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次日清晨。
沈昼叶平素认床,连席梦思都能挑剔一番,可这天晚上倒是睡得很熟。
她趴在陈啸之的怀里,而陈啸之则像个人肉床垫,生怕沈昼叶睡不好似的,把她牢牢地搂着,又以大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连车垫儿都没让她沾。
早上起来的拥抱十分温情,沈昼叶趴在怀里,小心地拱了拱。
“醒了?”陈啸之伸拨开沈昼叶额上乱糟糟的头发。
沈昼叶回答的方式是打了个哈欠。
外面雪已停了,山岳雪茫茫,风吹出一线如早春般的蓝天。
“饿了没?”陈啸之轻轻地亲了亲沈昼叶的耳朵尖儿,温情道:“饿了一会儿带你去吃饭。”
可沈昼叶一听到,瞬神色很是恹恹……
畜生,沈昼叶腹诽,畜生陈啸之,这妈也叫人干的事,我今天走路怕不是都得靠扶。而且这就要带我回去了,回去我就和你这个混球冷战三天……
“我不想回去。”沈昼叶坐起身,小声道。
陈啸之正伸去捞自的机,闻言一愣:“——回去?”
沈昼叶狼狈地捂住自的胸口,看着后座上一片狼藉的纸巾和小毯子,小语气一点点变得委屈巴巴:“你……不是要带我回去吗?”
陈啸之一愣道:“我带你回去干什么?我昨晚不是说了吗?”
沈昼叶一听就生气,用脚踢示意快滚,陈啸之狼狈不堪,被踢回主驾。刚刚温馨的拥抱消散踪,陈啸之哄女朋友的地方已经没了的容身之所,剩副驾上挂着的一条领带——颜色纹样考究而精细,皱皱巴巴地缠在一处。
“……”
领带。
用这领带勒死算了……沈昼叶恶毒地盯着那条价值不菲的布条儿,盘算着把陈啸之丢到车外用这玩意绑着的脖子,拖着沿着公路跑个十万八千里……
陈教授道:“领带给我递下。”
学生眼皮都不眨:“滚。”
陈教授:“…………”
沈昼叶黑泥翻涌,竭力压下将陈教授五花大绑丢荒郊野外的念头——而下一秒钟,她肚皮被按住,一热且修的按着她的小肚皮,用力地揉了揉。
“……疼……”陈啸之一边揉一边尴尬道:“疼吗?”
沈昼叶心宰了,被一碰却又觉得很舒服,就像晒着太阳被rua毛,揉揉按按的,心里抱怨怎么能这么不会疼人……就这也配叫安慰,废物陈啸之——然后她委屈自展开纤细眉头,要陈教授抱一抱。
陈啸之顺从地搂她,又很谨慎地,搂着揉姑娘家的小肚皮。
“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你回旧金山……”陈啸之笨拙地抚姓沈的小混球的脑袋:“昨天晚上我看到你给我发的微信,就没打算回家了。”
沈昼叶不满地哼唧一声,将脑袋埋在肩膀处。
“你自做错了事不让我说吗?”陈啸之气闷地说。
阳光穿透云层,女孩子卷毛乱糟糟的,昨天固定头发的发夹夹在发尾,陈啸之小心地取下那个发夹,在女孩子发顶吻了吻,觉得她像个该被风所爱,被世界托举的孩子。
沈昼叶:“不许说。”
“我知道你是要去华盛顿。”陈啸之低声道。
陈啸之怀里的脑袋拱了拱,卷茸茸地点了头。
陈教授与她额角相抵,说:“所以我从我出发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我不会回家。我和你一起去。”
风吹散云,天地一道线切开雪山,令阳光洒落人。
天地万物俱寂,在浩瀚如海的光与冰里,们两个人透明澄澈的眼神对视。
“论你这个决定仓促,”男孩望着女孩浅色的瞳孔,定定道:
“……不合常理,不切实际。”
“我都会成为它的执行者。”
男孩坚定地说。
二十年前,两个五岁小孩,决定去京郊新建的天台,去那里看星星。
晚春王城,杨絮如雪因风起,阳光拨动枝头。横贯京城的运通上人群嘈杂,公交车上小男孩投完币,在车上紧张地握着小姑娘的,生怕把她弄丢了,又怕她害渴,在路上给她买雪莲冰块吃。
达一百公里的冒险。颠簸车轮碾京郊尘土飞扬的土路。攥在小里的公交车票皱皱巴巴。回家后满屋焦灼的大人,和挡在前面的,个子那么丁点大的小啸之晒黑的肩膀。
一切起源于小女孩的一句‘我想去看星星’。
