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贾府里似乎不太平静,人丁不安。
先是焦大死了,然后是管家张才失踪,报了官,至今还没有什么下落。
随着,就是荣国府的大管家赖大的母亲赖嬷嬷,突然暴病身亡。
这事儿还没完,之后又出了两件事儿。
一是东府的马夫刘贵福,在打水时,失足落井淹死了。
二是大厨房的洒扫老妈子,武富贵家的,偷了银子被查出来,打了二十大板,被卖到北地去了。
因为接连出事儿,于是就有人怀疑,贾府是不是闹鬼或者撞邪了。于是老太太发话,请马道婆来府里,连续做了三天法事。
马道婆果然有些道行,做过法事之后,贾府就平静了。
老太太非常高兴,逢人便夸马道婆有本事,大大地赏了马道婆。叫马道婆欢天喜地地去了。
马道婆得了钱,回家就找人吃酒。酒喝高了,就跟人吹嘘,说自己在贾府做一回法事,就挣了一大笔钱。
贾府的老祖宗,虽然看着精明,还不是叫自己几句好话,就哄得大把地赏自己银子?
一起喝酒的有个同行王道婆,见马道婆赚钱多,心里就有些嫉妒。于是就把这话给传到了贾府,想借此叫贾府老太太对马道婆心生嫌隙。
话传到了王熙凤耳朵里,王熙凤就跟老祖宗说了。
没想到,老祖宗不仅没生气,还交代以后有什么事儿,还找马道婆。
说咱们是慈善人家,多给几个钱,也是应该的。
话传到了马道婆耳朵里,马道婆大感羞愧,急忙进府,向老祖宗赔礼道歉,指天发誓,说自己从未说过类似的话。
并且保证,贾府的邪祟之物,已经被她斩尽杀绝,不久贾府就会有好事儿临门。
马道婆到底是有道行的,说了这话的第三天,贾府果然就有喜事临门了。
原来是神武将军家托人上门提亲了。
神武将军家,是贾府的世交。
以前这个世交,两家来往的还不是太紧密。自从三年前开始,来往的才更加密切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两家晚辈关系密切和练兵的关系。
其实很简单,因为神武将军家,就是冯紫英家。
这次提亲,就是为冯紫英提亲。提的是探春。
此时冯紫英虽然去了卜奎做生意,但是,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此事自然一拍即合,于是就就定下了亲事。
没过三天,喜事又上门了。
虽然不是贾府的,但是,也跟贾府差不多。
原来是梅翰林家过来商议,准备明年迎娶薛宝琴。
此前两家已经订婚,如今不过是商量个日子,倒也没有更多的说道。
修盖省亲别院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工程进度很快,比周贵妃家的进展都快。
原本周贵妃家是先动工的,如今竟然落到了后面。于是周家就到贾府来取经。
来了几个人,看了几天,渐渐看出了名堂。
回去跟主家一说,周国丈大感兴趣,今天竟然亲自来了。
对于修盖省亲别院,贾赦、贾政倒也挺上心。
虽然他们插不上手,一切都由贾琏、薛蝌主持,倒也时常来看看。
今日周国丈来取经,两人自然感到脸上有光,于是就亲自作陪。
贾珍听说后,也闻讯赶来了。
只见整个工地,全用席子围了起来,外面的闲杂人员进不去,里面的工匠们也不能随意出来。
里里外外,都走一个大门。进出的人员、物料,个个都有登记。
一行人进了大门,就被两个下人给拦住了,不让往里面进。
周国丈于是就疑惑地看着贾赦等人,却见贾家人似乎没事儿似的,也不生气。
不一刻,另一个下人过来,手里拎了一串帽子。都是新的,原来是用藤条编制而成。
贾珍接了过来,给每人发了一顶帽子。
“这叫安全帽,无论何人进来,都必须戴上,这是死规矩。即便是我们进去,也是要戴的。”
“呵,这倒是有趣,还是头一回听说。”
周国丈饶有兴趣地戴上了藤帽。
“哦,我明白了,戴上这个,上面掉些砖瓦碎石什么的,即便落到了头上,也无大碍。这个不错。我家那里,今年有两人打破了头,一人还死了,若是有了这个,也就不会出事儿了。”
进了里面,果然看见做工的工匠们,个个都带着安全帽,即便是天儿热,也不摘下来。
说着话,就来到了一幢房前,贾琏和薛蝌已经在门前等候了。
这里是一排房子,每个上面,都挂着一个木牌。
正中间一间挂着一个大牌子,上写“贾府省亲别院项目部”九个大字。
“这个是业主办事房,也就是我们贾府的办事房。”
本来应该是贾琏给人介绍的,没成想,贾赦不愿意放过这个露脸的机会,抢着介绍上了。
贾琏见了,也只好冲着薛蝌摇摇头,苦笑了一下,随他去了。
“这不都是贵府的么?难道还有何区别?”
