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节后,平安知道了年前唐高增那天亲自找顾建民是为了什么。
顾建民来县府办之前是在广电局那边的,广电是顾建民的娘家,顾建民这个出嫁女回娘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从“局”到“办”这属于提升,因此顾建民到广电谓之衣锦还乡,而且他这人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沉着和客气,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会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被“提起来”的这一点平安觉得,顾建民可能知道,但是顾建民会将知道装作不知道,反正不管别人怎么看,顾建民达到提升自己的目的就行了于是顾建民每次到了广电局都是意气风发指挥方遒的。
到了唐高增找顾建民这件事之后,大家才恍然大悟,其实顾建民每次回娘家大多数不是为了串门走亲戚,而是为了找一个人。
顾建民找的那个人,就是苏慧。
苏慧很漂亮,声音非常好听,平安也觉得苏慧的声音有一种魔力,有一种磁性,会让人情不自禁的被她的声音所吸引,这就好像有一种职业叫做声优,但是苏慧不仅仅是声优,还是“脸优”“身材优”。
顾建民离婚了,苏慧如今也是单身,从前不论,顾建民大概觉得自己如今更加的有追求苏慧的便利条件和无所顾忌的理由:男鳏女寡,男帅女靓,你需我求,天作之合。
有的人对一件事心里多想几次,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完成,就藏在心里,而有的人对一件事心里想多了终究会付诸于行动的,顾建民就属于这种心动不如行动的人。
临近春节,到处都充满了喜庆的气息,于是,那天他去了苏慧的办公室想喜上加喜,他和苏慧说着说着,可能是属于情生意动,也可能是会错了意思,觉得人漂亮声音温柔的苏慧有些“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的模样,似乎对自己同样的有“非分之求”,顾建民于是对苏慧动手动脚起来。
结果是顾建民万万没想到的,他被所有人眼中温柔贤淑慧智兰芳的苏慧一把抓了脖子。
顾建民当时躲得及时,苏慧本来是要抓他的脸的,他的头一歪,登时脖子上几个血样。
顾建民惊慌失措的从苏慧的办公室跑了出去,而苏慧并没有像一般的女子遇到这种事情因为顾忌面子形象会羞于启齿默不吭声,她从办公室追出来对着仓皇逃跑的顾建民就骂开了。
广电局当时就像炸了锅,马为民从办公室里出来,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想来想去的,以有损苏慧形象为名,让单位的人都用当初送顾建民走的态度,不要乱说,就此不提,原地消散,并且说组织上会处理此事的。
苏慧当然不依不饶,马为民说你别闹,为什么呢,你闹了当然出气了,可他到底没有怎么你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他并没有怎么你,还要一定要将你怎么了,我的意思是你为了他不值。
再有,你得替我替咱们单位想想,你得这样考虑:咱们好不容易将这丧门星给“提起来扔出去”了,你这么一闹,他要是再被打回原单位,你说怎么办?谁想和他朝夕相处啊!
苏慧还是愤愤不平:“那我也不能忍了这口气!”
“没说要你忍这口气,只是这口气咱们不用这种吵闹的方式来出”
“那你说怎么出?”
其实马为民这时候并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案,只是单纯的觉得苏慧闹起来,自己这个领导有些难以收拾:因为当时顾建民是从这里走的,今天这事要是闹大了,上面的领导就会查,一查,过去顾建民的劣迹烂事就会被捅出去,那领导就会问,这样一个坏蛋当初你们为什么推荐要往县府办送?是何居心?审查的人怎么做的工作?