那时,她的发小从始至终没问为什么,安静了一会儿,就勇敢地对的小朋友说:
好,我带你去。
论是京郊,是怀柔,论是天涯是海角。
小竹马都是她的执行者。
沈昼叶眨了下眼睛,心里酸软得不像话。
……
i-40洲际公路上。
“所以你的车怎么办?”沈昼叶小声问。
雪后天晴,雪吉普沿着公路飞驰,阳光晒化路上的雪,沿途雪球泛着光。
陈啸之直视着前方,沉稳道:“我让朋友来开走就行了,反正i-15也没很远。”
沈昼叶抬起头向天上看,发现云成为了天的波涛。
山连绵万里,浩渺雪原之中一道天堑通途的公路,吉普碾雪块与草叶,向远方野蛮地开。
“我昨天……”沈昼叶不太好意思地道:“一个很纠结的事情。”
陈啸之握着方向盘,挑起一边眉毛,示意她说。
沈昼叶想了想,鼓起勇气说:“昨天下午,你根本没被我吸引到。”
陈啸之:“……”
在开车,沈昼叶看到了侧脸,但是是看出陈教授连鼻孔里都装满了蔑视,一脸‘你认真的吗’……
也是,毕竟是那么一个晚上,沈昼叶随回忆一个片段,都会觉得耳朵发烫,说自没吸引力都觉得是胡诌八扯。
于是她据理力争道:“我昨天下午打扮得那么用心!和张臻头对头化了一下午的妆,她给我梳头梳得我毛都要被她薅秃了……结果一下楼,你根本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把我当萝卜菜看。”
陈啸之:“……”
陈啸之说:“哈?”
沈昼叶:“……”
女孩子竭力解释:“你不明吗!我都打扮成那……这样了!”
陈啸之:“……?”
陈啸之一下破功,嗤地嘲出声。
“什么傻逼想法,”嗤嗤地笑得喘不上气:“弄了半天你就纠结这玩意?”
沈昼叶眉毛一拧:“——就、这、玩、意?”
又生气了,陈啸之想。
她似乎永远都不大,不愿穿高跟鞋,孩子似的赤着脚,气气闷闷的套了昨天的裙子和大衣,头发没梳把妆擦没了,像个小要饭的。
这小要饭的憋了一肚子气,大杀了的意思,没点儿收敛模样。
“沈昼叶,你说的影么。”陈啸之憋着笑道。“我觉得你挺漂亮的啊。”
小乞丐也自知之明,低头看了看自乱七八糟的头发,难以置信道:“就这?就这?漂亮——你敷衍我吧?”
于是陈啸之沉默了一会儿,收敛了笑容。
“这么年,沈昼叶。”说。
“每年,每月,每一天,我都觉得你很美。”
……
们在加州边陲的一个小镇拐下公路。
小城霁雪,剑兰东倒西歪,埋在昨夜雪里。沈昼叶一下车就觉得冷且饿,毫准备地出门实在是太错误了——于是陈啸之专程带着她吃了顿丰盛早午餐,加了满箱油,又开车去沃尔玛,给穿着正装的二人买了能可劲儿造的衣服,和路上要啃的干粮。
“要不是我,”陈啸之推着车嘲道:“这个环节就不是你我吃早午餐了,是你在亚利桑那沿途要饭。”
沈昼叶立刻气墩墩:“你这是凭空臆测,没半分根据。”
陈啸之微一思索,答道:“确实。”
沈昼叶觉得自占了上风,刚准备得意一下,陈啸之又道:“你哪可能走到亚利桑那,也就在加州要饭。”
沈昼叶:“……”
沈昼叶说:“你才要饭,你全家都要饭,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陈啸之懒得做出任何回应,丢给沈昼叶一双新买的雪地靴示意她上车去换,又拎了两双拖鞋,抱着一大箱买的物资,大步走向停在超市门口的吉普车。
“……我们在路上要走几天?”沈昼叶抱着靴子,两步跟上。
陈啸之思考了下:“再说吧,反正是假期,走到哪开心了我们就去玩玩——想去大峡谷吗?”
沈昼叶心弦一动。
陈啸之:“但我们今晚得先去亚利桑那,好好休息一晚上。”
四十号州际公路路途漫漫,们抵达加州的尽头。
隔夜的雪在沙漠上融化殆尽,阳光如火。
亚利桑那别名大峡谷之州,遍地沙漠,州花是柱状仙人掌。
陈啸之脱了加拿大鹅,取出墨镜来;沈昼叶则换了一身方活动的牛仔裤和宽松柔软的毛衣,脚上套着暖茸茸的毛线袜,看上去温暖又妥帖,乱糟糟的卷毛扎在脑后,蜷在副驾驶上,被晒得脸都泛着红。
陈啸之忍俊不禁道:“嫌晒的话可以去后座趴着睡午觉。”
沈昼叶好奇地问:“你不需要我陪吗?”
