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一时半会根本不会有结果。平安耐着性子好话说尽,潘天庆最后提出让乡里赔偿他五十万。
“五十万!你”秦奋两眼一睁,想说你怎么不去抢。
平安将他拦住,对潘天庆说自己要给领导汇报,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有要价才好还假,这属于可以探讨商榷的范畴,要是潘天庆什么都不要,什么要求都不提,那工作才不好做了。
看看时间,平安带着潘天庆到外面吃饭,秦奋和彭佩然陪着。吃完了饭,平安亲自开车将潘天庆往策源村送,到了潘天庆的家,彭佩然将准备好的礼物从车上提下来放到苗欢欢的床边。
苗欢欢一脸泪珠,脸色憔悴,平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觉其实自己不怎么会安慰人。
这时策源村的村支书赶到,众人在潘天庆家又说了一会话,才往往外走。
策源的村支书叫潘玉铎,远离潘天庆的家之后,他给平安几个说:“这事怎么说呢?潘天庆是没有超生,可潘天庆的女儿晶晶出生那会,苗欢欢还不到二十岁。”
这个情况倒是有价值,秦奋问真的?
潘玉铎笑:“村里不够结婚年龄就结婚的多了,男女双方同意,两家大人再一见面,觉得条件合适没问题,先办酒席,经过了亲戚邻居的见证,就住在一起了。”
“结婚证那东西以后补办的很多,有的在一起都有娃了,可是还没结婚证的,有的后来闹离婚,可是也拿不出结婚证。”
彭佩然对平安说这种情况很多,有普遍性:“事实婚姻不被允许。没结婚证没准生证,这就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采取强制措施也是对的。”
彭佩然在潘玉铎秦奋几个面前很强硬,但是平安知道她心里虚空。苗欢欢的事件里她有责任。
在留县,农村男女双方在结婚的时候要办计生证明,不过办这个证需要交一定数额的押金,目的是怕有些人今后超生,等若干年之后,这两口子没超生,才将当时的押金退还。而有些人不想交这个押金,所以干脆的不办证,这就导致了无证生育。
和潘玉铎交待了几句,让他做做潘天庆的工作,三人开车往乡里回。
刚刚出了策源村的村口,车子上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声音,秦奋很清楚的看到有颗小石头子砸到了窗户玻璃上,只不过车玻璃没被砸破。
彭佩然和秦奋惊讶了,秦奋骂说不会是潘天庆砸车吧?
平安这时已经猛踩油门,往前驶出了一大截,而后停住,三人下车看。
公路一侧是策源村村民的大棚菜,大棚里种植着各种蔬菜,也有养殖香菇的,平安让彭佩然在车跟前等,自己和秦奋往刚刚遇袭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
两人刚刚到了村口出公路的地方,见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噌噌的猫着腰从一片大棚里跑了出来,顺着大路往村里跑过去。
原来不是潘天庆干的,是小孩在玩闹。
那几个小孩跑了很远,都站住对着公路这边看,嘴里似乎在喊着什么,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但应该是骂人的话。
秦奋也回骂了几句,皱眉往车跟前走,平安往后再看看,见到靠路边的这个大棚蒙的塑料油纸上有许多的小洞,但塑料油纸看起来却是新换上去的。
这时,一个穿着宽大的花布衫,身子骨看起来很瘦的女孩从大棚那个巷子里走了出来,她往村里那群小孩的方向看了看,而后转身,又望着平安。
这女孩大约有十多岁,眼睛很大,脸盘和她的人一样的瘦,可能是从大棚里出来里面的温度有些高的原因,她脸上流着汗水。
女孩头发梳的很整齐,平安恍然觉得,她整个人就剩下了黑漆漆的大眼睛。
这个女孩一直的看着平安,一动不动,平安不知道她的视线里究竟蕴藏着什么。
由于没看到别人,平安问:“你没事吧?这是你家的菜棚?”
女孩还是看着平安,不过等了有十多秒,她点点头,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
远远的,一个女人从村里走了过来,那十多个正在喊叫的孩子立即四散跑开,等这个女人过去,他们立即的又合拢在一起,嘴里更是大声的喊什么缺德不要脸之类的话。
原来那些孩子是用石头砸这个女孩的棚子。
平安看着这个女孩,他在原地等了一会,那个女人终于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用竹子编成的筐,上面盖着一层棉布,看样子里面似乎是饭食。
这个女人三十多岁,和女孩一样的瘦,脸型一样,一看就是母女,她看看公路上的平安,对女孩说:“丫丫,叫你爸吃饭。”
这个菜棚大约有一百米左右长,宽度大概是十米,这么长的塑料油纸不会太便宜,但是却被石块给砸烂了。
平安想原来棚里还有人在干活。不过,这个棚里如果有男人的话,为什么刚刚那些孩子往棚里扔石头,里面的男人不出来制止呢?
