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月的运营,到了年底,东凡乡的“东方”牌酱菜不仅以质优价廉牢牢地控制住了本县的酱菜市场,而且也打进了全市的市场,因为市场反应很好,酱菜厂的规模已经扩大到新建厂房二十三间,运送货物的双排座卡车两部,创利润三十六万元,制造就业机会达到六十七人,这很是让一些人预料不到。
酱菜厂的发展前景可观,这展现了决策者的一种能力,有人最近在传言平安将会被调到县里轻工局任局长。
这股风不知道从哪刮来的,但是不能不引起注意。
听起来从底下乡到县里当局长是一种提升,但未必。提升,那也得看是去哪个局,要是公安局财政局这些单位,平安会很高兴的走,但是去轻工局实际上是一种贬斥,平安心里就有些警惕。
这一段还有传言说杨得志要去县里当副县长的,平安觉得这个倒是有可能。
如果杨得志顺顺利利的走了,自己才能更进一步,这皆大欢喜。
还有一件事,一直让平安有些烦,那就是个人问题。
平安是乡长,学历高,人长的精神,但至今单身,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已经结了婚了,知道的都乱猜,想着平乡长难道有男人的什么本质性的功能缺陷,不然怎么不结婚,还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心里怀疑归怀疑,给平安介绍对象的人仍旧络绎不绝,女方各种条件的都有,但是平安就是一概不见,于是乡里有人私下说平乡长喜欢的是男人。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时至今日,平安已经确定了,俞洁和自己只是情人,不会成为夫妻。
可要是结婚,自己找谁结婚?
没哪个单身的女性对自己特别的好要说表面大大咧咧内心聪慧的宋准算是一个,可自己对她总是提不起那种感觉。
这事还真是
平安一手主抓的酱菜厂效益蒸蒸日上,厂长是苗蒲禄。苗蒲禄是平安提拔起来的人,苗蒲禄只听平安的,于是酱菜厂里里外外跟铁桶一样,别人根本插不上手。
平安这样,于是杨得志将东凡蔬菜批发市场这个工作牢牢的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
东凡蔬菜批发市场的地址选在乡政府后面的一片空地,这里一面挨着公路,另一面是一些老旧的房屋,属于公社集体那会的建筑,乡党委会形成决议后,杨得志让秦奋负责此事,但是刚开始规划的时候没有料到后来东凡几乎成为全县蔬菜批发的集中地,于是这个菜市场的规模就有些小了,跟不上形势需要,需要扩建,这下就涉及了再征地。
乡里如今有了些钱,征地补偿金也足够,不过有人不愿意将土地出让。
不愿意出让的涉及了一块菜地,这块菜地属于一个叫姜炳璋的老农民所有,这个姜炳璋在这块一亩方圆的地里一年四季交替种植着不同时令的蔬菜。秦奋找到姜炳璋时,这个七十出头的固执老头死活也不愿意转让那绿油油的土地,不管秦奋怎么说,怎么绞尽脑汁地提出多少优厚的交换条件,姜炳璋倔强地把脖颈一扭,只是两个字:不行!
秦奋没法,只有向杨得志汇报,杨得志一听就怒了,再派人去找姜炳璋做工作,让姜炳璋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可是姜炳璋依然以全家五口人全凭那一亩地种菜养活为由,丝毫不给杨得志面子,惹得杨得志当场就下不了台。
杨得志生气了,随即就指示乡国土所和派出所,连夜强行铲去菜地上的蔬菜,并按照青苗补偿标准发给姜炳璋若干补偿款。随后,挖掘机和推土机压路机就在那里工作开了,时间就是金钱,施工的进展非常快,争分夺秒。
此时已经快春节,正是蔬菜批发的旺季,杨得志和平安几个在乡里坐在新安装的空调屋里吹着暖风,讨论着今年一年的工作,县里的电话打了过来。
给杨得志打电话的是县里分管此项工作的一位副县长,问关于蔬菜批发市场征地的情况到底怎样?杨得志做了回答,副县长要求杨得志要妥善解决与姜炳璋的纠纷,避免矛盾升级。
“这老家伙也太倔了,”杨得志挂了电话说:“乡里要发展,征地是需要,又不是不给他钱,他竟然将事情闹到县里,还学会告状了。”
“状告菜市场也得扩建!”
平安没吭声,秦奋说:“那县里领导怎么说?”
“县里领导不管怎么说,解决实际问题还得是我们。”
杨得志点了支烟吸了几口,说秦奋:“你再去,和那个老头子沟通,咱们再让点步,给他增加点补偿。”
秦奋听了点头,又看着平安,平安说:“这人的工作这么难做,也就是见菜市场的行情好。”
“所以说这就是刁民!没建菜市场那会,他种什么地了?那菜地就是荒着的,一到夏天里面草比人高,全是蚊子,到了冬天,小孩烧荒,一把火烧的跟诸葛亮火烧新野一样,这会这样牛,种菜?真是个歹人!”
杨得志的狠话说归说,但是工作还是要做的,不过秦奋去了又回来了,说工作做不通。
“他究竟想干什么!”
