面目狰狞的说:“从十几楼飞下去,不知道还会有人认识你不认识?”
“你要干什么?啊?你要干什么?你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
平安呃了一声啐问:“我是吗?我是绑匪!”
平安说着将郑建新往防护栏上横,看样子就是要将他给从窗户里扔出去。
郑建新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救命啊!杀人啦!”
屋里的保安都愣住了,平安反而不急了,问:“谁要过来?”
“快报警!”郑建新喊:“叫警察!”
平安一听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啪”打在郑建新的肉脸上:“好啊,报警!谁不报警谁他妈是孙子!我日你妈的!报警,报警!你这只猪!”
说完这句平安猛然对着屋里的人怒吼:“都滚!去报警啊!”
“你妈生你们都没脑子吗?别人叫你干啥你们就干啥,都是吃屎长大的?自己一点不会判断?眼瞎心也瞎!”
“滚!”
保安都站着,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场景。有人就往外退,曲永超几个都站了起来,有个民警扯了一下自己被撕烂的警服,喘着气到了办公桌那里,狠狠啐了一口唾在宽大的办公桌面上,看着屋里这些人,从地上捡起了电话,一听,没摔坏,还能打,一脸愤懑的大声吼道:“你们不报警?我来!我操你们祖宗十八代的!”
曲永超这时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看着屋里乌七八糟的一切,再看看已经尿裤子的郑建新和满脸是血的平安,嘴里长长的嘘出一口气。
这天的事件中,出警的人多多少少不同程度都受了伤,平安的伤最重,头上缝了几针,还有轻微的脑震荡,领导让他住院检查、休息几天。
王金龙刘勇杨佳杰李瑞峰,陈宝和常满红、史云祥和林婉婷,除了外出有任务的郑先秋,大家都来探望平安。
众人见平安没什么大问题,都调侃他一个坐办公室的经济警怎么硬硬的当出了刑警的味道?
刘勇笑说平安,你这回脑袋被打了,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回头,去我那给你好好查查,免费。
郑建新被带到经济侦查处后,不到三个小时,就彻底的交待自己的问题。曲永超还担心这家伙会借着被平安打了的事闹腾,但是郑建新早被吓破了胆,还说出了他老婆李艳红的下落。处里立即派人,在边境地区找到了李艳红,将其押解了会来。
下来,郑建新和归案的李艳红被移送检察机关起诉,经济侦查处上了本市的电视专栏,接受了采访,局领导对处里予以嘉奖。
平安报了省大的法学研究生,考试临近,他心无旁骛。其实他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头上的伤结了疤,拆了线就好了,不过能在医院里安静的看书,也不失是好事。
平安的隔壁病室住了一个男子,这人是本市的出租车司机,因为打架,将人打成重伤,被取保候审了。
这个司机一只胳膊在乱斗中被打骨折,他腿部行动自如,性格应该是坐不住那种,整天的在楼层里乱转。有一天,外出任务归来的郑先秋穿着警服来看平安,离开后,这个司机凑了过来,问:“你是警察?”
平安将书拿开,看着这人。
这男的挤出笑容:“我叫王德义,跑出租车的,前几天跟人打架,不过我可不是坏人对了”
这个王德义说着出去,一会又回来,手里拎着一袋种类繁多的水果,给平安吃。
平安说谢谢,王德义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咱们也算是有缘,能住进一家医院,病友,交个朋友。”
平安的表现还是淡然,王德义说:“其实我有个事想请教你,你不是警察嘛。人民警察为人民。”
这个王德义很黏糊,平安就算这会撵他走了,他就在隔壁,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来,干脆的就大方,请他坐下说。
“是这样,我是开出租车的。有一天夜里,我送人到郊区,回市里的时候,解手,停车去了树林里。这时,看到两个小青年骑摩托车,带着一个穿裙子的女的就停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你想,那会也不早了,天气也冷,两家伙带一个女的到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能干嘛?”
