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渐渐低飞,也没有起先飞得那么平稳了,我抓着鹰背上的羽毛,觉得手里热潮潮的,原来这铜镜神鹰也会出汗,既然会出汗,肯定也会觉得累,这可是驮着两个人呀。M
南宫乙说:糟糕,黑鹰飞不动了。
话音刚落,黑鹰左翼一沉,无法保持平衡,紧接着两翼暴缩,眨眼变得只有鸽子那么大,变成鸽子还不算,又化作一道青光钻入南宫乙怀里的铜镜中。
就好比过桥突然被人抽去了脚底下的桥板,我和南宫乙两个人一下子无凭无依,往下疾坠,还好离树梢不过几丈,我调动起灵敏感觉,眼明手快,抓住一截树枝,树枝咔嚓一声折断。
我又抓住了另一根树枝,晃晃荡荡落到地面,脚一落地,却踩在一个柔软的物体上,那物体嚎叫一声,猛地掀动起来,原来是头野兽。
我立足不稳,栽倒在地,眼里余光看到那几点荧火穿过树叶枝条朝我扑来。
数点荧火绿莹莹的,显得阴森诡秘,我无处可避,身下压着的也不知是什么野兽,粗毛如针,很是扎人,正在猛烈颠动,要把我从它背上甩下去。
我身子一转,抓起那头野兽挡在身前。
嗤嗤几声轻响,那几点荧火先后射在野兽身上,野兽发出惨烈的嚎叫。
我将那野兽丢出一丈远,上下一看,再没有看到哪里还有荧火,南宫乙正向这边奔来,一边高声问我:殿下,你没事吧?
那野兽在地上翻滚挣扎,嘶声惨叫。
我这才看清这是头野猪,有二三百斤重吧,起先是翻滚,然后是抽搐,猪身赫然出现几个血窟窿,越烂越大,在南宫乙赶到我身边时,这野猪就烂得只剩个猪头了。
南宫乙惊道:是那几点荧火是吗,好毒呀!
就这么说话的片刻功夫,猪头也没了,空气里浮荡着血腥和腐烂的气息。
我赶紧离远点,南宫乙跟过来,问我:殿下,你怎么也回西原了?
这么一说,勾起了我的伤心事,黯然说:南宫,我父亲仙逝了。便将夜间的事一一说了。
殿下——南宫乙断然说:自杀的那个绝不是主公!
我睁大眼睛瞪着南宫乙。
南宫乙说:末将奉殿下之命,于五日前回到西原,要求见主公,却被原岐、泰宜生等人推三阻四,末将又得知原岐已被立为西原国继承人,大惊,立即去见司徒太颠,太颠先生说主公自从朝歌回来后基本不视政事,由原岐独掌大权,主公自己则避居方竹林,深居简出,太颠先生也只见过主公一次面,说与往日谈笑风生大不相同,基本上不说话。末将找到几个西原重臣,请他们出面,直到前天才被允许觐见主公,末将把殿下在京之事向主公禀报,主公却默不作声——
我叹气说:父亲肯定是被原岐他们下了葯控制住了。
南宫乙摇头说:不,那个不是主公。
我见南宫乙说得这么坚决,似乎掌握某种内情,便问:那又是谁?
南宫乙皱眉说:末将在方竹林觐见主公时,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这不是主公,是另外一个人。本来我应该立即返回朝歌向殿下复命的,但我出了凤邑城后,发现有原岐派来跟踪我的武士,我设计甩开跟踪者,悄悄潜回城中,秘密追查,却发现原先护送主公回国的三百军士竟全部消失了,我问太颠先生,太颠先生说原岐他们得知主公要回来,立即出发去迎接,太颠先生本来要去,但原岐命他在城中布置欢迎大典,所以去迎接的都是原岐、司空太济他们这一党,接回来的只有主公一人,并没有护送的军士——
说到这里,南宫乙看了我一眼。
我沉吟说:难道原岐在城外就已把父亲杀害了,用另外一个人假扮成父亲?
