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铛地一声聚光灯亮起,照亮了沈昼叶手里捧着的要饭小碗。
病室里的灯冰冷地落在沈昼叶手中的瓷碗里头——那是真的满满当当一尖碗。
陈啸之一点也不吝啬。当然了,他也没得好吝啬,他将排骨玉米和山药全盛进碗里,将看上去非常浓的汤递了过来。
小厨师非常受伤:“真、真的要喝耶?”
陈啸之脾气非常坏,眉头拧起:“你喝不喝?”
——好、好吧。
他好凶啊!沈昼叶想起那一板妈妈买回来之后自己不乐意吃的白巧克力——心里都要崩了,就当是喝奶油汤了吧……而且陈啸之好凶,感觉要被打了……于是她端起碗来,小小抿了一口。
沈昼叶:“……”
陈啸之冰冷道:“这一碗,喝完。告诉我你喝到了什么味道。”
沈昼叶沉默了一会儿,极其悲情地道歉:“对不起。”
陈啸之没说话,过了会儿,沈昼叶又愧疚地补充:“必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下跪以表歉意……”
陈啸之眉峰一扬:“我要你下跪做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为了不被陈啸之杀死在当场,沈昼叶只得颤抖着喝完自己亲手做的的魔鬼排骨汤。那汤又带着点奶味和甜味,又有咸香清亮的十三香调料,她喝到一半的时候,感觉人生的走马灯都闪了过来。
她喝完的时候,真切地感受到了对自己汹涌而来的恶意,一时之间鼻尖儿都红了。
陈啸之看着沈昼叶放下碗,慢条斯理地问:“你加了什么?”
沈昼叶近乎哽咽:“十、十三香调料和……和白巧克力。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
陈啸之由衷道:“你是真的敢放。”
沈昼叶,十分受伤……
……这么难吃的吗?不过话说回来了就算很难吃,也没必要摁头喝对不对!非常打击自信心了……
然后她听见陈啸之的声音响起:“你不回家吗?”
沈昼叶抬头一看表,发现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外面天穹被墨浸透,她已经在医院花了一个多小时——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少,语文还有许多抄写。
沈昼叶:“……”
沈昼叶惨叫道:“我走了!!”
她说拎起书包,又去够那个装着汤的保温桶,却被陈啸之伸手一拦。
沈昼叶:“……诶?”
陈啸之轻飘飘地说:“桶留下,我刷了给你送回去。”
沈昼叶看看还剩了大半桶汤的保温桶,又看看陈啸之,为难地思索了会儿,点了点头。
“你刷干净点儿。”
十五岁的沈昼叶勉为其难地说。
北风刮净了夜空层云,现出辽阔夜空。
浓得化不开的黑夜之中,白炽灯落于树冠,林间小径拢着浓厚夜色。
晚上七点多,十五岁的沈昼叶背着沉重的书包,和穿着病号服,外面套了个厚外套的的陈啸之一起,走在通往医院正门的路上。
“班长,我觉得让你送不太合适,”穿过外科大楼时,沈昼叶小声道:“你还要养伤呢。”
要养伤的班长连看都不看她,嘲道:“谁送你了?我出来散步的。”
沈昼叶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好、好吧,那就、就是我们一起走一段。”
陈啸之:“……”
沈昼叶一开始还想过找话题和陈啸之聊一路,但是她一看陈啸之那张脸就怂了:这人长得挺俊,然而总觉得很凶,脾气相当坏,阴晴不定睚眦必报……连喝个甜汤都记仇。
小转学生被陈啸之怼过不少次,一朝被蛇咬,哪怕他道了歉,也还是十年怕井绳。
她不敢触陈啸之霉头,也就是说,她不敢轻易放屁。
一片与沈昼叶为人完全不符的沉默,静谧地淌过。
小转学生和魏莱待在一起总叽叽喳喳的,和梁乐待在一起几乎静不下来,连几张a4纸都能玩出花来。但是她只要和陈啸之做着同桌,甚至走在一条路上——
陈啸之:“……”
风一吹,沈昼叶悄无声息打了个寒噤。
陈啸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问道:“你这是冷?外套要么?”
一阵冷风吹透了沈昼叶的校服,这姑娘本来就有点儿瘦且怕冷,她穿得还特别少——但是,沈昼叶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
谁敢要陈啸之的外套啊,沈昼叶冻得哆哆嗦嗦地想,别看他今晚道歉,搞不好拿他外套,他会在背后扎小人呢。
过了会儿,路过全家时,陈啸之又突然开口:“……饿了?给你买点关东煮?”
沈昼叶发着抖,肚子还咕噜叫了一声,在冷风里说:“我……我我我不想吃东西。”
陈啸之:“…………”
他们走到医院门口。五棵松桥的黑夜,行人相较白日而言少了些,但仍是有着闹市的车水马龙之气,黑夜里,车灯耀得人眼花。
沈昼叶看到天桥,就想在这道别陈啸之,去对面坐公交车。
沈昼叶刚开口:“谢谢你送我到这儿……”
她一回头,就看到陈啸之站在路边,伸手拦了个黄绿的出租。
——沈昼叶并不经常打车。
一来是她觉得没必要打,二来是打车确实不便宜,能公交车直达的话沈昼叶就不会拦车。沈妈妈虽既着女儿花钱,但养出的小昼叶,在花钱时还是比较克制的。
但是,既然陈啸之都把车给拦了……
陈啸之将出租车拦定,绅士地拉开车门,对沈昼叶说:“上车吧。”
接着,他又开口问道:“你家在哪?”
