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都说赵长顺要被调离,去坡口人大任职的,但是刘茂林和苗书林出事后,乡里相关人员做了调整,赵长顺被按兵不动,还是乡长。
状元新村搬迁工作基本已经尾声,前一段县里呼声很高的在状元村后面修建水库发电站的事情也有了眉目,这样就牵扯到了很多的问题,涉及到了方方面面。
东凡乡本来有石灰石矿,在和坡口乡交界的地方原来还有一家国有的水泥厂,曾经产值都很好,后来因为经营不善等原因面临倒闭,近来县里把厂子和周边矿山拿去招商,以十分优惠的条件招来了一位香港苗姓商人。
有钱好办事,这位港商投入巨资改建工厂,扩大生产规模,同时扩建道路,供大型运输车辆出入。除现有厂子矿山,这位苗老板还准备在东凡乡办化肥厂、石材厂,搞出一个工业开发区。
县里对财大气粗的苗老板非常看重,杨得志那一段时间就一直的在跑来跑去,负责联络接待工作。
和俞洁的关系已经这样,但是她就是不同意和结婚,平安问她为什么,俞洁却避而不答,这让平安想不明白。
秋收冬藏。东凡的冬季已经来临,满眼都是萧瑟,杨得志不在乡里,他给平安打了电话,接完电话,平安去了赵长顺那里。
赵长顺的办公室门上挂了厚厚的棉门帘,进出的时候要用一些力气,搞的人都说进赵乡长的门还得锻炼身体,不然没力气进不来也出不去。
平安又给赵长顺带了几条烟,赵长顺将烟收好说:“乡里要落实县里的指示,划几块地方给苗老板办厂用,这个工作,交给你去办。”
“从建厂之后的产值和税收而言,当然是好事,但是征地工作很麻烦,困难很大,”平安提起屋里炉子上的水壶,给赵长顺水杯续了水,说:“县里给出的政策是零地价,状元村那一块的地基本都是无偿划给的,虽然主要要是荒坡,但涉及到了农用田,工作真是不好做的。”
赵长顺笑:“是硬骨头,所以才让你去。得志同志说,你在状元村挂点嘛,有便利条件。”
平安笑笑没吭声,赵长顺接着说:“不过,那些地也基本就是白送给人家客商了,但对于状元村的村民还是需要补偿的,苗大老板不出这笔钱,咱们就得背包袱。”
“这个包袱不小,”平安低着头闷闷的:“关键县里有钱给大家伙吗?没有。只能是少给一点是一点,状元村的人要是得不到预期的补偿,我看又要闹。”
“所以工作才让你去做,不然,你以为香菇办就那么容易不去了?”赵长顺的话里不无揶揄,但是平安知道赵长顺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因为亲密在调侃,说:“除了说服劝导,我看在一定时候还得用特殊手段。看来,我还真就是得做东凡的二愣子了。”
“我也当过二愣子,但是没你当的出色,”赵长顺喝了口水说:“咱们基层干部,整天干的就是这种得罪人又不讨好的屁事,有了好处功劳没你的份,出了错,呵呵。”
平安想想,问:“乡长有经验给我传授点,省的我两眼乌黑。”
赵长顺:“苗老板是县里的贵客,贵客需要照顾,村民也得照顾,贵客照顾不好,县里拿我们是问,村民照顾不好,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我哪有什么经验,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熬到现在的,你呀,需要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平安听了,手在炉子上捂着,皱眉说:“大冬天的,石头不是那么好摸的。冻手呢。我还是觉得,县里应该给村里村民拨钱,提高补偿标准,能多要点是一点,家里有粮心里不慌,我到了村里也好说话。”
但是县里没钱可给。平安跑了一次,见到了唐高增,唐高增说县里哪有钱给你,有的话还能用“零地价”这个便利条件招客商?
唐高增说:“大家要共度艰难嘛,你多发挥主观能动性,将工作搞好。”
平安作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唐主任,我这个媳妇不好干呢。”
唐高增笑了:“不好干?不好干你就成了咱们县最年轻的乡镇副书ji了?好干了我是不是要将位置让给你呢?”
