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队军士吆喝着:下马下马,停下停下——看到我催马猛冲过来,怕被马踩伤,不敢硬拦了,两边一分,黑龙飞腾而去。
军士们大叫放箭放箭,黑龙早已把他们远远的甩到了后面,眨眼功夫就到了我世子府的高墙外,我跃下马,黑龙也变回人身。
我带着黑龙正要向大门走去,却突然听到门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赶紧一拉黑龙,躲在门前古柳后。
大门象被大风刮开似的猛地打开了,有个人从大门内挤了出来,这大门可以过马车,这人却还嫌窄,出门后晃动着巴斗一般硕大的脑袋,眨着绿豆小眼睛,闷声说:妈巴羔子的,谁半夜骑马嗒嗒的响,搅了老子的好梦,老子一脚踩扁他!
转着大脑袋小眼睛看了一会,象野兽那样打了两个响鼻,挤回大门内,伸出两条奇长的手臂,一下了就把门关上了。
我有点发愣,这是原岐手下的长须虎,他怎么会在我府里?
有一个念头迅速浮上我的脑海,可我不愿意细想,摇晃脑袋告诉自己: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我命黑龙在这里等我,黑龙说:黑龙还是跟着主人吧,怕是有危险呢。
我说:那好,你还是躲到蓄水珠里吧。
我绕到后园,攀上院墙外一株老槐树,然后纵身跃进高墙。
我本想去前面听风阁找芮姬,却突然发现后园的漱石山房亮着灯光。
年初有一段时间,我在这漱石山房清心寡欲地独居了一段时间,研习《先天神数》,我去朝歌之前就把漱石山房锁了,现在这半夜三更,会有谁在那里呢?
我蹑手蹑脚向漱石山房走去,离山房还有十丈远时,我听到了房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声音透着狂妄和轻佻,正是原岐的嗓音。
只听原岐说道:这木瓜你哪里找出来的?
一个娇柔的声音说:就是这床底下的,可能是原澈放在那里的吧。
原岐嘿嘿的笑,我却手脚冰凉,房里说话的女子就是芮姬,他们提到的木瓜想必就是原岐从敖广那里要来的那种忘情木瓜,原岐一定是收买了我府里的奴婢,偷偷放在我床底,害得我阳痿不举的。
只听原岐问:莫非你还想着我那个兄长原澈?我早对你说过,我兄长已经把你忘了,不然,他怎么不派人来接你去朝歌?
芮姬幽幽叹息了一声,说:可能他初到朝歌,还比较忙吧。。
原岐讥笑着说:你还在做梦呀,原澈现在是帝国三驸马,早把你抛到脑后了!
芮姬默然不语。
原岐说:你想想,你这么痴心等他,他却在朝歌花天酒地,据说还和皇后妲姬婬乱,他这样是不是太对不起你了?依我说你应该以眼还眼,他不仁你就不义——
芮姬问:你什么意思呀?
原岐笑道:原澈在朝歌可以三妻四妾,那你怎么就不能给他点颜色看看?原澈哪点比得上我,你从了我,我保证你会更快乐。
芮姬嗔道:这怎么可以!
原歧婬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然后就是拉拉扯扯的声音。
我靠在一株大树下,恼怒万分,听原岐的口气显然芮姬还没背叛我,但她深夜容留原岐在世子府已经让我无法原谅,这不是开门揖盗吗,如果我不是今夜刚好赶到,这贱人很有可能被我这恶弟奸骗的!
我一步步走过去,还没到山房门前,原岐就察觉了,问:是谁?
我也不从门那边进去了,大步过去一脚猛踹,厚实的木板墙壁裂开一个大洞,我整个人随即强行撞穿进去,木墙破裂,噼哩啪啦响。
木屋里点着大红蜡烛,只有芮姬一个人,紫罗兰长裙微显凌乱,大眼睛满是惊慌之色。
我将斗篷一掀,怒容满面,喝道:贱人,原岐呢?
芮姬看到是我,先是惊喜,随后羞愧得无地自容,满脸通红,以手掩面,缩成一团。
一时间,木屋里只有我愤怒的喘息,却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奇怪,原岐哪里去了!
我又问:该死的贱人,原岐呢?他躲在哪里?拔出御赐金刀,三下两下将雕床砍得倒塌在地上,床底下没人。
芮姬浑身发抖,跪在我面前,两只手捂着脸,叫一声:殿下,我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我冷笑道:嘿嘿,我若是晚来半个时辰,那就什么都做了!