“——陪个屁,看看你自吧,都快被晒死了。”陈啸之嗤嗤笑起来:“到后座陪我说话也行。用硬纸板挡下右边的光。”
于是沈昼叶爬到后座,用硬纸板搭了个小棚,趴在沃尔玛大纸箱上看窗外辽阔炽热的沙漠,与晒得赤铁样的戈壁。
沙漠的天气温奇高,夜里却又会冷到零下数十度,条件艰苦卓绝,可仍仙人掌与灌木零星生其中,生命茁壮强韧。
“我开车离家出走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远。”沈昼叶诚实地开口。
正在开车的陈啸之说:“我猜你也是。”
“……我……”沈昼叶忽然道:“我是不是没怎么给你讲我小时候的事?”
陈啸之莞尔道:“小时候的事儿?沈昼叶,你平时愿意说话就不错了。”
沈昼叶笑了起来。
“,我小时候跑的远的一次……”沈昼叶怀念道:“是七八岁的时候。我爸参与nasa的一项落地计算,火箭升空的时候带我去卡纳维尔角,一路开车去,特别远。那时候是小学一年级的暑假,然后带我去一家书店,送了我一本卡尔·萨根。”
陈啸之从后视镜看她。
“……《thedemonhauntedworld》,”沈昼叶迷惑地皱起眉头:“国内引进了吗?怎么翻译,恶魔骚扰的世界?”
陈啸之笑起来,说:“《魔鬼出没的世界》。”
沈昼叶眼睛晶晶亮地看着,陈啸之又哂道:“我小学三年级读的,书城摆在门口,当时就剩一本了,现在在我家书架上。”
沈昼叶甜甜地说:“和我就差了一年嘛。”
缘分奇异。陈啸之眉眼舒展开,仿佛胸怀里生出盎然春意。
“我记得哦,”沈昼叶怀念道,“——那时候火箭发射升空,我爸在热浪里给我解释什么叫质点,什么叫齐奥科夫斯基公式,我们将怎么选中一个漂亮的参考系坐标轴,我们将怎么送一块沉重的铁、怎么送一个鲜活的人飞往宇宙。解释完问我对工程感不感兴趣,我说没。”
陈啸之饶兴趣:“怎么说?”
沈昼叶哈哈大笑:“立刻给我买了个冰淇淋。”
“要不然我之前怎么这么痛苦?我爸就看不起学工程的,结果我搞的不止是工程。”
“——是啊。”陈教授恶毒道:“你搞材料。我专门连夜翻了你发的那几篇论——好你没做石墨烯,要不然我可得用眼儿翻你。妈的工程中的末流,不够丢人的。”
饶是沈昼叶准备,是憋够了气,心杀了。
陈啸之完全不在意沈昼叶这点小破情绪,浑不经心地揉了下鼻梁,问:“不话说又回来了,您在七岁高龄拒绝工学的橄榄枝的原因是什么?”
嘴炮永远吵不。沈昼叶憋闷地想了半天,闷闷地回答:
“数字不漂亮。”
工学的损耗,对数据的再处理,强的应用性和与之相应的妥协,它是站在基础科学上的分支,永远法成为基础科学本身。
陈啸之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看了半晌,在炎热如火的太阳光里笑了起来。
沈昼叶头上冒出个问号,陈啸之笑着揉鼻尖儿道:“不是嘲笑你——我是觉得这个理由,太像你了。”
沈昼叶迷惑起来:“这个理由很奇怪吗?”
她又问:“,你是为什么不想学工学?”
车在亚利桑那州广袤大地上奔驰,陈教授开着车,微一思索道:“——我喜欢基础科学的严丝合缝、毫死角的精确。”
沈昼叶皱起细细的眉头:“和我哪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陈啸之平和地说。
沈昼叶:“……”
然后她听见陈啸之说:
“……你的原因比我更靠近本源。我穷尽一生,都比不上你。”
女孩子愣愣地看,仿佛不理解似的。
她穿的高领毛衣柔软而温暖,头发蓬松蜷曲地披在脑后,像个流浪的小吉卜赛人,小吉卜赛人眼神清澈而明亮,闪着一种赤诚热烈的光。
哪怕是严酷的人看到她,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眼神原始纯粹,乃至毫杂质。
令银河为之动容,令四月为其驻足;
令一个男孩心甘情愿地,魂牵梦萦一生。
男孩探座椅隙,于炽烈的、亚利桑那的阳光和戈壁中与她接吻。
冬天北半球的夜变得很,天将黑不黑,沈昼叶裹着棉衣探出头去,望向戈壁滩上,即将沉入山脊的夕阳。
“我们什么时候到呀?”沈昼叶趴在窗边问。
陈啸之看了下机,估算了下道:“快了吧,大概一个小时,我们在金曼住一晚上。”
“你记不记得我们初中的时候?”
