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场噩梦终究过去,当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投射过来的时候,平安感到生命的原动力以及遏制不住的对人生和自身存在价值的判断像奔腾的血液一样正汩汩的从心脏往全身各处流淌,他竟莫名的有了一种解脱和轻松的感觉。
这有些莫名其妙,但却真实的发生在了平安的身上。
一个人思想的觉悟是很难说的清楚的,有些改变就发生在瞬息之间,他人无法觉察,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
就在办出院手续的前一天,平安听到隔壁有人在大叫大喊,过了一会医院的保安都去了,等平息下来,他听别人说,隔壁入院的一个病号,也是出了车祸,不过这人是自己跑到车跟前要撞车的。
原来这个人得了癌症,于是想将自己给碰死,这样就能给家里留一笔补偿款,可是他又没有死掉,只是被撞伤了。
一个病室的人都在当笑话说这件事,平安也不以为意。
可是睡到了半夜,平安猛地被脑中某个东西惊醒,他忽然的想起了自己母亲当时被赵小勇撞的事情。
根据当时交警和事后赵小勇的回忆,以及对周边目击者的询问,大家都说母亲当时行为十分的怪异,听到赵小勇的车子打喇叭却不避让,反而倒是向着车子跑了过去,导致了刹车不及时,将父亲平秋明也给撞了。
平安越想越睡不着,想想干脆起身,到了外面护士站,正巧就是那个有着雀斑的女护士在值班。
这会已经凌晨四点多,女护士倒是精神矍铄,似乎在翻一本什么小说,平安过去,先笑笑的说声辛苦,而后说自己睡不着,想请教一些事情。
护士问:“嗯,什么事呢?”
平安说了自己母亲的情况:“我母亲已经去世了,能不能查到她的病历呢?”
护士说:“哦,去世了啊,是这样的,按照规定,病历分为三种,一种是住院病历,医院保管时间最少也要三十年,第二呢,就是门诊病历,医院保管时间是十五年,再有一种就是由患者保存的门诊病历,包括化验单、检查单、挂号票根等,这些就看患者自己的了。”
护士看看平安,说:“一般的情况,都能找出来,但之前全部是纸质的,所以不一定能打印出来,但可以复印。”
平安又询问了要查询病历所需要的手续证明,再次对她表示了感谢。
接下来出院手续办完,平安回到小区,进小区的时候就看到墙上贴了很多红色的“囍”字,从院里几个闲坐聊天的老头老太太的口中得知,自己楼对楼的对面人家刚刚结婚,新郎是中学教音乐的,新娘是小学老师。
上了楼,进房间,平安将窗户全都打开,正好就看到了对面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裙子也在拉窗帘。
米兰!
真的是米兰。
一种不可名状的念头涌了上来,米兰这么巧就住在自己对面?
她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是在对自己示威吗?
去他妈的。
平安将纱窗拉上,在纱窗后看着米兰在对面忙碌着。
阳光那么的好,平安看了一会,眼睛眯了眯。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些无聊,接着开始找去查询母亲病历所需要的手续。
下午平安就到了医院,不过病历查询科室那里没人,说是去学习去了,让平安第二天下午再去,于是平安回去,第二天又去了,那里还是没人,找了人一问,说是开会了,今天恐怕不会来了。
查个病历都这么难。
平安接连了去了四趟,最后终于逮到了负责这个科室的人,不过找了半天,就是没找到刘红艳的病历。
负责人说:“你是不是搞错了呀?”
平安看着这个有些尖嘴猴腮的女人,心说你怎么长的这么困难!嘴上说:“怎么可能?我妈难道一次病都没有得过,还是说她没在咱们医院住过院?”
可是就是找不到刘红艳的病历。
这个女人开始了唠哩唠叨,平安耐着性子一直的等,可是一直等到了下班,都没有找到。
“不会是弄丢了吧?去年新楼盖好之后,我们是搬了一次家的”这女人开始了埋怨推卸责任的模式,但是也彻底的暴露了她的毫无心机。
平安看着她不吭声,心说丢了?哈!丢了好,丢了我就去告你们,老子学的就是法律,这下学以致用,先提前实习了!
反正这个夏天还长,自己也没事可做,不找点事,难道还专心回去看对面米兰和他老公秀恩爱?
刘红艳的病历就是找不到了。
但是医院方面根本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工作人员有些不以为然的对平安说让他回去再等等,她们这边会再查,然后将将结果告知平安。
平安非常平静的离开医院,而后就准备了材料去法院将市医院给告了。
平安查母亲病历的目的是为了排除自己的怀疑,想搞清楚妈妈当年是不是出于比如像是得知了自己患有某种不可逆转的疾病,所以才失魂落魄的在大路上和赵小勇的汽车相撞的,因为当时不管是赵小勇还是交警询问的目击者都有这方面的阐述。
至于是不是知道自己得了病骗保险,这个,平安觉得母亲似乎缺乏那种勇气。
但是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只有证据才能说明一切。
可是病历竟然没有了,不见了。
这他妈的真是日了鬼!