芮姬脸色苍白,呜呜的哭。
我冷冷看着她,声音也是冰冷:原岐躲在哪里?一面挥刀将四壁的书橱砍翻,帛书竹简翻倒了一地。
芮姬惊恐无比,颤声说:我,我不知道他哪里去了,他突然就不见了。
我大叫:原岐,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出来。
就听得原岐在屋外笑笑的回答:兄长半夜归来,小弟有失远迎呀。
我眼睛一眯,目射寒光,定了定神,把金刀插回鳄皮刀鞘,开门出去。
西斜的月光下,原岐宽袍缓带,站在漱石山房对面的沧浪亭下,他身后就是那个模样长得象黑熊的长须虎。
原岐很镇静,并没有因为我突然的出现而显得惊慌,我就知道我落入圈套了。
我笑道:岐弟,怎么这样没出息,专爱用我用过的东西?
原岐本想看我急怒攻心的样子,现在突然听到我这么说,也是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他身后那个铁塔一般的长须虎轰轰说道:你是什么人?见了我们世子殿下,为何不下跪!
长须虎不认得我。
原岐斜了长须眉一眼,说:长须虎,不得无礼,这是我兄长原澈。
我问:世子殿下,哪个是世子殿下?
原岐洋洋得意地说:就是我,父亲已废了你的世子之位,由我继任。
我不动声色,淡淡地问:是吗,是父亲决定的吗?
原岐傲然说:当然。
芮姬穿好了衣裙,瑟缩着站在我身后。
原岐嘴角含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说:芮姬,到我身边来,我保护你。
芮姬低着头,没挪步。
我笑道:岐弟,你真是不长进,只会趁我不在,拣我剩下的东西,这西原国世子我早就不想做了,我现在是大胤帝国的少师、征东侯、三驸马,又岂是区区西原国世子能比的。
原岐英俊的脸庞气得发青,嘴巴都歪了,大声说:原澈,你有哪一样比得过我,你这个性无能,不自惭形秽,抱头鼠窜,还好意思站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真是可耻呀!
如果我真是性无能,听到原岐这样羞辱我,我会很生气,但我并非性无能,简直是性超能,象我这样充满自信的人根本不会生气,只觉得原岐非常可笑,象一个小丑。
我漫不经心地说:是吗?我是性无能?好,既然我是性无能,那你就叫虞姜来试试,岐弟,你敢吗?
原岐又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爽声一笑,接着说:龙生九子,贤肖不一,我们兄弟虽然同父,但不同母,我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和你不一样,我向来洁身自爱,食人唾余的事我不会做的——扭头对身后的芮姬说:你过去吧,你既然喜欢原岐,那我成全你。
芮姬捂着脸呜呜的哭,断断续续说:夫君,你原谅芮儿吧,芮儿对你的心始终未变。
我冲原岐笑道:你看,我一回来,你就什么也得不到,我不要的女人都不愿意跟你,岐弟,你为人很失败呀。
原岐气得双手发抖。
我冷眼看着芮姬,一言不发,我不知道我在月光下的侧影有多么俊美,我的神情又有多么冷酷,我只看到芮姬眼里流露出的对我的痴迷。
芮姬跪倒在我的足下,抱着我的小腿,哀声说:夫君,对不住,是芮儿心志不坚定,不过芮儿从来就只喜欢夫君一个人,没有喜欢过别人。
原岐气得牙齿咬得格格响,骂道:贱人,早知道这样我就霸王硬上弓,干得你**,你自然就会对我死心塌地。
我看都不看脚下的芮姬一眼,对原岐说:父亲在哪里,我要见见他老人家,见过父亲之后我就回朝歌去,从此我们兄弟恩断义绝。
我摸出怀里那块玉珮,这是一块心形玉珮,原岐也有相同的一块,这是七年前父亲赴朝歌时留给我们二人的,希望我们兄弟和睦相处,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我将玉珮丢到原岐脚下,想起床底下那只木瓜,就脱口吟了两句诗,这两句诗后来流传很广: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表示我不会和他计较,
原岐怒气消去,微笑起来,说:好,我带你去见父亲。
我看他神色古怪,心中觉得不妥,伸手将脚边的芮姬拉了起来。
芮姬以为我肯原谅他了,哭着就要扑到我怀里,我拦住说:我问你,我父亲还好吗?
芮姬的回答让我松了一口气,她说:还好,前两天我还见过他老人家,就是南宫乙将军回来报信的那天。
我问:那南宫将军现在哪里?