南宫乙点头说:极有可能,原岐现在明目张胆收罗奇人异士,说不定就有会变化幻形的道门术士。
我自言自语说:父亲号称神算,卜筮之术天下无双,怎么会料不到面临危险呢?我实在不相信父亲会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南宫乙点头说:是呀,末将也是这么想的。
我问:那原岐为什么要设这么个局,让父亲在我面前自杀,原岐想要杀我,何必费这番周折?
南宫乙说:殿下,原岐虽然掌权,但西原国还有很多人不服,都说殿下仁义宽厚,是西原未来之主,朝中有很多元老重臣都是拥护殿下的,原岐立足未稳,不敢大肆杀戳那些反对他的人,而且假冒主公之事迟早会让别人起疑,所以他们诱你回西原,借你之手,让主公从此消失,还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你,从此西原就真的是原岐的天下了。
我心头发冷,手心里都是汗,喃喃说:果然狠毒,一箭双雕,不,三雕、四雕都不止,好狠毒呀。低头思索,猛然抬头说:我要再回方竹林一趟。
南宫乙问:殿下是要回去查看那具尸体是吗?
我点点头。
南宫乙劝阻说:城里太危险,殿下既然已成功脱身,就是对原岐最大的打击,查找老主公之事可以从长计议。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不查清父亲的死因我会睡不安寝的,而且原岐他们现在肯定在四处搜索,方竹林反而防守疏松。
南宫乙说:那好,末将随殿下一起去。
我眉锋微皱,问:你那只黑鹰怎么回事,突然就不管用了?我记得上次黑鹰与巨蟒争斗,黑鹰两翼张开有几十丈宽呀,怎么这回驮两个人都不行了?
南宫乙叹气说:黑鹰中毒了,就是上次赴朝歌途中,黑鹰与钢鳞巨蟒恶斗,虽然啄伤巨蟒,但黑鹰也受了巨蟒的毒气,虽然不严重,但一直也没好,殿下你看——
南宫乙从怀里掏出那面青铜镜,映着微光一看,镜面上布满了斑斓的铜锈,已经照不出影像。
我说:那我还是一个人去,黑鹰驮我一个人应该还行。
南宫乙捧起铜镜,虔诚默祷,铜镜青光迸发,黑鹰振翅再现。
南宫乙将铜镜塞到我怀里,说:殿下千万小心,情势不对,立即回头,我在北门外等你。要呼唤神鹰出来,只需用手触摸镜钮,说声神鹰救我,神鹰就会出来的。
我点点头,坐上鹰背,冲南宫乙一挥手,黑鹰展开大翅,冲出树林上空,向凤邑城飞去。
此时正值寅末时分,月亮西坠,星星无光,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光。
黑鹰这回不用躲避那剧毒荧火,可以直飞凤邑城,不到一盏茶时间就飞到了凤邑城上空,借着黑暗,悄无声息地向方竹林滑翔而去。
我找好位置,就在竹楼上降落,将黑鹰收回铜镜,四下一看,果然没有任何动静,原来在半空中与两条巨蟒恶斗的黑龙也不知去向,生死不明,空中那繁星一般的荧火也没有了,只有方竹林外有隐约的人活动的声响。
我悄悄回到原先那间房子,竹门大开,油灯还亮在那里,那具尸首竟还横在地上,原岐他们急着追杀我,这里丢下不管了。
我走过去,将那具尸体扳过来,没错,脸部相貌与父亲一般无二。
父亲的左手有一根枝指,看上去象是有六根手指头似的。
我拉起死者的左手一看,我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死者的左手根本就没有枝指,果然是假冒的!
就在这时,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这死者突然睁开眼,两手十指收拢,飞快地在我左右太阳穴一啄,仿佛有电光刺入,我顿觉天施地转,挣扎着连退数步,急怒道:你是什么妖人?
那死者哈哈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已不是我父亲的容貌,赫然是上大夫泰宜生。
我靠在墙壁上,脑壳象是要裂开来,剧痛无比,我强自忍受,喝问:奸贼泰宜生,我父亲是被你害死的吗?