杨得志彻底发火:“他想要多少钱?工作都这样,全乡人都等着他一家?”
平安说:“我去吧,我去看看情况。”
但是平安去了也是白去,他到了姜炳璋的家,屋门锁着,一问,邻居说这一家都不知道去哪了。
姜炳璋去哪了?
平安和杨得志都猜不出来,到了下午,王经伦将电话打了过来,问杨得志:“你还想过年不想?”
杨得志心说坏了,嘴上赶紧说请指示,王经伦说:“姜炳璋跑到市里去告状了,你这个时候激化矛盾,是想干什么?”
王经伦将电话一挂,杨得志皱着眉,想来想去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平安看看,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县里,将事情给领导解释汇报一下。我们这毕竟也是为了工作,村民们不理解,我们也没法。两个人去,话说的清楚点。”
平安能主动提出和自己一起去县里,不管他到底怎么想的,杨得志还是高兴的。
到了县里之后,杨得志给王经伦检讨说自己作为乡里的一把手,没有正确处理好这次征地事宜,没有理顺好与群众的关系,应该负主要领导责任,愿接受组织批评处理。
平安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并承诺,在最短的时间内妥善平息姜炳璋的问题,处理好善后事宜。
王经伦很忙,对平安和杨得志的一唱一和没多表态,批评两人几句后,责成东凡乡一周内妥善处理好与农户姜炳璋的纠纷,确保姜炳璋不再往市里告状。
两人到了大院里,杨得志长叹一声,问:“你说怎么办?他就是不同意,我们总不能将他捆住二十四小时看着。”
“这个老家伙!”
在县大院里,平安不想多说,不过也要配合一下杨得志,这会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从窗户里往外看,自己和杨得志在一起共同进退,这有助于增加自己的政治人格度数:“他到底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别的什么?总不成,他那一亩地下面埋有金子?”
杨得志“狗屁”了一声上车,平安跟上,杨得志说:“无非是钱。农村土地是集体所有,什么时候姓姜了?他以为自己是姜子牙?本事能有多大。”
回到乡里之后,杨得志和平安几个商量了很久,到了晚上,终于形成了一个决议:钱,多给姜炳璋一些,他如果想要地喜欢种地,那就再找个地方给他批一块。
这样,乡里派人再次出动,最终和姜炳璋达成协议:原来给姜炳璋的补偿款从几千涨到了三万,再给姜炳璋在蔬菜批发市场不远的地方批了一亩二分地,姜炳璋不再就这件事提出异议。
在这件事里,平安和杨得志表现的一条心,一致对外,最终让事情彻底解决,杨得志对平安的态度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有所好转。
乡下基层工作繁杂事多,群众间的矛盾纠纷间断不歇,有些并不是工作做的细就能解决的,除了要经常和村民们沟通,还要通过平时交往以及人与人之间建立的感情去弥补,这样在万一遇到问题事才可能春风化雨。
平安身为乡长,总领全乡事宜,各种事情在日常真是层出不穷,你想清静一下是根本不可能的,比如说,民政办这边慰问烈军属和救灾户都比较好办,逢年过节或受灾时陪着上级下去发发慰问金送送温暖即可,可是低保户名额的分配及年度慰问金的发放,各个村却常和乡民政办闹得不可开交,时常有村干部前来乡里诉苦告状,搞得平安有时甚至哭笑不得。
再比如,每个村都争着想当贫困村,多报困难户指标,好向上争取更多的扶贫资金和困难救济金。有的村甚至把村支委都列入了困难户,搞得整个村连村干部都一贫如洗,很是让人啼笑皆非。
更别说计划生育的事情,这个关乎“男女裤裆里的问题”简直就是乡里工作中的重中之重。而乡司法所乡妇联天天有调解不完的纠纷,不是夫妻打架闹离婚,就是民间借贷不还钱,还有老人的子女不赡养的,鸡毛蒜皮的桩桩件件事情都有可能来群众敲平安的房门。你不接待不行,接待了一天时间都解决不完一件事。
还有,一般人都怕警察,公安派出所的人警服一穿,老百姓一个个都躲着走,可是街上有小年轻打架斗殴被处罚了,家长们怕自己的孩子受苦,他们不敢去找警察,就直接往乡里跑,找领导,领导是谁?平安!平乡长。这些群众要求平安出面给公安说对自己的孩子从严教育,从宽处罚,没事小事赶紧放人。
这一宗又一宗的,说不锻炼人都难,这也就是上级提倡干部们下基层的主要原因。
因此,有时候平安想想,自己绝对能身兼几职,如果今后到好几个职能部门工作的话,保管每个职务都能干的入手很快,并卓有成效。
乡里一个县上下挂的副乡长到期,走了,妇联主任也到了年头,需要退下,这天研究人事问题,杨得志让大家议议,众人七嘴八舌的说,有的说这个有的说那个,彼此都提的是和自己平时关系好的,莫衷一是。
到了平安跟前,他提议乡办公室主任秦奋当副乡长。
这让众人都没想到,因为大家都知道秦奋是杨得志的远房外甥,平安竟然想让秦奋当副乡长,这太出乎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