这样一拉一大片,牵连的人太多,于是马为民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案,找唐高增。
唐高增和马为民是老关系了,这会是顾建民的领导,让唐高增对顾建民在工作中“多多的照顾”,这样一来可以惩治顾建民,二来可以慰藉苏慧,三来,可以让大家看出,我马为民还是很有手段很有策略很有大局观的。
顾建民的行为属于道德缺失,但有关县府办的声誉,唐高增的确是将顾建民给批了一通,虽没有像谢乐迪对平安那样的声色俱厉,也做到了让顾建民如履薄冰。
于是,春节值班期间,顾建民特别的老实,特别的敬业,特别的爱岗,特别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别的人都点卯就想方设法的溜走团聚去了,顾建民依然的端坐办公室。
而那天非常凑巧,县府冷冷清清,傅莹花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顾建民一个人端坐如钟,傅莹花就走了进来,和顾建民聊了几句。
顾建民人长得帅气,身材高大,大过年的大家都穿着新衣服,顾建民更加的容光焕发。
顾建民从来都有县府办“衣服架”的美誉,他身上的衣服永远整洁,裤缝永远烙的有棱角,皮鞋永远擦得锃亮,加上他永远见了所有女人都是一副“我是你始终唯一坚定的护花使者”的模样,那种长久以来潜移默化随时对女人准备恭维讨好并想借此发展亲密关系的素质让他即便是面对了傅莹花也张弛有度顾建民没将傅莹花当领导,而是当一个过节时碰到的女熟人看待这使得傅莹花对顾建民好感大增。
于是,唐高增准备在春节过后开始对顾建民进行“收网行动”,要像谢乐迪之所以对平安那样开始开启狂轰滥炸模式的时候,傅莹花在一次会议上,公开的表扬了顾建民,说春节期间大家都不错嘛,比如说那个小顾,顾建民,坚守岗位,这个我们要提倡。
傅莹花并不知到顾建民这个人平时究竟是怎么样的,就像她不明白顾建民之所以到底为什么能到县府办工作一样。
有很多事大家都是下面知道而上面不知道,因此即便像唐高增这样的人知道了顾建民的真实秉性,但是一点不影响傅莹花对顾建民的良好看法。
在傅莹花的看法下,唐高增的看法就无足轻重了。
这样就导致了马为民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没有听到关于唐高增收拾顾建民的消息,而苏慧也更是感到气愤,但是气愤归气愤,在马为民的安抚下,她还是忍着。
唐高增经历这件事,对马为民没法交代,对顾建民的意见就非常的大。
唐高增觉得自己在马为民那里很没面子,答应好好的事情,竟然没有办到,更重要的是以往对自己总是笑笑的苏慧,这会见了自己也有点不爱搭理了。
苏慧不爱搭理唐高增,唐高增有些失落。倒不是说唐高增对苏慧有什么非分之想,唐高增在男女这方面还是很洁身自好的,他也喜欢苏慧,但这种喜欢纯粹的是属于那种见到漂亮的花或者见到靓丽的风景式的出于欣赏的喜欢,可如今唐高增到了苏慧面前,苏慧像是花一样的总将花开的那面背对着唐高增,唐高增就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很是没劲:自己好歹也是个主任!可是这个主任没法强行着让花面对着自己。
县府办三十岁以下的男性成员中,就是顾建民、郝志义和平安,唐高增对顾建民有意见,谢乐迪对平安不待见,这样就剩下了一个郝志义。
郝志义确实和唐高增走得近。
在平安看来,毕竟,谢乐迪刚刚当副主任也没多久,而唐高增已经在主任的位置上干了好几年了。唐高增作为机关的大总管,将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把县府各部门的关系也协调得非常好,平安认为唐高增是个聪明能干、沉着冷静的人,而且比较有威信。
很多人都预测,唐高增接下来会成为副县长甚至是县委的副书ji,那么,平安既然和谢乐迪不对付,那就想方设法的在敷衍谢乐迪的同时接近唐高增。
夹缝中求生存,因此知道了唐高增不待见顾建民后,平安没道理不去和郝志义搞好关系。
在柳絮开始飘扬的时候,县城里发生了一场火灾事件,这场火灾因为消防官兵的齐心协力,被很快的扑灭了,但是有个年轻的消防员因为灭火时营救一个被困的小孩,英勇牺牲。
事发后,县委县政府相关领导都去慰问消防官兵,并对那个牺牲了的消防员的家属表示了崇高敬意和深切关怀。
接下来,全县召开了消防英模大会,由事故中的消防灭火指战员给大家做报告,县直机关的人除了值班的人外,全数都到场了。
在消防员做报告的时候,平安听的很仔细,还做了记录。会议进行一半的时候,郝志义用胳膊捅了一下他,示意平安往一边看。
平安顺着郝志义的视线看过去,就有些错愕。
顾建民的个头比较高,坐下也比旁人高半头,平安很清楚的就看到此刻顾建民的脸上全都是泪水,而且,他的鼻涕和泪水掺和在一起,顺着下巴往下滴!
