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贾珉跟罗家的恩怨,最初的起因,是关于汉语拼音之争。
这种纷争,表面上看,仅仅是启蒙教育的方法不同,实际上,是一场关于教育垄断权的纷争。
汉语拼音的横空出世,打破了以罗家为代表的的文人集团对于教育的垄断。使得教育的效率大大提高。
这就让以鹿洞书院为代表的教育机构的地位急剧下降了。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是把他们拉下了神坛。
教育垄断的高级形式,就是最后的科举考场。科举出身的人做官,进而形成在官场上的强大势力集团。
这种势力集团的纽带,就是类似于鹿洞书院这样的门生传统。
只要是鹿洞书院的门生,首先在感情上,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通过这种门生系统,又可以实现在官场上的资源共享。
所以,在门生传统的文明外衣下,掩盖的其实也是利益。
如今汉语拼音在皇上的介入下,已经由季大学士在主持。罗家即使不满,也不敢公开反对了。
但是,打击贾珉,借此泄愤,还是完全可能的。
事实上,他们也真的这么做了。
不仅以前在做,就是此时此刻,他们也在做。
就在此时的大金门风月区玉华楼,就有两场酒宴,正在研究着跟贾珉有关的事情。
这两场酒宴,其实也是一场,只不过是分开举行的。
一场是罗翰林和牛继宗、柳芳、陈瑞文、马尚德的酒宴。
另一场是军机大臣罗启华和兵部尚书李源、户部尚书万新堂的酒宴。
一般人看来,这几个人似乎关系不大,但是,若是官场上的老人,就会知道,这几个人还是有着比较深的渊源的。
李源和万新堂,都是鹿洞书院出身的进士。或者说,他们都是罗家的门生。
“当初本来是想把他发配到那里,叫他在卜奎自生自灭的。没想到,他到了那里也不安生,竟然鼓捣出了这么大动静出来。看来当初是失算了。”
李源的神情,有些落寞萧索。
罗启华给李源倒了一杯酒,亲手端给李源。
“李尚书不必自责。许多事情,也不是谁都能够遇见到的。一步走运,不一定步步走运。”
“话虽如此说,但是他如今升了官儿,在卜奎算是站稳脚跟了。三府十八县设立之后,他的势力恐怕就要进一步膨胀了。”
户部尚书万胖子,也露出了担忧的情绪。
“是啊,如今贾家大姑娘又升了贵妃,今后在宫里也有了内应,加上外面有他舅舅王子腾呼应,可就如虎添翼了。”
李源犹自按照自己的思路说着。
“据说他至今还未跟王子腾见过面,再说了,他不过是个庶子,虽然名义上是甥舅,实则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如今他在贾府风头正劲,已经明显地压过了嫡子一头,王子腾未必会愿意看到他更上层楼的。”
也真是难为罗启华了,身为排名第二的军机大学士,竟然连贾珉这种小人物的事情,都了解的这么清楚。
“见面也是很快的,王子腾如今巡视到了宁古塔,昨日圣上已经传旨,叫他尽快巡视卜奎。那个时候,不就见面了?”
李源也是今天才得到的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也感到有些奇怪。王子腾虽然身负九省巡边之命,但是,卜奎原来是不在任务之内的。
如今圣上突然叫他到卜奎去,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以卜奎的地位,即便是贾珉取得了南温都拉草原之战的胜利,也没有到了叫王子腾亲自去巡视的高度。
除非是卜奎的重要性实在达到了某种高度,才会有这个可能。
“看来,圣上是有些动心了。”
罗启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大学士是说,皇上打算在北温都拉开战了?”
万新堂有些兴奋了,如果真的在北温都拉开战,他的那笔亏空,可就有着落了。
“这些日子,咱们的努力还是见到了成效的。其实,不仅仅是咱们希望开战,别人也希望开战呢。拿下了北温都拉,不仅仅是大功一件,在那里设立府县,开通商路,才是真正的肥肉啊。咱们惦记着,别人就不会眼红?”