平安也笑:“我要来县里,那您准就是坐堂的了。这样的安排我绝对服从。”
坐堂的意思就是当县长。
和唐高增说笑几句,但是钱还是没有一分,唐高增说了,这是县里领导的意思。
平安决定找那个港商苗老板。
这个苗老板叫苗子峰,年龄不过四十,身体瘦脸乌黑,个头矮小,平安一见,以为这人之前是煤矿里下矿挖煤的,不知怎么竟然是财大气粗的老板了。
但苗子峰十分精明,而且十分的难说话,凭感觉,平安觉得这个苗子峰没将自己看在眼里,毕竟,自己年轻,还是东凡乡的副职,苗子峰这一段在留县见到的都是主要领导,杨得志都没有插话的份,自己在他眼里没存在感,很正常。
不管他怎么看自己,该说的该做的,自己一点都不能拉下,反正一切都是靠努力争取的,不试一下,一点机会都没有。
“苗老板,咱们县里和您说的是零地价,这是县里的政策,足显我们的诚意。不过有一点,按照惯例,地上种植的庄稼作物,以及果木这些经济作物,您还是要给一点补偿费的,这个叫‘青苗费’。”
苗子峰直视平安的眼睛,用有些蹩脚的普通话说:“地我看过,没有什么树木果林嘛,你说是不是啊?这个是不存在的呀。”
不知道所有的老板是不是都配备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女秘书,苗子峰的女秘书同李国忠的那些众多更换频繁的女秘书一样,都长得十分的性感。
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平安想想着干瘦乌黑的苗子峰压着这个雪白丰满的女秘书那个黑白配的样子,说:“果木林不是没有,只是长势矮小,但有些果木确实已经开始挂枝结果了,我吃过那些果子,味道还不错,当然产量这会还不大,不过未来可期。但是我要说的是,对农民而言,一分一厘也是钱,本来就是从土地里起早贪黑的刨钱的,现在那些地给了苗老板干大企业,他们那些一分一厘就没有了。”
“我们这有句话叫蚊子再小也是肉,现在果树结果没几个,不代表今后就不能多结果,因此,我希望苗老板能多给点钱,让农民们得到一些适当的补偿,不能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再有一点,那些地没果树的地方,可都是种植有冬小麦和青菜一些作物的,青苗费还是要给一些的,于情于理,这都说得过去。”
“我是要依照和你们县里的协议走的。我很高兴和你见面,我还有事,咱们今天就这样吧。”
苗子峰干净利落的说着话就端茶送客,那个女秘书站了起来,平安心说我走了你好和女秘书好好干?
那你们就干吧。
平安没回到乡里,杨得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要你做状元村的人工作,你怎么跑到苗老板那里去了?”
“状元村的人什么样咱们乡里的人都知道,没给一分钱就想占地,那行不通的,”平安解释着:“乡里将工作交给了我,我总得想法子往下落实,我这两手空空的往状元村一站,不被骂出来才怪。”
杨得志不耐烦的说:“你总有说法。不过别说了,不要节外生枝,县里的电话都打过来了,要我们乡坚决按照苗老板的条件办,具体的你要负责,去给状元村的人工作做到。就这。”
只给君子看门,不给小人当家,和杨得志说话总是那么的费劲。平安拗劲上来了,想想,我还不回去了呢,我刚走苗子峰这个挖煤的就给我领导打电话,从上到下压我?我就不吃你这套。
于是他重新掉头,打了个回马枪,再去县里找苗子峰。
苗子峰对平安二次来访有些惊讶,平安觉得他和他的女秘书似乎就是才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了,于是一脸诚恳的又将前面说过的话重述了一遍,还说了更具体的一些细节,解释是自己刚刚没想到,请苗老板见谅,更是希望苗老板能体恤农民的苦和自己工作的难。
苗子峰皱眉了,他注视了平安一会,说这个问题已经没再谈的必要,不过,你这个朋友,我还是要交的。
在苗子峰那里又胡扯了半个小时,平安再次的被端茶送客了。
平安离开了县里,去了状元村。
状元村人基本都从山坳下搬迁了上来,新房子看起来就是美观,平安到了苗蒲禄家里,喝了一顿酒,而后才回到乡上。
苗刚强和苗江伟出事后,平安一力举荐苗蒲禄当状元村支书的,但是杨得志点了苗春燕,最后苗蒲禄只当了村委主任。
在没有绝对的力量时,说的话不顶用的居多。
这夜开始起,东凡乃至留县都下了一场大雪,雪花飘飘摇摇的好几天没有停止的意思,因为到了年底,在乡里每天都是学习和整材料,平安想想,就去了状元村,这样一来能躲开杨得志对自己犹如念经一样的督促,二来也可以托词就是去状元村做工作让大家接受苗子峰的条件了。
到了村里,平安了解到老村下面还有些五保户老人在那个已经快给拆完的敬老院里,问苗蒲禄怎么还不给安排,要是出事可不得了。
苗蒲禄诉苦:“我是打算开春在上面盖新的养老院的,那会苗刚强这家伙将大家都害惨了,这会说村里修什么,没人信,几乎一致反对,我也没法。那几个老头老太太,到上面住到谁家都不行,我能怎么办?”
平安知道苗蒲禄老实本分,没有苗刚强花花肠子多,但是这时不能出事,快过春节,出事就麻烦了,说:“苗刚强那会不是将一块宅基地卖给了那个搞赌场的?那房子盖了一半,虽然没有外粉,也没有安装窗户,但是住人还是没问题的,这么冷,还是将老人们接上来的好。”
苗蒲禄想想,也是,于是立马找人去办,这样在当天冒着大雪将老村子里那些鳏寡的老人全都接了上来。
这房子连院墙都没有,紧急临时按了玻璃窗,用大片的塑料纸再一糊,找来了木板钉了门扇,挂上了棉门帘,给每间屋里都烧了煤炉通了烟囱,老人们分男女集体住宿,倒是也暖和。
果然,第二天各乡镇就传来有房屋被大雪压塌出事的消息,还有学校的校舍坍塌的,东凡乡有些村也出了事,唯独状元村行动的早,一点事没有。
接下来全县都进入到自查自纠阶段,全力防雪灾,王经伦要求不能再出事,哪个乡镇出事,追究哪个乡镇的责任人。
只要杀一只鸡,所有的猴子都会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