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卯年正月十九,有三件事,在卜奎引起了小小的波澜。
一件事是甩湾子官庄的流人花雨声逃跑了。
流人逃跑的事情,以前在卜奎是家常便饭,人们已经见怪不怪。
自从府兵团来了之后,就很少发生了。因为这个花雨声在流人中也算是个名人,所以多少引起了一些人的议论。
不过,一万多流人跑了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人们议论了两句,也就过去了。
另一件事儿,是珉长官的家眷平儿产下了一个女儿。
这件事儿,倒是比流人逃跑的事儿,更加引人注意。
无论在哪里,都是有很多喜欢八卦的人。在卜奎也不例外。
于是人们就纷纷议论,珉长官另外的几个女人,何时会生下孩子。
当然,珉长官跟薛姑娘究竟何时会大婚,也是人们在正月里议论的话题之一。
另一件事儿,若是在一般的地方,似乎跟老百姓关系不大。但是,在卜奎,就有了不一般的意义。
那就是京营何参将,接掌了卜奎事务,任卜奎参将。
论起卜奎的地方官,这三年里,变化有些叫人眼花缭乱。
先是守备钱德禄死于流人暴动,然后是赵大海署理卜奎。之后是贾珉主事卜奎,现在又变成了何佳林主事。
这几个人的品级,也很有意思。
钱德禄是守备,赵大海是守备署,贾珉原来是守备,因为到了卜奎,官升一级,变成了都司。后来因为平定南温都拉,成了游击。
贾珉是荣国公之后,本人又是一甲进士探花出身,在卜奎政绩卓著,又有舅舅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还有姐姐贾元春是贵妃。
本来以为他的仕途会青云直上,没想到一夜之间,就被革去功名,削职为民,仕途戛然而止。
本来以为救出了太子和公主,又收复了南温都拉,即便不升官,也会官复原职。
没想到,不仅没有官复原职,如今府兵团还可能裁撤。如此不可思议之事,也真是叫人无语了。
不过,对于一般的百姓来说,也就是议论议论,发泄一下不满而已。
尽管他们喜欢贾珉这个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父母官,但是,朝廷大事,毕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他们能做的,也就是祈祷下一个父母官儿会好一点儿而已。即便不像贾珉那么好,至少也别太坏,能让百姓能活得下去就行。
新任父母官儿是何参将,在几任地方官中,是官职最高的。将来会做的怎么样,人们还拭目以待。
此时,贾珉家里倒是热闹异常,原因自然是因为今儿个平儿生产了。
这是一个三进的院落,是去年新盖起来的。
如今在这里居住的,是平儿和晴雯,外加黛玉,以及她们的丫鬟婆子们。
沈冰衣住在夜总会那里,妙玉在军营外面有住处,偶尔回到那里住,更多的时候,她就住在学堂。
宝钗在军营外面挨着妙玉有一个住处,去年在新城区买了一处房子,有事会到那里去住。更多的时候,还是住在军营外面那处房子里。
今天,人们都聚集在了这里。
几个人都显得很忙。
说是忙,其实也没有他们多少事儿,生产的事儿,主要有沈冰衣和产婆、老妈子等人张罗,他们作为姑娘家,对于这事儿也不懂,也不方便参与。
更多的,还是跟着瞎忙活。说是跟着凑热闹,也是不错的。
“如今平儿姐姐生了,下一个可就轮到塔娜了。咱们府里人丁稀少,说没有,几年也不见一个。说有了,一下子就来了好几个。”
晴雯刚才又到外面去转了一圈儿,也不知她忙活些什么。里里外外的,进出好几趟。现在小脸儿还是红扑扑的。
说起话来,还是那么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蓉大奶奶那边儿生了,如今平儿生了,塔娜再生了,可就是连中三元了。”
妙玉也显得很兴奋。
如今正月里学堂放假,她平日里没事儿,就经常在平儿这里盘桓。
这样的话题,若是放在以前,她不会参与。那个时候,她会以为这些事情太俗气。
不过,如今谈论起来,却是津津有味。
宝钗对她如今的作风已经熟悉,倒是不感觉有什么奇怪。倒是黛玉来的时间还短,觉得妙玉变化太大,一时间竟然觉得似乎有些陌生了。
“妙玉,你这个‘连中三元’,用的似乎不妥。”
黛玉给妙玉挑语病了。
“哦?倒是有些不妥了,到底还是颦儿学问好。我用的是有些唐突。”
妙玉也觉得自己说的有问题。
“不是三个孩子么,哪里就不妥了?”
晴雯就有些糊涂了。
宝钗、妙玉和黛玉就笑了起来。
“宝姑娘,她们两个在打哑谜,掉书袋,你给我说说,那里不妥?”