罗启华的话,叫李源和万新堂有些高兴起来了。
“若是真的开战,咱们那笔款子可就有了着落,到时候,就可以都打到军费里去了。说句实话,这笔亏空,叫我总是睡不着觉,生怕哪一日圣上心血来潮,叫人来查。”
一提起这笔五十万两的亏空,李源至今还心有余悸。
“我说你们两个,也都是做尚书的人了,做事还是如此不小心。此次若是真的开战了,就把事情尽快弄利索了。以后可不许再出现类似事件了。”
罗启华这么一说,万尚书就不禁腹诽了。
此时你倒是装得一本正经了。拿钱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说过。
那五十万两,你自己就拿去了二十万,你侄子又拿去了五万,这就去了一半儿。
剩下的,我和李源还得打点一下相关关节,到了我俩手里,也就没有几个了。
“开战是最好的了,只是如今贾珉坚决反对呢。此次他得了南温都拉的胜利,怕是皇上对他的意见也要斟酌一下呢。”
李源又有些担心了。
“贾珉不过一个小小的游击,年纪又轻,即便侥幸取胜一场,但军机大事岂是他能左右的?”
“是啊,他不过是怕别人抢了他的功劳而已。在卜奎侥幸取胜一回,就以为那里是他的地盘,别人都碰不得了。实在不行,你兵部把他调离不就行了?”
万尚书倒是很乐观的,喝酒也不觉得辣了。
“调离也是一个办法,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做得不要太明显了。实在不行,就叫他只专注卜奎本地事务,不插手北温都拉之事。你们做事,须要左顾右盼才行,你这边做,还有旁人在盯着呢,尽量不要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还是大学士高瞻远瞩啊。只是还有一件事情,须要大学士示下。”
此事在万尚书心里憋了一段时间了,今晚见罗启华心情不错,就不失时机地提了出来。
“又有什么事情?”
“西南那三家来信儿了,希望明年把他们的军费给提高两成。”
万尚书说的西南三家,指的就是如今镇守西南边疆的三藩,也就是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这三家。
“唉,这三家,胃口是越来越大了。如今西南没有什么战事,他们三家的军费,几乎占了朝廷军费的一半了,也不知道他们要那么多钱,究竟要干什么。”
对于西南三家,李源也是很头疼的。他虽然是是兵部尚书,但是那三家对他是从来就不太买账的。
“提到这三家,我又不得不说你们两个了,你们别贪人家那点儿小便宜。要知道,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以后可要小心了。”
你就知道说风凉话,他们送来的好处,哪回你少得了?
万尚书和李源对视了一眼,双双喝了一杯闷酒。
“大学士教训得是。”
表面上还得恭维罗启华。
“告诉他们,此事容后再议。拖上一段,也不能什么事儿都惯着他们。朝廷这么大,毕竟不是我们几个就能什么事儿都做主的,再说了,上面还有皇上呢。一下子提高两成,哪里有那么容易。”
“还是大学士高见。”
“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在北温都拉上。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若是开战,也该准备了。过了年再张罗,怕是来不及了。此事你们也尽量不要直接出面。想到那里捞好处的人很多,在背后鼓动一下也就行了。只要最后的好处到手,谁出力倒是无关紧要的。”
“到底是大学士远见卓识,我等受教了。如今长安公主也在学贾珉那一套练兵。楚王和晋王也在兵部挂了职,看来,他们也有些着急了呢。”
李源适时地提供了一个信息。
“长安公主不过是玩心太重,圣上宠溺她,也就由的她胡来了。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倒是楚王和晋王此举,有些意味深长。”
“是啊,这哥儿俩表边上和和气气的,只是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些事情,你们不要胡乱猜测,更不要搅合进去。万一将来站错了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皇上春秋鼎盛,正值壮年,传承大统之事,倒也不急于一时。这样的话题很忌讳的,慎之、审之。”
“大学士教训的是。”
“好了,也不要老是说这些沉重的事儿了。既然到了这里,就轻松一下。鸨母呢,怎么也不给找两个姑娘呢,莫非是以为我们老了,不识情趣了?”
“大学士年富力强,学富五车,哪位姑娘能得到大学士的垂青,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份呢,我就去挑选一番。”
“听说这里的谷大家色艺双全,倒是不错呢。”
“哎呦,这个倒是不巧了,刚来的时候,我就跟鸨母说了,今儿个谷大家身子不适,不能出场了。不过,鸨母说了,有几个刚从苏州来的艺妓,也是很有风情的,我就去叫来了,也好轻松一下。”
李源说着,就出去找鸨母了。
今天所谈之事,都事关重大,是不宜有外人在场的。即便是罗大学士的侄子罗翰林,都没有资格在场,何况艺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