沈昼叶呆呆地说:“滨……滨杨花园?”
结果陈啸之微一点头,不容拒绝地先将钱付了,并将手垫在门框上,示意沈昼叶先上车。
沈昼叶:“……”
沈昼叶都不知说什么……她钻上出租,下一秒陈啸之将自己病号服外的外套脱了,按在了沈昼叶的腿上。
路灯映在车中,沈昼叶试图把外套推回去,说:“这、这这这真的不用……”
陈啸之道:“你都快冻死了。”
什么快冻死了,外套也太暧昧了吧!沈昼叶耳根都烧了起来……
“不行,”沈昼叶抗拒地道:“班长你还是病号呢!我怎么能抢你的衣服穿?你拿回去……”
黑夜里,陈啸之忽然变得极其冷酷,将门吧唧一声关上了。
沈昼叶:“……???”
“喂?!”沈昼叶拍了拍窗户:“可是班长我真的不能要你的外套……”
下一秒,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那车瞬间窜了出去!沈昼叶抱着班长的外套焦急地朝后看,只看到陈啸之站在寒风里,那白蓝的病号服被吹得鼓了起来——特别不合适,但他站得非常直。
沈昼叶:“……”
出租车司机迷茫地问:“那小伙子那么结实。小姑娘,你确定那是个病号?”
沈昼叶:“…………”
出租车驶出五棵松桥,灯光明灭暗淡,十五岁的沈昼叶小心翼翼地将外套穿在自己身上:“可是他已经住院五六天了。”
出租车司机:“???”
沈昼叶拉上拉链,将自己埋在了陈啸之的外套里头。
“所以他病得很重。”
十五岁的沈昼叶对着司机,严肃地强调了一件并没有逻辑因果关系的事。
沈小同学那天晚上做完作业时,钟表已经指向了夜里十二点。
国内的作业以书面居多,沈昼叶还成功地在语文默写中得到了写出八个错别字的好成绩,喜提将桃花源记的原文加翻译抄写八遍的惊喜大礼包,写到最后,沈昼叶觉得自己的手都开始远离起了自己的肢体……
……国内的中学生都是什么怪物,怎么都这么能抄东西啊!
换一个环境,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先沈昼叶是字面意思上的topstudent,老师的骄傲,甚至还是学校的小门面,她那时的朋友还开玩笑,说他们的毕业典礼上有很大可能是沈昼叶上去致辞。
三个月后,沈昼叶看着自己的2008-2009学年度第一学期月考卷上血红的72分,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昼叶将自己本次月考的卷子从头翻到了尾:本次月考语文终于上了60,但是满分是120,还没有及格;数学考了105,同为120满分的英语,她居然还不到一百——一个从小就讲英语的人居然考不到100!凭什么,我过去的十三四年难道说的不是英语吗!
事实过于讽刺,连魏莱都啧啧称奇。
沈昼叶打开自己的笔电,在excel表上记录自己的本次成绩——她一向有用excel拉折线图看自己的成绩变化的习惯,本次也不例外。
然后沈昼叶在excel表里看到了,自己回国后两次考试的名次对比。
期初考试:36(名)/40
第一次月考:30(名)/40
沈昼叶:“……”
——完全没有变化啊!简直看不到曙光……
还毕业致辞呢,致个锤子……这他妈能有高中上吗?
沈昼叶差点儿崩溃,立刻从书包里找出那藏蓝色的本子,打算寻求一下未来的自己的帮助——至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经去过职高。十年后的她回信一向不太及时,上一次来信,已是两个多星期前的事了。
台灯荧荧地亮着,映亮沈昼叶桌上方寸之地。
她一摊开本子,本子里面居然是一封叠得规规矩矩的信笺,一看里面就写得非常详细。
沈昼叶上次写信时,问了十年后的自己:‘什么是她将要走的弯路’。
——而这就是来自未来的回信。
沈昼叶知道这么长的一封信里,难以避免地会有触及红线的内容。
这些信件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会被抹去一部分细节,那些细节会造成信件的不连贯,但是抹去的部分非常细致,无论是用中文写还是用英文,哪怕用西班牙语都无法逃脱被抹去,甚至用谜语都不行。
抹去信中细节时的细致程度,甚至会令十五岁的她产生一瞬间的怀疑——仿佛这场通信其实是人为的一般。
然而,现实中,这种通信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能够架起的。
这场通信近乎神迹。
——而在传说之中,‘神’全知全能。
十五岁的沈昼叶拿起信信笺的瞬间,本子里忽然有样东西突然掉了下来。
她随手摸起掉落的物事,发现掉出来的东西是两张连起来的透明创可贴——而创可贴的背面潦草地附着一行留言:
‘清理伤口后贴上。’
——沈昼叶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那不是自己的字。
这字体凌厉又刚硬,运笔方式与她完全不同,却又十分眼熟。
而沈昼叶批过这字主人的随堂小测。
……这七个字,应该是陈啸之写的。
只是这笔字,比她认识的这个十五岁的坏脾气,要刚硬成熟得多。
沈昼叶微微一愣,拿着创可贴,翻开了新来的信件。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500jjb是tigerkh415!!
差点把书友会妹子给数哭了,我反省了一下,今天就抽50楼和100楼的每人500jjb吧,嘤
ps)二十五岁的叶宝确实受伤啦,之前提过~两个膝盖全磕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