沈昼叶问得突然,陈啸之微微一愣:“你是说哪些?”
沈昼叶想了一想,道:“零八年十月左右,你住院的那几天。”
陈啸之眉峰扬起:“嗯?”
“你不记得呀,我偷偷去看你,”沈昼叶笑了起来:“去路边小摊子给你买水果,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总是在小摊儿上花好时……”
陈啸之眼睛弯弯,像月牙儿。
“……然后每次往医院去的时候,”沈昼叶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怀念道:“也差不是这个时吧。”
陈啸之从后视镜里看她。
“——就这么一大抹红。”她对着天比划了一下:“中儿一个大蛋黄往下沉,就像往番茄汤里下鸡蛋一样……然后我在公交车上拉着扶晃晃荡荡,心里怎么都不明,班为什么会拼了性命去救我。”
陈啸之正要说话,沈昼叶突然道:“。”
陈啸之:“你说。”
沈昼叶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了淤堵的问题:“陈啸之,你住院的那七天,是不是假的?”
“……”
沈昼叶谨慎地求证:“我记得呢,陈啸之,你床头那时候连个吊瓶架子都没,我去了好几次都看到护士对你翻眼,而且你追我的时候能跑能跳的——你是不是赖在那了?”
陈啸之:“……”
开车的陈啸之面表情:“你是不是想步行回旧金山?”
“——你又舍不得赶我下去。”女孩子理所当然地穷追猛打:“快说。你是不是赖在那不走,被护士姐姐讨厌了?”
“……,”陈教授毫愧意:“我就坚持没出院而已。”
沈昼叶说:“不要脸。”
“…………”
然后她又好奇地问:“所以医生是什么时候让你出院的?”
陈啸之沉默了很久,说:“……缝完针当天下午。”
沈昼叶:“……”
陈啸之道:“门诊上就撵我走了,我坚持要住院留观。”
沈昼叶瞠目结舌……
“我被你骗了这么久……”女孩子颤抖着指,难以置信道:“之前宿舍夜谈我室友都说我被骗了,骂我是个傻子,我坚决袒护你,我和们讲陈啸之不是那种人,是身体恢复得跟狗一样快……”
陈啸之怒道:“谁妈是狗——我住院是不得已好吧?”
沈昼叶也生气:“谁逼你住院了?”
陈啸之羞愤欲死:“……我想让你来探一次病不行吗?!”
黄昏霞云火红,群山燃烧,正要逼问的沈昼叶感到自的脸也发了热,像迎面扑来夏日温热的雨。
“我生怕你不来了。”怒气冲冲又窘迫:“当时我对你太坏了,你讨厌我都正常,我就想把你骗到医院来,一是你同情我,二是机会和你道歉,能把我们的关系推到正常的……”
“……正常的轨道上来。”声音变小。
沈昼叶:“诶……?”
“那时候我……”陈啸之在沉入地底的夕阳中难以启齿地说:“经常在窗边偷偷瞄,卡着我们放学的点儿等。坐在窗边,就等你。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沈昼叶笑了起来,脸却红成了一朵凤凰花。
“到金曼好久呢。”陈啸之欲盖弥彰地道:“你先休息会儿吧。”
车上的对话一点好处。
对话可以随时开始又随时停止,世界在们面前展开,在那条推开世界画卷的路上,一颗心正靠近另一颗心,们从未如此贴近,毫隔阂,直到再隐瞒。
一片寂静中,陈啸之问道:“叶叶,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么年里,从没问这种问题,但是沈昼叶就是明,这几个字在陈啸之总爱沉默不语的心口里头,憋了许年。
——那年我对你这么坏,这么幼稚,你怎么会原谅我?
沈昼叶:“……唔。”
“我也说不明,”女孩子诚实地说:“不我觉得我喜欢你的时,其实非常非常早的。”
陈啸之:“?”
