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奎这里过年的气氛,似乎比帝都要浓厚得多。
收复了南温都拉,别人怎么看,甚至朝廷怎么看,卜奎人都不太在乎。
关键是他们自己在乎就行了。
收复南温都拉,对于卜奎的最大意义,就是解除了对于卜奎近在咫尺的威胁。使得卜奎的安全局势,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收复南温都拉之战结束之后,在席麦瑞的牵线搭桥之下,沃特尔人和瓦力谷人,联合派来了几个使者,跟卜奎方面达成了互不侵犯协议。
协议虽然不是正式的,也不是书面的,但是,卜奎方面还是同意了。算是个君子协定。
经过此次战役,贾珉也不想再发动大规模战役,保持和平,算是个双赢局面。
北温都拉三大部落中,希德哇元气大伤,仅能自保。
沃特尔和瓦力谷两部落,实力虽然还有,但是,由于此前卜奎方面的斩首行动,对于他们内部领导层的破坏,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新上来的头人和一些千夫长等领导层,还需要对内部进行整合消化,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多精力外顾。
互不侵犯协议的内容,不仅仅是互不攻击,还包括了返还朝廷战俘,归还南温都拉被掠夺的奴隶,草场,山林等。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春季的北温都拉之战,除了已经战死的士兵,鞑靼人获得的战果,又全都吐了出来。
这个意义,其实是非常大的。只是因为时间还短,消息还没有在朝廷传开,暂时没有引起轰动。
不过,在卜奎,这件事情的轰动性就大了。因为这些天以来,有两万多人从北温都拉返回了卜奎。
这些人的到来,给卜奎带来了很大的负担。
问题主要就在于这些人的安置问题。
卜奎的人口虽然已经增加了不少,一下子涌进来两万来人,还是个大数目。
那些急于回家的,由衙门发给每人二两银子的盘缠,打发他们尽快启程,减少对卜奎的压力。
这样的人,走了一万两千多。
还有九千多人,暂时没走。有的是觉得回去也没什么好下场,不想回去了。
有的是觉得回去没脸见人,看卜奎这里不错,就留在这里。
还有的干脆就留下赚钱,打算赚了钱之后再回去。
当然,还有的要求加入到府兵团或者京营当兵。
这两年,流人官庄的收成都不错,所以卜奎有充足的粮食。这些人吃的问题,比较好解决。
至于住的,就比较麻烦。现在正是大冬天,数九隆冬的,九千多人的防冻保暖,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好在希德哇人及时地拿来了赎金,把他们的俘虏赎了回去,腾出了一些地方。
这两年,卜奎新建了不少房屋,学堂停课,腾出了一些房屋,修建城墙的一些人回家,腾出了一些住处,官庄里的流人进行了合并,又腾出一些住处
经过一番左腾右挪,在过年前,总算是把这些人给安置下来。
战争结束,卜奎跟温都拉草原的贸易活动,也随之全面恢复。因为临近过年,商业活动一下子就达到了高峰期。
尽管鞑靼人撤出了南温都拉,但是,这场战争的后果,仍然非常明显地显露出来。
由于战争的破坏和鞑靼人的掠夺,对于南温都拉四大部落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所以,战争一结束,卜奎自己培养的官员,就立刻进入了南温都拉。
开展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大规模的救济活动。
除了恢复商业活动,主要的内容,就是免费发放盐、茶叶、香料等日常生活物资。
为此,卜奎衙门花去了五万多两银子。再加上救济那些从北温都拉回来的战俘,卜奎衙门这两年辛辛苦苦自己赞下来的财政盈余,几乎消耗殆尽。
长安殿下走后,王子腾就又搬回了驿馆居住。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他刚刚从卜奎街里巡查了一番回来。
往年的这个时候,衙门已经休衙过年了,今年由于事务繁多,一直忙到今天,各项事务都安顿完毕,今天才休衙。
不一会儿,何参将和江师爷回来。
何参将去了南温都拉,查看草原部落的情形。
江师爷去了官庄,查看那些从北温都拉回来的战俘的安置情况。
“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正好边吃酒边聊。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儿个多喝点儿。”
“是啊,如今事情都已安排妥当,也有心思吃酒了。”
何参将坐下,说话有些感慨。
“南温都拉那边情形可好?”