芮姬摇头说:我不知道。
南宫乙取了父亲的书信,连夜回朝歌了,你不是急着要做帝国的驸马吗,哪里还把父亲放在眼里。原岐讥讽地说。
我看看芮姬,芮姬忮生生泪汪汪地望着我,她这样子不可能象在欺骗我。
我对原岐说:那我这就去向父亲问安吧,父亲是在凤鸣宫吗?
原岐说:父亲从朝歌回来后讲究修心养性,多数时候住在方竹林。
方竹林是凤邑城中一景,那里的竹子不是圆的,而是方的,以前父亲就在那里修筑了方竹别苑,常常在那里研习先天神数。
我点点头,迈步要走。
原岐身后的长须虎铁塔般的身子横在我身前,睁着一双绿豆小眼,粗声说:想走,没那么容易。
原岐退开几步,嘴角冷笑,准备观看长须虎怎么戏弄我了。
我一拍腰间乾坤囊,叫声黑龙现身。
蓄水珠里的黑龙应声钻出,咚的一声站在地上,问:主人,何事?
我指了指长须虎,说:这家伙在拦我的路,你帮我赶开。
黑龙打量了一下庞然大物的长须虎,长须虎比黑龙还要高一个头,差不多有一丈高。
黑龙笑道:好家伙,敢挡黑龙主人的道,是不是仗着个子大呀——说着腰一躬,再伸直,就变得和长须虎一样高了,再躬腰再伸直,就比长须虎还高出一大截,和沧浪亭的尖顶一般高了,是个一丈多高的巨人。
黑龙搓着手掌,嗬嗬笑道:绿豆眼,来来来,我们比划比划。
长须虎倒是天不怕地不怕,虎吼一声,冲上来挥拳就打,拳风里飞出一块块磨盘大的石头,朝黑龙砸去。
黑龙个子虽大,却比长须虎灵活得多,侧身一躲,就闪到长须虎身后,两手伸出,一把揪住长须虎后腰,将长须虎笨重的身体整个举起来,嗨的一声发力,把长须虎抛到沧浪亭下的水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黑龙拍了拍手,眼睛盯着原岐,问:还有谁敢挡黑龙主人的道,黑龙把他丢到天上去。
原岐神色不动,骂了声没用的东西。对我说:兄长,小弟陪你去方竹林吧,兄长不和我争这世子之位,我们之间就没什么隔阂了,哈哈,依然是好兄弟。
我没理他,带着黑龙离开后园。
芮姬追过来说:夫君,带芮儿一块去吧。
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绝情地说:我已经把你休了,别再跟着我!语气斩钉截铁。
芮姬愣在那里。
长须虎**地从水池里爬出来,吼叫着还要冲过来打,被原岐喝住,也不知原岐说了句什么,长须虎忽然滚倒在地,化作一条身长丈余的斑斓猛虎。
原岐跨上猛虎,猛虎舒展四肢,贴地而走。
原岐笑吟吟说:兄长,小弟先去方竹林向父亲通报一声。一拍虎背,那斑斓猛虎突然加速,飞纵过高高的院墙,眨眼就不见了。
我不能让原岐抢先去布置陷阱,赶紧叫道:黑龙,追上去。
黑龙身子一弯,变成踏雪乌骓马,我骑上马背,黑龙就四蹄腾空,往猛虎消失的方向直追过去。
方竹林就在凤鸣宫后面的龙首山下,黑龙驮着我飞奔,片刻就追上了前面跨虎的原岐,我示意黑龙放慢蹄步。
长须虎变化的斑斓猛虎突然扭过头,张着血盆大口,露出雪白尖利的獠牙,发出低沉的虎吼,想要威吓我的马。
若是寻常的马,真会被这猛虎吓得骨软筋麻,跑不动路的,可我的黑龙不是好欺负的,马嘴一张,飞出一串鹅卵大的冰雹,把长须虎的獠牙都打断了一根。
长须虎暴跳起来,差点把原岐掀下来,原岐接连给了他几巴掌,才安静下来,继续赶路。
一路上遇到不少巡夜的士兵,见到骑虎的原岐,都是下跪不迭,看来这原岐很有些婬威。
来到方竹林外,一条碎石小道蜿蜒通向幽篁深处,西斜的月光将竹影铺了一路,气氛有些阴森森的。
一虎一马两个人,踏上碎石小路。
我忽然听到竹林里传来鼓瑟的声音,父亲一向喜爱鼓瑟。
我看了看天色,现在是寅时四更天,我心想父亲到底是睡得晚还是起得早呀,这时候还在鼓瑟?
原岐说话了,他说:你听,父亲好兴致呀,还在鼓瑟呢,或许他早已算到你今夜会回来,在等你呢。
原岐这话说得我心头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