这种案子案情简单,本来适用的是简易程序,不过医院最后希望调解因为不是所有医院的领导都是笨蛋,他们需要考虑后果。毕竟结果无论如何对医院的影响都极为不利,院方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压下去不被人知道最好,所以找了很多能说得上话的人来给平安做工作。
事已至此,平安同意调解,医院方面给予了平安一笔“抚慰金”了事。
事情结束后的这几天,平安特别的想念杨凤霞!
无论如何,赵小勇死了,自己的母亲是因为什么原因出了车祸已经不得而知,可父亲也跟着出了事是事实。
自己和赵小勇两家人,如今就剩下了自己和杨凤霞。
自己也出了车祸差点死了,可杨凤霞在哪呢?
没有女朋友,年轻旺盛的精力也无处发泄,这会手里因为一场没打起来的官司也有了钱,每当他不经意的将视线滑过对面,只要看到米兰的身影,平安心里就升起了一种愤恨!
他不知道自己的仇恨究竟是什么,他也拒绝往深层里想,他固执的认为米兰结婚住在自己对面就是为了气自己的,反正这种情况已经是客观存在了,于是自己有理由去恨米兰!
这夜平安在体育馆那里打篮球到了很晚,又去灌了两瓶啤酒才回到小区,不过在要进去的时候,看到几个人在外面阴影处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平安本来是不以为意的,但是听他们说几栋几楼几单元什么的,心说这不就是自己邻居这一家?
平安的对面这家也是三口人,老两口是一个厂的工人,有一个女儿,女儿比平安大几岁,似乎找了很多工作都没有干长久过,而且她男朋友也有些走马换灯的频繁,平安上了大学后很少回来,和邻居之间也就是点头为止。
这些人三更半夜在这议论邻居三口人干什么?
平安不动声色的回到家,在开门的时候朝对面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关门进屋,也不开灯,制造一个已经休息的假象,接着洗完澡就坐在客厅里留神着楼道里有没有动静。
大约过了有不到半个小时,平安都有些困了,似乎听到楼下有人说话。
这说话声有些耳熟,平安走到阳台上只露出了眼睛往下看,见到是马犇和两个警察在院里说着什么。
平安莫名其妙,想马犇夜里带人来似乎应该和邻居以及下面门口的那些人有关。
可有什么关呢?
等看到马犇指挥着两个警察要上楼,平安才回到客厅,想来想去的,他将门打开,但是仍不开灯,耳朵听到人的脚步声已经快到了六楼的时候,嘴里鼻子里轻哼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曲子的乱调,似乎在自得其乐。
果然,马犇和两个警察到了门口,就进来了。
平安故意的“嗯?”了一声,马犇做了一个禁声的姿势,让另外两警察进来,然后轻轻将门掩上,但是露着一个缝隙。
“怎么还没睡?”
马犇说着看看屋里,平安回答:“刚回来,去打球了。”
马犇问:“怎么不关门?”
平安:“通风,太热了。”
马犇:“哦,那个,问你个事,对面,屋里有人?”
“不知道,我刚回来啊,没注意。”
马犇点头,让随行的一个男警察出去:“听听,看里面有人没有。”
那和平安差不多大的警察过去,将左耳朵凑上听了听,又将右耳朵贴在防盗门上听了听,回来说:“似乎有人,又似乎没有。”
“你这不是废话!”马犇斥责了一句,平安心说到底什么事呢?手里从冰箱里拿出了饮料给马犇三个喝。
尽管已经午夜,天还是热,马犇三个也不客气,喝着饮料说着闲话,但是就不说来干嘛的,平安也不问。
过了一会,饮料喝完了,马犇三个告辞,临出门还让平安早点休息,别熬夜了。
哪能不熬夜!!
平安又到了阳台上,看着马犇三个往小区外走,可是他们没走出小区,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将马犇三个给堵住了。
嘿!这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不就是刚刚在小区外面的那几个人!
平安一看有戏,呲溜一声就拿了钥匙锁门到了楼下。
楼下这些人堵着马犇三个也刚说没几句,一个女的问:“警察同志,怎么放着现成的嫖娼不抓就要回去?”
这个女人看上去六七十岁,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从手电筒的光线来看,肯定是刚刚换上的新电池。
平安一听,觉得这些人绝对是有备而来。
马犇几个肯定是接到了诸如“有人嫖娼”的举报才来的。
一般说来,除了职业“线人”之外,还有那些小区的大妈大爷和热心群众,对于举报别人这种事大家都是不愿暴露身份的。
再说,如今谁还将男女之间的种烂裤裆的事情太当回事呢?
可是这位老太太不仅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
看情况,马犇几个刚刚进小区的时候,她们没有露面,这会要走了,她们却出来了,明摆着就是潜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专等着看警察好戏的。
可是好戏没看到,这位大妈有些着急,就佘太君挂帅,亲自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