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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忽然感觉头晕目眩,咳嗽了几声,偶然的抬起了头,呆呆的看着自己吐出的一大团烟雾,咧开嘴,笑了起来。
男孩晕头转向的走着,在冷风中,在婉城里,在广场边,像一棵孤独的野草,无助的飘摇。终于,他碰到了一根灯柱。晕倒在一家热闹的烘焙店门口,客人密密麻麻的拥挤在烘焙店柜台,争相购买促销的饼干以及限量的甜点。
漫天大雪毫无防备的飘落而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像被顶楼住户撕碎的面包纸随意的扔出了窗外,冷酷而且残忍的打向他皲裂的脸颊上,无疑的增加了他的疼痛。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脚步也越来越是匆忙,便越是没有人去在意男孩的死活。
所有的客人围挤在暖灯下的吧台,店里的暖气烧的正旺。厚厚的玻璃门,干净且明亮,映射着客人的一举一动,谈笑风生。像一条河将门里门外生生的隔开了两岸,河流虽然不宽河水却不浅。门外的世界,大雪夜中的陵园,阴暗而肃穆,路灯下的垃圾桶像凄厉的坟头,一步一步随着呼啸而过的冷风挪移向男孩瘦弱的身躯。
夜已经有些晚了,长长的街灯,长长的灯影里,男孩孱弱的身躯,像一只受了重伤的流浪狗,离他不远的地方,一根被打湿的紫烟头儿。
浍滨街,悦华名店,壁橱里的蜡像隔着透明的玻璃望着漫天飞雪竟然无动于衷,在暖黄色镁光灯无尽的光芒里继续维持高傲的站姿,演绎古老的传说,像是一份不算很美丽的契约。
电车的轨迹尾随着弄堂外路人的喧哗,向冰冷的空气里挥舞着些许寂寥,远处的厦顶奔放了一冬的烟花刹那间低落下来。
钟摆后的婉城迷失了杜月笙的头七,茶馆前的菏塘祭奠着林微因的旧闻。
谁坐在门口嘲笑着李白,谁靠在墙上渺小着苏轼,谁又背着双手清洗了灶台狂妄着赵淮安。
暖洋洋的烘焙店里,他从后厨走向吧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促销的甜点和特价的面包被客人疯抢而光。门外躺在雪地里的男孩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端起象牙白的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仅仅只是湿润了他的上唇,他便把茶杯远离了自己,有一片绿茶叶皱皱巴巴的沾在杯口,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将茶水倒在了一侧的垃圾桶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茶杯碰上了玻璃的台面,擦出了一声脆亮。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乌黑的眼眸,透亮,闪着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用透亮的黄色油纸包起一个烤焦了的面包,整了整头顶歪斜的厨师纸帽。
他走出了吧台,推开了店门,门口的流浪者坐在台阶边,忧伤的小调缓缓流转。
流浪者抬头看了他一眼,同样的面露笑容,他笑着把面包缓缓的伸了过去。
“卖相不好,味道不错,没有过期!”他微笑着对流浪者说道,接着面包到了流浪者的手边。
“谢谢老板,我下午来的时候,北边天上的云卷的特别厉害,你看,这风雪,说来很快就来了!”流浪者放下手里的口琴,对他笑着说道,接着流浪者站了起来,跟他握了握手,同样面带微笑。
他今年二十岁,是这家烘焙店的蛋糕师,同样也是这家店的老板。
他笑了笑,对流浪者点了点头,向男孩走去。
“老板,雪天路不经走,回家的时候注意点儿!”流浪者打望着他的背影喊道,说完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收拾着自己行囊走了。
男孩看了一眼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皮鞋,便整个身子跳下了黑暗的海洋,飞速的旋转起来。
他摘下了那顶红帽子,抱起男孩,肥大的圣诞老人衣服掉落了下来,他没有理会,走进店里,给男孩热了一大杯牛奶。
他撩了撩男孩乱糟糟的头发,碰了碰男孩脸上的青肿,男孩吃痛的动了动。
男孩苏醒过来,迷糊的看了一眼他毫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慌忙站起身来。
男孩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赶紧朝门外飞去,玻璃门晃了两晃,发出吱吖吱吖难听的声音。男孩抱起地上的红色衣服,正准备捡拾最后一朵玫瑰花时,一辆摩托车冒着黑烟里拉着油打着滑儿而来,男孩躲避不及,情急之下只好用手捂住了脸,只感觉摩托车将要撞进了自己的身体,却不料被一股力量向外扯了一下,摩托车从他身前过去。