“一会,果然这俩不干好事,都脱了裤子,前面的这样,后面的这样,女的弓着腰夹在中间,像狗那个式样你知道两男一女做那事那个样子”
平安心说我不知道!
但是他没打断这个王德义。
王德义说:“当时真是拉屎都不利索了。我心里说我操,明目张胆的在我面前做这种事!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王德义说的搞笑,平安问:“那他们都没看到你的出租车?”
“我也纳闷呢,要说离得也没多远,不过,我当时是估计他们着急了,憋不住了,还有,他们可能觉得出租车司机,不会管闲事的。”
“可我就在跟前啊,我不能不管他们欺负一个女的。”
“于是,我擦完屁股提起裤子”
平安心说你能不能不用那么细节化?
“地下找了一块石头,掂了掂,趁手,悄悄的我就溜过去了,然后,我从树林里扑出来,对着后面那个干的正爽的家伙就是一下,将这家伙给砸的嗷嗷乱叫。”
“我没打头,我掂量着,我不想出人命,然后,我又打前面那个家伙,可是这家伙提着裤子就跑,我没追上,就和后面这个斗,结果前面跑的又回来了,我和他们就打开了,喏,你看,胳膊骨折了。”
“那你应该是见义勇为啊?”
王德义一听皱眉,然后又乐了:“我真是多管闲事!等警察来了,我才知道这俩根本不是在侮辱那女的,这女的就是个鸡,就是出来卖的。唉,我这心操的!”
“原来,这俩带着这卖的鸡到路边找刺激来了,整个就是我搞错了,可我冤不冤?我怎么知道他们三个是这种交易关系?人家出警的警察还说我没长眼,下手那么重,谁家正经女人这么冷穿那么少?”
“嘿!我怎么没长眼了?这么冷穿的很少的女人大街上不多的是?你说警察”
平安忍住没笑,王德义闭了嘴,尴尬的说:“我不是那意思,你们警察说我是对的,我就是当时没多想,想当好人来着。”
“后来,这两家伙才给我说,他们当时不是没瞧见我那车,是看见了,就是准备在干完事之后,让我将这女的给带回城里的嘿,他们倒是还想着照顾我生意”
平安:“那,你现在这是?”
“我呀,取保候审,那两家伙被我打得有点重,可我也骨折了。我就想问问,你说,我这叫什么?性质是什么?我就想整明白。”
平安:“你能取保候审,没人给你说你这属于什么?”
“说了,说什么的都有,我听的糊涂。”
平安哦了一声:“正当防卫是为了避免自己,或者看到他人遭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伤害时的防卫行为,正当防卫不能超出必要的限度,否则是防卫过当。而你这叫假想防卫,就是不具有防卫的事实你去防卫了。”
“你防卫的对象目标错了,你以为人家在犯案,其实不是,就像你说的,他们和那女的是在交易,不具有胁迫和危险性。你也不是紧急避险,你就是在制止一场实际上并没有发生的危险。而且你这假想防卫明显过当,超出了必要的限度。这样,造成了损害,是要负责的。”
王德义听了想想说:“好嘛,真是好人难做。”
“你吃水果你真行,讲的清清楚楚,我一下就明白了。我问了很多人,都说不清楚,胡拉八扯,大部分都说我多管闲事,把人打伤了肯定坐牢;有的说我是看见女的漂亮想自己去干;还有的说是警察错了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不过,我呀,这下明白了。”
王德义有些自来熟,一会给平安介绍自己,说自己原来住在城中村,去年经过拆迁,如今有几间门面房,一共六层,基本都租了出去,手里有点钱,没事干,跑车就是为了解闷,家里也没别人,就一个妹妹,在银行上班,能干的很,刚当了那个营业所的会计。
平安心说这家伙不会是给自己妹妹找女婿的吧?
王德义正说的起劲,门口来了一个女人。
这女的站在那没进来,王德义说:“这就是我妹。淑仪,这是我刚认识的警察,挺有本事的。”
进门的女人见了平安呆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了。
这女的是那个农业银行营业所的“五星级服务职员”王淑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