泰宜生眼里有赞赏之色,似乎对我还能站住说话颇为惊异,他笑道:现在可以让你知道了,西原伯早已归天——
我发出震耳的怒吼,眼里红光迸射,向泰宜生猛扑过去。
泰宜生骇然失色,左手一扬,手掌急速伸长,变成一柄三尖两刃刀,正刺中我胸口。
我有龙甲护身,三尖两刃刀伤不了我,我胼掌猛劈在刀刃上,刀刃折断,有鲜血流出,三尖两刃刀迅速收缩,又变回泰宜生的手掌,软软下垂,从手腕处折断。
我正要再给泰宜生致命一击,却听身后墙壁轰的一声响,一只巨大的白骨爪抓了过来,将我后腰紧紧拿住。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彩光一闪,一团雾气将我笼罩,我奋力挣扎,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力气迅速消失,白骨爪已撤去,但那团彩色雾气却把我紧紧裹住,让我动弹不了。
门外传来原岐的大笑:上大夫果然料事如神,哈哈,原澈真的自投罗网了。
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原岐,另一个就是那黑袍怪人,鼻子短,嘴皮长,两只眼睛尤其怪异,一下子是红色的,一下子又是绿色的,五种颜色轮番变化,手里还托着一个黑钵。
从墙壁大窟窿里突地跳出一个人,绿衣暴眼,就是那个怒蛙子。
泰宜生自己接好了腕骨,右手握着左腕,迎上去说:还是五毒尊者一击成功,不然的话,还真擒不住他,真是奇怪,我的滴髓手连三品修真都挡不住,他竟然若无其事!
五毒尊者阴森森说:他有龙魂附身,很厉害的。
原岐笑道:他再厉害也逃不脱尊者的五彩幛呀。
我不知道五彩幛是什么玩艺,是裹在我身上的这团雾气?这雾气实在厉害,不断吸取我的精力,我渐渐觉得头晕眼花,嘴巴不敢张开,站都快站不住了。
泰宜生问:就地处决吧?
原岐看了看我,说:本来想好好戏耍他一下,不过他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没劲,那就杀了吧,明天一早悬尸南城门,让西原人都看看。
竹梯踩得格吱吱响,有人上来了。
原岐眉头一皱,喝问:是谁?
是我。是芮姬的声音。
芮姬跌跌撞撞冲到房里来,一眼看到我裹在一团彩色雾气里,尖叫就要扑到我跟前来。
原岐一把拉住,说:别碰,有剧毒的。
芮姬带着哭腔说:原岐,你快放了他吧,我求你了。
原岐冷笑说:放了他?他可是弑父的凶手,罪大恶极。
我不信!芮姬叫道:我不信原澈会做出这种事。
我在五彩幛中苦苦挣扎,心里有点感动,芮姬还是对我很好的,现在连太颠先生都不相信我了呀。
原岐怒道:原澈弑父是西原元老重臣们亲眼所见,太颠先生都气病了,骂他是魔鬼附身,失去人性了。
芮姬使劲摇头,说: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原澈绝不会做这种事,他最善良了,定是有人陷害他。
原岐脸色一寒,冷笑说:什么,他善良?嘿嘿,你只相信他不相信我是吗?
五毒尊者对原岐微一躬身,冷冷说:原岐殿下,本尊先告辞了,本尊还得先收服钵里的黑龙呢。也不等原岐答话,托着黑钵转身走了。
啊!原来黑龙被这黑老怪收到黑钵里了。
怒蛙子鼓着眼珠子看了看,也告辞了,只有泰宜生纹丝不动。
芮姬低声说:原岐,我求你放了他好不好?
原岐英俊的脸庞扭曲着,冷笑说:要放了他也行,你先让我达成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芮姬问。
原岐说:前年原澈娶你时,我就暗暗发誓,有一天要当着原澈的面把你搂在怀里,和你交欢,这就是我的愿望。说罢,狂笑起来。
芮姬俏脸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