“瞎啦…;…;”
声音由近及远,从摩托车上的头盔里传来,随风而去。
那玫瑰,最后的一支,终究没有被男孩拾起。
男孩瘫坐在地上,眼睛里含满了泪水,接着哇哇大哭起来。
“我真没用!”男孩越来越伤心,痛苦的呐喊着。
他站在男孩的身后,手依旧紧紧的抓着男孩的衣角。
他笑了笑,等男孩情绪稳定了下来,拉着男孩走进了店里。
“我以为戴红帽子的老头儿会给孤独寂寞的人送些什么意外惊喜来聊以慰藉,却不料是个看上去比我还要可怜的人,真不知道安徒生给了他多大的好处,就把你这么乱七八糟的扔在我的店门前,你的出现就像所有的美好都与我失之交臂而唯一一处患过伤风的角落居然命中于此。你虚弱的像一只病入膏肓的羔羊,如果我是你的主人,要么现在把你扔了任你自由生死要么明天把你宰了流入集市!”他轻笑了一声,走向前台,扯了一个比较大的塑料袋,又走到男孩面前,递给男孩,对着紧紧张张的男孩说出有些落井下石的鬼话。
他微笑着,看着男孩,眼睛格外透彻,甚至闪着亮光,男孩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慌忙低下了头,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二人之间的界限无形之中被放大了数倍,虽然没有乞丐朝拜皇帝般夸张,但却相比车夫与乘客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男孩的不知所措在他的眼下看的一清二楚,就像被脱光了衣服的演员在无影灯下被手持摄像装备的众人围观然后现场直播一样令人蒙羞。
他对男孩说着宽慰自己的话,看着男孩的动作,落魄的如同当年的自己,他似乎有些于心不忍。
男孩点了点头,以示谢意,接过塑料袋,将衣服一股脑儿的塞了进去,放在了地上。
他眨了下眼睛,睫毛上起了雾气,他低了低头,苦笑了一声,转身向后厨走去,端出了一盘刚刚出炉的蛋糕摆在了男孩面前。
“别绷着了,谁不是从你这个样子过来的,以前的我只会比你更惨,如果你觉得在婉城受了委屈你就尽情的嚎啕大哭,那如果没有而是你任性而为之那你就应该仰天大笑。本就是肆意妄为的年龄,不用拘束,何必含蓄,你是准备这样扭扭捏捏的走出婉城还是要准备这样唯唯诺诺凉了一生?”他把蛋糕朝男孩的面前轻轻地推了推,对着光滑的桌面里男孩的倒影简简单单的说道。
男孩也不好意思的抬了点头,看了看桌面里他的倒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通红的脸蛋开始慢慢的褪却下来,男孩终于有勇气坐直了些身子,冲着他笑了笑,抿了抿嘴唇,咽了咽口水。
“感觉在您,感受在我。谢谢您的施以援手没有让我继续像羊羔一样在您的店门口自生自灭,幸亏您不是安徒生,不然我一样摆脱不了悲惨的噩运!”男孩仍旧冲着他笑着,对着他说出的话,让他有些震惊,男孩的年龄看上去是如此的不太懂事,但说出来的话发出来的嗓音却又如此通情达理,男孩的成熟比起他的幼稚,仿佛他的富裕比过男孩的落魄。反倒是他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有些茫然若失的盯着男孩的眼睛,他想知道男孩的过去,想知道男孩经历了些什么,想知道男孩之前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开始对眼前的男孩充满了兴趣。
男孩看了看门口洒落在人行道上的玫瑰花。
已经被行人的踩踏,车轮的碾压,碎成一地。
在大雪里的死亡,没有一场玫瑰花的葬礼。
“哀默大于心死,也谢谢你没有对我说谢谢,很久没有对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讲过这么多话了,我相信你一定会过得比我好,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路也是不一样的,只不过每个人都要经历一些磨难,才能真正的长大!”他有些意外的看着男孩,门外的一地残花并没有引起他太大的注意,他对着转过侧脸正一脸惋惜的看着门外的男孩随意的说着,他的聚精会神也同样没有引起男孩太大的注意。
“您又不是跟除了我以外的所有的人都是话不投机,婉城的自私像扈都的吝啬令人发指,我如果问一个能让您觉得可笑的为什么那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个我想知道的因为!”男孩叹了口气,知道了门外的无法弥补像自己丢失的自尊无法找回,男孩似乎有些失落的转过头对他说道,结果发现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桌子的对面,男孩再一次低下了头,紧闭上了嘴唇,不去看桌子上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