心里想着,平安往前走了走,快到车子跟前的时候,又往菜棚那边看看,可没看到其余的什么人。
关于潘天庆的事情,和杨得志几个商量之后,杨得志的意思是顶多给潘天庆拿一万块钱,由乡里免费为潘天庆的老婆苗欢欢做输卵管复通手术。
至于潘天庆提出的乡里让派出所的人抓他,杨得志说那是因为潘天庆在乡里办公室砸东西,毁坏国家财产。
杨得志的意思就是最终的决议,平安本不想管,但如今自己刚刚当了副书ji,一是不想和杨得志闹得让别人都能看出两人离心离德,二是乡里如今的确除了自己,其他人去做工作也没有说服力。
再次去策源村之前,平安给潘玉铎打了电话,他那边哇哩哇啦的像是在放广播,接了电话潘玉铎在里面大声回答自己跑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等话筒里的广播声小点后,平安说自己一会过去,让潘玉铎在潘天庆家里等着。
平安这次去,只带了彭佩然,到了策源村路口那里,他吃了一惊,路边那个大棚竟然塌了一截,前一段覆盖着的虽然有些窟窿的油纸像是被人故意的放火烧过,棚子里原来不知道种植的都是什么蔬菜,这会只剩下了狼藉的菜叶子和腐烂的根茎。
可是和这个菜棚挨着的其他大棚都完好无损。
这几天又没有下大雨,棚子怎么会倒塌,显然是人力给推的。
这怎么回事?
带着狐疑到了策源村,老远的就听到村里喇叭传出来的哀乐声,拐过弯之后车子就没法前进了,有几十个人这会背对着站在路中间,和对面正在过来的出殡的人对峙。
彭佩然看看平安,平安将车往路边一个空地停靠,而后两人走了过去。
哀乐声声传来,大路对面出殡的显然是公路边已经倒塌的大棚那家人。
平安看到了披麻戴孝的那个眼睛很大的小女孩以及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在队伍的最前面,捧着一个镜框,里面是一个老太太黑白色遗像。
中年男子捧着母亲的遗像到了路口,这几十个人就是不让路,平安还没听他们在说什么,捧着母亲遗像的男子就对着这几十个人跪下了。
男子这么一跪,身后那个本来就哭哭啼啼的女孩放声大哭了起来,她呜呜咽咽的说:“大叔大伯爷爷们,你们就让我奶奶过去吧。”
“我奶奶从来没有得罪过人,她不在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这女孩哭着也跪下了,人群中有人喊:“不行,你们一家没一个好人!”
“就是,把我们村的人都给坑坏了!”
留县还没有全面的推进火化,土葬还比较盛行。这些人七嘴八舌的,那边抬着棺材的人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有事说事,和过世的老人过不去干嘛?”
“就是,谁家没有个老的,做事不要太过分!”
这边几十个人不干了,怒骂到:“我们村死人了,没一个帮忙的,你们都不想想怎么回事?外村的跑到我们策源,想搞事不是!”
出殡的本来是带着几个人组成的乐队的,有人喊着你们他妈别吹了,吹死人了还吹!再吹我们揍你!
这下乐队的停止了鼓吹,远处的喇叭声也忽然的停止了,现场猛地就陷入了一种静寂里,只有小女孩的哭声像是锥子似的,往人的耳朵里钻。
“说不行就不行!”有人又大喊一声:“反正不能埋到我们村,你们愿意拉到哪,就拉到哪,放你家也行。”
本地有出殡的棺材一路不落地的传统,这边本来是十多人一直在抬着棺材,耽搁了这一会,有人累的不乐意,吼道:“说的是人话!你们村的人不埋到你们村,往哪埋!”
这边回敬喊:“不管往哪,今天就不能埋。”
策源村人明显的不讲理了,彭佩然拿出了手机,给平安示意要打给潘玉铎,正在这时,有个七八十岁的老头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站在跪下的孝子和那一群人中间,浑身哆嗦着说:“让开,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谁家没有父母?做事不要做绝了,给后辈留点德。”
“七爷,不是我们没德,潘炳忠他做事没**,他真是罪有应得。”
“哎对!七爷,你的话我们听,潘炳忠的娘真是罪有应得,生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儿子,她如今死了,还想葬在策源的地上,没门,我们绝不答应。”
这个被称为七爷的老汉咳嗽了几声,气的用手指指面前的这些人,说:“好,好,你们都有理。我我给你们跪下,算我求你们,这行了吧!”
这个七爷作势就要跪,一直沉默的潘炳忠急忙的站了起来,一手捧着母亲的遗像,一手扶着老汉。
对峙的人看看,有人带头让开了路,其余人一个个气愤填膺的往地下狠狠的唾了唾沫,也让开了。
潘炳忠将七爷扶好,对着他重新跪下,使劲的磕了三个头,而后站起来依然一语不发,领头往前行进。
自始至终,这个披麻戴孝的潘炳忠都没有说一句话,这让平安怀疑他是哑巴。
等棺材过去,出殡的人走远,人群四下分散,彭佩然对平安说:“我想起来了,我听说过,这个潘炳忠,似乎前几年在乡里干过,好像,是农技站的。”
平安看着满地萧瑟的纸钱,和彭佩然往潘天庆的家里走,心想潘炳忠到底做了什么,让全村的人这么的恨他,连他母亲入殓都不让。
还有,潘玉铎这些村干部,为什么这会一个都没有出头露面的?
潘炳忠究竟有多作恶多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