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008年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是个阳光璀璨的好日子。
连日的乌云阴天一扫殆尽,有种秋日金黄的浪漫。
沈昼叶一早起来就给梁乐打了电话,向他说明了无法去三里屯的理由,梁乐表示了理解,并且很有礼貌地表示下次再一起约逛街。
快挂电话时,梁乐突然莫名地问:“等等,学妹——你说昨天是谁救了你?”
沈昼叶将电话线在手指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我们班的那个,陈啸之。”
梁乐:“……他?”
“你还记得他吧,”沈昼叶偷偷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确定她妈没在听,又压低了声音对电话机说:“就是那个,你暗示我是‘我抢了他男人’的,我们班班长。”
梁乐:“………………”
梁乐足足顺了半分钟的气,说:“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过?”
沈昼叶十分懂事且上道。“学长,你没说过,可你暗示了。”
梁乐:“……”
梁乐道:“我那时候是分析了一下男生的类型……我没说他是给啊!”
接着,梁乐在沈昼叶展开进一步的辩论之前抢先告饶:“算了,忘了吧。你就当他就是觉得你抢了他男人就行了。”
沈昼叶一愣:“诶?”
接着梁乐逃跑似的挂了电话……
约会被取消了,沈昼叶摊在沙发上,阳光很好,她的头发沐浴着金色的阳光。
沈妈妈坐在餐桌边看文献,手边一杯黑咖啡,突然对女儿道:“你去水果店,给那个男生提个果篮。”
沈昼叶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喊道:“妈妈我没钱了——”
沈妈妈:“缺多少从妈妈包里拿,你知道包在哪。”
沈昼叶沉默了一下:“我全都缺。”
沈妈妈正喝着咖啡,闻言一愣:“叶叶,你这几天吃了这么多?”
“没有,”沈昼叶卑微地道:“不是我吃的,我被抢了。这几天我一直饿着肚子的。”
沈妈妈:“……”
沈昼叶认为自己已经成功靠小可怜的形象得到了妈妈的原谅,把自己乱糟糟的卷毛一拢,用一根小橡皮筋扎起来,又去妈妈钱包里点了三百块,下楼去买大果篮。
然后她经过沈妈妈身边的时候,直接被她妈一巴掌抽中了屁股……
吧唧一声,还挺响,也挺疼。
“噫?”十五岁的沈昼叶可怜巴巴地揉揉屁股蛋儿:“打我做什么鸭?”
打完人的华嫣女士看都不看她,冷酷无情道:“欠揍。”
欠揍的沈家独苗苗买完果篮回来,又被她妈妈耳提面命地教了半天“怎么躲人才能躲得又礼貌又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她妈这人情世故讲座足足持续了三十分钟,讲完时沈昼叶几乎成了蚊香眼,并且深以为这些弯弯道道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但是她又觉得这人情世故课很有必要,毕竟陈啸之确实是个玻璃心,把他捧在手心呵护是没错的。
“我去办公室了,”讲完最后一点注意事项的沈妈妈将笔记本电脑合上,道:“你出门记得带钥匙。”
沈昼叶狗腿地说:“我从来不忘这个的呀!妈妈工作加油哦!”
沈妈妈看了女儿一眼,冷酷无情道:“——回来我们好好聊聊。”
沈昼叶:“……”
接着家门咣当一声关了,呼的一阵冷风灌入,萧瑟不已。
沈昼叶打了个哆嗦,目光移向桌上丰盛漂亮的果篮,还有被阳光映得通透的水果店手写‘祝你早日康复’贺卡。
沈昼叶昨天在那小巷子里,甚至都觉得陈啸之被捅死了——虽然事后医生检查,发现他并没有伤到主要血管,但x光片仍显示他有轻微骨裂,最深的一处伤口中白骨森然可见。
那是差不多是将命都豁了出去。
命的代价,只这一个果篮够吗?
沈昼叶觉得有点难受,伸手摸了摸嘎啦嘎啦响的果篮塑料膜。
阳光映在塑料膜上,令人产生一种机械而敷衍之感。
那其实是十五岁的沈昼叶第一次煲汤。
下午,排骨玉米汤在灶上冒着香气,沈昼叶长吁一口气,从柜子上翻出保温桶,将颜色不太尽如人意,味道好像也不尽如人意的汤倒进去。
过了一会儿,又心绪难平地打开盖子,看着那漆黑的汤,绝望地叹了口气。
会不会吃死人?