宝钗见晴雯还是不解,知道她确实没明白,就只好给她解释一番。
“晴雯,平日里叫你多读书,你总是偷懒,这个时候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宝姑娘,我就不是读书的料,也亏着学了拼音,才识了些字,又不去考状元,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说起考状元,这个‘连中三元’就跟状元有关了。府试、会试、殿试都得了第一名,就是连中三元了。”
“哦,我明白了。这连中三元是一个人得的。如今这府里的孩子是三家的,可不就有毛病了。林姑娘,到底还是你懂得多。”
“晴雯,你又胡说,我又懂得什么了。你个小蹄子,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黛玉羞红了脸,惹得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黛玉到卜奎来,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想要逃避府里那种令她压抑的环境,出来透透气。
二是一心扑着宝玉来的。觉得在这里见到了宝玉,宝玉会给他个承诺和交代。
没想到,宝玉虽然回来,但是却带了个塔娜回来。不仅带了塔娜回来,还娶了塔娜,并且有了后。
这本身就叫黛玉失望,几乎悲痛欲绝。
没想到,宝玉竟然一直瞒着她,还对塔娜不理不睬。这又叫黛玉感到心凉。
如今她才看清楚,宝玉竟然是这样的人。这不能不叫她感到后怕,对宝玉彻底死了心。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这么快就对宝玉失望了。
这一下,对她的打击是很大的。
那些日子,黛玉几乎茶饭不思,每日里都是以泪洗面,彷徨无助。
幸亏有了宝钗、妙玉、平儿、晴雯、沈冰衣等人,时时开解,带着她去溜冰、赏雪、捕鱼、打猎、练兵开心,回来在一起探讨诗词,这才叫她渐渐地从烦恼中走了出来。
她原本还担心,老祖宗会叫她回府里去,后来才想明白,这个时候,老祖宗是不会叫她回去的。
这倒是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一想起回到府里,就要整天面对宝玉和塔娜,就叫黛玉感到害怕。她想象不出在那个环境下,自己如何与他们相处。
倒不如在卜奎这里,既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用看人脸色,每日里轻松自在。
“好了,林姑娘,我错了。你撕烂我的嘴,我倒是不怕的,只是别再叫我写诗就行。昨儿个我还跟平儿姐姐说,诗社的银子我俩出了,我俩的诗词就免了。”
“那是不行的,银子是银子,诗词是诗词,既然加入了,就得写。哪怕你找人代写,也是要交上诗稿的。”
“到时我就找你代写,要不宝姑娘和妙玉姑娘也是跑不了的,总归是你们的了。我和平儿供你们酒还不成吗?”
“晴雯若是供酒,你那份儿我就替你写了。”
宝钗笑吟吟道。
“平儿供酒,她那份儿我就替她写了。”
妙玉也不甘落后。
“哼,都说读书人耻于谈钱,我看倒也未必。”
黛玉就打趣宝钗和妙玉两人。
“颦儿此话差矣。酒是酒,钱是钱。李白斗酒诗百篇,自古以来,诗与酒就不分家。钱虽俗,酒却是雅的。”
宝钗引经据典,为自己辩解。
“宝姑娘说的有理,酒能助诗兴,诗借酒传扬,诗词大家,就没有几个不好酒的。”
妙玉借古论今,为宝钗助阵。
“罢了,总是你们有理,合起伙儿来,欺负我一个新来的。”
黛玉假装嗔怒道。
“你们看看,颦儿这个没良心的,我们每日里陪着她,哄着她,如今倒成了欺负她,可见这好人是做不得的。”
宝钗伸出玉指,作势要去戳黛玉的头,黛玉吓的急忙躲开了。
“就是了,为了替颦儿排遣,我有几日书都不去教了。陪着她赏雪、捉鱼、溜冰、吟诗、骑马、射箭,不曾想,这个小蹄子如今竟敢说我等是俗人,我如今哪里俗了?晴雯,你说我俗吗?”
妙玉假装愤愤不平。
“妙玉姐姐俗不俗,我倒是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如今跟我们也是差不多的。若我是俗人,妙玉姐姐就是俗人,若我不是俗人,妙玉姐姐便不是了。”
“晴雯,你到底是站在那一边儿的?怪不得你跟颦儿长得那么像,所谓相由心生,原来你俩是一条心的。”
“晴雯跟我一条心又如何,莫非整天都由着你们一条心,欺负我一个?”
“颦儿又胡说八道了,我们几个怎么就一条心了?”
“你们都是珉四哥的女人,自然是一条心了。”
“哦,原来颦儿是在嫉妒我们啊,你想跟我们一条心也行,到时候也做珉四哥的女人不就行了吗?”
“妙玉姐姐,如今这样的话你都敢说,可真是变得叫人都认不出来了,还敢说自己不俗?”
这样斗嘴的事情,近来时常发生。黛玉不知不觉地,就融入了卜奎色生活中。
以黛玉以往的小性子,若是在以往,这样跟她玩笑,即使不翻脸,也早就出言讥讽了。
如今这么大尺度的玩笑,都能安之若素,足见其变化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