“当然啦,一开始是很纯粹的,不是男女之情。”女孩子急忙补充道。
“,我仔细回忆每一个细节,可以告诉你的是——”
“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非常喜欢你。”
陈啸之颤抖着抽了口气,揉了揉眼皮。
那时浩瀚的美洲大平原上空一人,犹如宇宙终结的末日,万古如夜,夜空升起一轮启明星。
沈昼叶回答完就趴在车窗边发呆,距离们今晚的目的地kingman近半小时车程,她看了许久窗外,又觉得点饿,去后座扒拉东西吃。
她转身回来时,瞥见陈啸之眼眶中泪。
亚利桑那州的金曼市位于大戈壁的正中,是个人口不三万的小城镇,也是横跨美洲的旅人所能遇到的、为数不的落脚点之一。
天沉沉地黑了,夜空繁星点点,圣诞夜。
下车前陈啸之亲裹好了沈昼叶的厚棉服,毫不客气地拿围巾把她缠成了一个球,后拽着她的围巾,用力吻了她一下。
然后陈啸之捧着她的腮帮,茫然地问:“车厘子都能吃满脸?”
沈昼叶瞬脸红,要擦嘴唇上沾的果汁,却又被陈啸之凑来,在女孩子唇上满含爱意地吻了吻。
镇上路灯依稀亮着,黑暗如水柔和,包裹着那辆风尘仆仆的吉普。
“没什么好吃的,”陈教授勉强地说:“今天凑合下。”
沈昼叶脸都要熟透了。
……
们在金曼的一家墨西哥菜馆里凑合了一顿晚饭。
那餐厅很一般,然而金曼就这么大的地方,也没更好的餐厅了。沈昼叶很不知死活地点了个不去辣椒的塔可,差点被辣得告别美丽人。
陈啸之嘲讽她,然后把塔可接来,拿自的菜给她吃。
餐厅的人不,许年情侣,应该是当地公立高中的。年轻的小情侣中女孩挑染着头发,穿着个厚毛衣火辣身材都呼之欲出,男孩则个个人高马大,敞怀穿着夹克,一看就是jockey系,及其社会。
沈昼叶颇不是滋味地看着那些小情侣,陈啸之注意到她的目光,问:“怎么了?”
沈昼叶用勺子舀牛柳吃,答非所问地扯:“陈啸之,你看,美国受欢迎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
陈啸之:“啊?”
“——头发要漂亮。”沈昼叶一二三四地归纳:“身材也要好,她们会穿显身材的衣服,上学的时候化很精致的妆,很做业,天生带点恶霸倾向,更重要的是混得开……所以所人都觉得她们很魅力,这些女孩儿在毕业舞会上,总能和足球队啊篮球队啊冰球队……队们跳舞。”
陈啸之端着酒杯晃了晃,等着沈昼叶下一句话。
女孩子认真道:“男生也受欢迎的模式。我曾经留学生同学和我说‘我时候分不清那男孩cutejusttall’,所以要高,家里要钱,会玩,好是个运动员alpha,否则会被当成书呆子……”
陈啸之莞尔:“私校受欢迎定律吧?”
“是。”沈昼叶诚实地说。
“八九不离十。”陈啸之漫不经心地给她倒茶,道:“——不我也补充条,得点儿领导能力,否则钱的人会被当成团体里的冤大头。也是私校不成的规矩之一。们看人下菜碟的本领可是一流的。”
沈昼叶:“……”
沈昼叶终于下定了决心,问:“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挺受欢迎的?”
这个问题——陈啸之眉峰饶趣味地挑起,两指摩挲眉峰:“你是指哪些层面?”
沈昼叶直觉觉得陈啸之挖了个坑,但她又躲不开,支支吾吾道:“……各种……各种层面。“
陈啸之玩味地看着她,缓慢道:“我很朋友。”
“……”
沈昼叶不好意思地嗯了声,示意继续讲。
“——算中心人物吧。”陈啸之故谦虚态,避重就轻:“那些人蛮尊重我的。家里钱和个子不用说了……会玩这一条?应该也差不离;哦对,阿尔克那两年校篮球队队也是我。”
果然,和我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沈昼叶耳根都红透了,羞耻地讲:“……另一方面啊。”
陈啸之得逞地笑了起来。
“你是说什么东西?”陈爷越笑越恶劣:“——什么方面呀,叶叶?”
沈昼叶心想狗东西给爷把你三十七个前女友交了……
当年沈昼叶提分,论前男友怎么哀求都不予退让,如今前男友险恶地挖了个大坑,往坑里放根儿胡萝卜,她没咒念,能上赶着往里钻。
这就叫报应。
沈昼叶深吸口气:“就……异性,那、那方面啊。”
羞耻至极,耳朵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