沈昼叶小心翼翼舀了一勺,尝了一下——认为这汤不难喝也不好喝,无功无过,有点油腻,算不上车祸。唯一的问题,是色泽非常致命。
……黑得像巫婆毒死白雪公主的毒药……
这不合适。
沈昼叶想了想,从冰箱里拿了块白巧克力,用小锤子敲碎,倒了进去。
排骨汤汤还滚热着,白巧克力又柔,一下子化了进去,终于呈现出了沈昼叶想要的效果——
一种灰灰的、像排骨汤的色泽,浅色汤里泡着嫩嫩的黄玉米,看上去非常美味。
反正都要被扔掉么……但至少形态学上接近排骨汤了。
十五岁的沈昼叶将盖子拧紧。
…………
……
帕罗奥多市的阳光带着美洲大陆的热烈,炽烈地笼罩了斯坦福物理a的某间学生办公室。
阳光之中,二十五岁的陈啸之,将藏蓝色的皮面本放回了架子上。
时值2018年,晚夏。
那学生办公室里不过两张办公桌,其他的设施都还没添,看起来颇为空旷。
张臻坐在靠门的办公桌旁,用英语好奇地道:“老师,您是不是上过社会新闻?”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瞥了张臻一眼,也以英文道:“称呼我就可以。”
“chen……”
张臻的英语口语不甚流利,雅思口语堪堪6.5,说起来磕磕巴巴——然而这姐妹有一个优点,她特别敢说。
她道:“我记得我见——见过你的新闻,在我们的社交——软件,微博上。”
温暖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陈啸之随意地一点头,示意知道了。
这年轻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优秀人才的自信和傲慢——而这种傲慢,是张臻这种博二了还差一篇sci毕业(显而易见地面临延期)的博士生所不能拥有的。
“等april回来之后,”张臻问:“我应该告诉她您来过吗?”
陈啸之道:“不用了。”
惬意微风一吹,正午阳光下,架子上藏蓝实验记录本被翻开了几页,犹如翻飞未遂的蝴蝶。
然后他将手里的东西随手塞进了沈昼叶敞开的小包里,转身走了。
陈教授走时,张臻突然瞥见他胳膊上的那道伤痕,不免好奇起了那伤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毕竟那狰狞伤疤处皮肉都有些许错位,曾是个深可见骨的创口。
下午。
“……昼叶,”张臻好奇地喊道:“沈昼叶——沈小师姐?”
按正常的作息,沈昼叶下午一般是泡在实验室里的。
沈昼叶属于非常认真的那一拨学生,做实验非常积极,而她如果没有实验安排的话,就会读文献——再不然她小老板也会叫她去打杂。但是在斯坦福,她的新老板——陈教授办公室锁着,显然是不在学校,也不打算让她打杂。
可是此时,二十五岁的沈昼叶咸鱼般瘫在桌上,将脸埋在柴犬的屁股里,抽噎了一声。
张臻:“……你咋了?你导师对你做了什么?怎么和他谈完话就自闭了?”
自闭儿又抽噎一声:“呜呜呜,他对我做了对博士生而言最过分的事……呜呜臻臻我走不出来了,我受不了这种屈辱我要上吊自尽……”
张臻挠了挠头,问:“他是不是想潜规则你?”
沈昼叶:“……”
张臻劝道:“可是陈教授这种,潜规则你的话你不吃亏啊……沈昼叶你知道么,现在嫖|娼叫个鸭都得八千起……他这张脸下海怕不是一晚上七八万。所以要我说,什么潜规则,你就闭上眼……”
自闭博士生趴在柴犬屁股里:“他羞辱了我的研究领域。”
张臻:“…………”
张臻出离愤怒:“操?你刨他家祖坟了啊?!”
……
十分钟后,二十五岁的沈昼叶被当成需要保护的濒危动物,妥善地裹在了毛毯里,张臻甚至给她冲了杯热腾腾的黑芝麻糊。
张臻温柔地拍了拍沈昼叶的肩膀,道:“今天下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放心。叶叶,你想做点什么?”
沈昼叶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地说:“我……我们聊聊天吧。”
“聊聊天?”张臻拖着凳子过来,笑眯眯地问:“聊聊最新课题?还是聊聊峥嵘过往?”
沈昼叶终于有了点破涕为笑的意思:“课题个锤锤,我才不聊这个。张臻你会不会哄人?”
张臻也笑了起来:“谁要哄你。想让我哄你的话,你就对我撒个娇啊。”
沈昼叶:“…………”
“不过,话说又回来了,”
张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道:
“你那个一喝醉了酒就开始激情辱骂的初恋男友……我好像在哪听过他的名……”
“啊啊啊啊啊啊——!!!”
沈昼叶立时堵住自己耳朵惨叫。
她的‘大学生活’与‘陈啸之’之间存在的壁垒,曾经坚固如铁。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就要上夹子了呜呜呜呜好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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