顾建民似乎听报告完全的入神了,对自己的这种以泪洗面的情况丝毫不觉,而且,他还开始了抽噎,痛苦的将身躯一颤一颤的,在众多人的人中十分显眼。
“我日!”郝志义忍不住的咬牙低声骂了一句:“小人!”
“太恶心了!给谁看呢!就他一个人有感情、感情丰富,我们这些人都是石头铁块!”
郝志义气愤不已,瞪着顾建民皱着眉。
平安注意到,这会看向顾建民的视线,很多,但是大家的表情都不一样,负责现场摄像拍照的人,将顾建民这副痛哭流涕的尊荣给拍了下来。
平安想想,从兜里掏出了纸巾,想让人给顾建民递过去,郝志义问:“你干嘛!”
平安低声的说:“你看他那样不影响咱们县府办形象?我看到小孩流鼻涕我都受不了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纸,或许是忘了带呢?”
郝志义嘴上日他妈的了几声,倏然又低头笑了:“这货真他娘是个人才!”
但是不容平安的纸递过去,旁边已经有人给顾建民传了纸巾了。
会议结束,平安和郝志义随着大家离开,这时瞧见顾建民并没有往这边走,而是朝着消防员那一块走了过去。
平安和郝志义当下就站住了,靠在一边看顾建民想干嘛。
顾建民到了那边之后,紧紧的抓住了那个已经牺牲的消防战士的母亲胳膊,脸上都是痛苦,比刚才听报告还要痛苦,泪下如雨,还在说着什么。
但是离得太远,郝志义和平安都不可能听到,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时,顾建民又做出了一个让郝志义和平安始料未及的动作:顾建民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钱,看起来也不多,但是也应该有几百块,要塞给这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
郝志义和平安彻底无语。
顾建民这样做有了效果,这一幕又被傅莹花看到了。接下来,县里自上而下,开始为这位母亲捐款。
继而,傅莹花再次公开表示,像顾建民这样的青年同志是很具有爱心的,这代表了我们县未来的走向。
傅莹花两次公开的表扬顾建民,其他人没感觉,因为他们知道顾建民就是一个很虚伪的人,可是唐高增的情绪因此有些低落了,“我们县未来的走向”这个定语很有启示性,也就是说,顾建民已经进入了傅莹花的视线,很有可能今后不限于在县府办再窝下去了。
唐高增不是没城府的人,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不过至此以后,郝志义不止一次的给平安说,顾建民这个奇葩要是不赶紧开个喇叭花出来,唐主任可能无可奈何的就要把这个苍蝇当做苍鹰来用了,那会很恶心。
别人越恶心越好,这不关平安的事,他也操不上心,最好顾建民连谢乐迪都给恶心了。
这天,李国忠给平安打电话,一张嘴又是咋咋呼呼:“你干的好事!”
因为在办公室,平安不想和李国忠多说,这家伙每次找自己都像是憋了很久没说过话似的。
李国忠下一句就是:“你该配个手机了,每次找你就像是偷情,不能爽快的来,憋得真是难受!”
“什么事你说,”平安打断了李国忠。
“你用那车,干什么坏事了?”
“嗯?什么?”
李国忠“啧”了一声:“人家都跑到我公司找上门来了,你还装糊涂!坦白从宽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