王子腾问道。
“还好,没想到,从府兵团派去的这些人,果然跟别人不同。那些牧民们,对他们赞不绝口。都说跟朝廷派去的官员,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听了,简直抬不起头来,令人羞愧啊。”
“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去年朝廷派去的那些捐官,一到了南温都拉,就个个耍威风,不是捞钱,就是纳妾。整天吃喝玩乐,不干个正经事儿。”
“如今府兵团去的这些人,都是自己带着毡房,带着吃的,自己起伙造饭,不吃部众一点儿东西。每日里骑着自己的马,没有一个闲人,都在忙着做事。不是给送粮送盐,就是帮着牧民买东西,卖东西,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一个是去添乱,祸害人家。一个是去造福,帮助人家。两下对比,高下立判。评价自然泾渭分明。真是没想到,贾怀远治理卜奎,竟然会达到这种程度,不仅仅是军务,即便是民事,都能做的如此出色。”
何参将这一番话,都是有感而发,这些事情,若不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他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再一次刷新了他对于卜奎、府兵团、贾珉的看法。
“是啊,来的越久,对卜奎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怀远的不凡,只可惜,这样的人才,竟然不能为朝廷所容,实在令人遗憾。”
江师爷喝了一口酒,也发起了感慨。
“遍观古今,大凡大战之后,都会发生兵灾、饥馑、混乱、病疫。此次两万多战俘,就这样给收了回来,实在是大功一件。怎么说都不为过。”
“两万多人就这样安置了下来,没有发生兵灾和混乱,实在难得。如此舍得花钱,也是少见了。若是等到我们请求朝廷拨下银子,不着要等到何年何月。”
“朝廷拨银子?只是我们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战事都结束快一年了,那么多兵卒被鞑靼人掳去为奴,就没见到朝廷有一个人张罗着弄他们回来的。朝廷把他们早就忘了。”
一起这事儿,何参将就生气。
“吃酒吃酒,你们两个不要乱说话。”
王子腾觉的他们说的有道理,但是,到底还是不能跟着他们一样,随便说话。
“我们自然是知道轻重的,只是在家里没有外人才说说而已。”
“此次收复南温都拉,世翁此行算是功德圆满,不知皇上何时会召世翁回朝?”
“唉,不召也好,就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倒也不错。回去了早了,倒也未必是好事啊。”
虽然现在收复了南温都拉,王子腾并没有多大的兴奋,隐隐地,近日还常有忧患之感。
关于收复南温都拉的奏折,早就已经递上去了。到现在,也没有等到他期望的回复。
反倒是弟弟王子胜和儿子王信来了一些消息,叫他有些烦恼。
取得了收复南温都拉这样的功绩,并没有在朝廷引起多少正面反应。一些关于卜奎的传言,倒是叫他忧心忡忡。
尤其是信中所说的那些关于肖道宗奏请裁撤府兵团的事情,引起了王子腾的警觉。
“世翁可是为了裁撤府兵团的传言烦恼?”
王子腾没吱声,何参将倒是说话了。
“不会吧,别的府兵团裁撤了,倒是应该的。练来练去,也练不出个什么名堂。倒是卜奎府兵团,是万万不能裁撤的。立下如此不世之功,皇上再糊涂,也不至于做出自毁长城的事吧?”
“我倒是觉得世翁的担忧不无道理。”
“江师爷,你越说我是越糊涂了,你说说,为何要裁撤卜奎府兵团?”
何参将想不出任何裁撤府兵团的理由。
“这理由嘛,倒是现成的。其一,如今温都拉大局已定,鞑靼人对卜奎已经构不成威胁,没有府兵团在这里,卜奎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事儿,鸟尽弓藏。”
“其二,树大招风。府兵团太强,连续立下重大战功。只要有府兵团在,人们就忘不了十五万大军的惨败。也正是因为府兵团能干,才衬托出别的军队的无能。没有了府兵团,就显不出他们的无能了。”
“其三,贾怀远当初极力反对开战,结果证明他是对的,朝廷那些人是错的。府兵团又连续救出太子,公主,收复南温都拉,更叫那些人没脸面了。只要府兵团存在一天,就向世人证明一天他们的错误,他们就觉得难堪。只有府兵团不在了,人们才会渐渐忘了此事。”
“江师爷,这不可能吧?”
何参将虽然是跟江师爷说,眼睛却看向王子腾。意思是想听听王子腾的看法。
“算了,别提这事儿,吃酒。”
王子腾避开了这个话题。
虽然没有回答,但是,江师爷的看法,他是赞同的。
他身居高位,对于皇上和朝廷,有着更深的了解。江师爷分析的那番道理,才是皇上和朝廷的行为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