周国丈就有些疑惑了。
“区别可大了。贾府出银子,剩下的,就是查看修盖工期,最后等着收房了。”
说着,就走到了挂着“设计”牌子的屋子。
“这是设计,这位就是山子野先生,所有的图样形制,都是从他这里出来的。修盖时,就按照他的规矩来,用什么物料,如何修盖,都是他说了算的。”
“这个是监理部,有三人在这里常住,都是存周从工部请来的,每一道工序,都要经过他们勘验,作对了,才可干下一道工序,以次充好,偷工减料之事,在这里是不会有的。”
“这个就是施工部,专门管修盖具体事宜,所有的修盖实务,都由他们操持。他这里,又有细分。有商务部,管的是招标,契约。有银库,管的是预算和银两。有技艺部,专管工匠手艺。有工程部,管的是现场调度,工期排定诸事。这个是物料部,管的是物料购置和发放,这个是安全部,管的是按章干活……。”
“总之,四大家各司其事,各负其责,既互相配合,又互相监督牵制。无论哪一家,都难以在其中做手脚。”
贾赦这边说的兴高采烈,贾珍也不时插言。说的周国丈频频点头,连连赞赏。
贾赦这边说着,贾琏在一边就不免腹诽。
倒是没想到,父亲竟然能说的如此头头是道,对于各项事务,其实也是了若指掌。
只是如此明白,为何还要想着插手,从中捞取好处?
倒底还是珉四弟有先见之明,弄出这一套规矩来,才使得各方势力不能在这里上下其手。
若是不如此安排,这里的银子、物料等,早就不知流失了多少。亏了几万两,都是看不出来的。
“这一排都是店铺,如今都已盘了出去。有直接买下的,有定期租赁的。可别小看这一招,可是解了燃眉之急了。把这些铺子最先建成了,就能把钱收回来,用于他处修盖。否则,银子就难以周转。”
见贾赦总是说话,贾政早就急了,这回终于抢过了话头。
“此计甚妙啊,这就是把死钱变成活钱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如今我家那里,银两时常周转不开,每每就停工待料,还得现筹措银子。”
“嗯,我家这里,倒是没有耽搁一天,我在工部这么多年,河工修盖之事,见的也多了,筹划如此周密之事,还是第一回见到。”
贾政说着,脸上也满是得意之色。
你是国丈,我也是国丈,这回看出高低出来了吧。
“存周到底是工部出身,如此重大之事,举重若轻,佩服佩服。”
周国丈急忙夸奖,也不知是不是真心。
“周国丈不必客气,这全是皇上的恩德,自然应该尽心办事。”
贾政算是不客气地接受了称赞。脸上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样子。
贾琏见了,又不禁悄悄摇头。
二叔怎么也沉不住气了?这都是珉四弟的主意,哪里有你什么事儿了,如今叫你这么一说,到好像都是你的功劳似的。
你一向自诩淡泊名利,如今怎么连你儿子的功劳都要抢?如此看来,也不比我父亲好到那里去。
“这些铺子,有我家自己买的,也有外人租赁的,就连季大学士……。”
贾政见周国丈佩服自己,嘴上就没了把门的,竟然连这些核心的商业机密,都要给抖落出来。
见他说到季大学士也在这里买了铺子,贾琏大吃一惊,急忙接过了话头。
“是啊,就连季大学士来了,听了我们的主意,都对此表示赞许。”
季大学士是信得过咱家,才在这里悄悄地买了铺子。若是给张扬了出去,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名声。
“其实倒也不用季大学士赞许,如此精明的算计。谁都看得出来。高明,高明。”
贾政此时方才醒过劲儿来,总算是没把季大学士也在这里买了铺子的事儿,当着周国丈的面儿给抖落出来。
到了戏院,贾赦又抢着当了主角。
“周国丈,这一片,将来就是以戏园子为中的商业区,会有……。”
见贾赦又要把这里的核心机密抖落出去,贾琏不禁大惊失色。
只好又一次抢过了话头。
“这里将来就是赏月区域,到时候就在这个戏台唱戏。每到十五月圆之日,还能在这里赏月。这里宽敞,正是赏月的最好去处。”
“嗯,不错,此处确实是个赏月的好处去。只是一年到头,倒是用不上几回,未免浪费了。”
贾赦还要说话,贾琏急忙在旁边撤他的衣襟。贾赦这才明白过来,没把将来这里作为商业区的全盘规划,都给抖落出去。
若是按照他自己刚才全力显摆的计划,是准备把女子十二乐坊,请柳湘莲和蒋玉菡到这里驻唱的计划,都说出去。以此显示自家的高明。
“贤昆仲果然高明。修建贵府的省亲别院,高瞻远瞩,成竹在胸。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既运筹帷幄,又细致入微。佩服,佩服。贵府家学渊源,二位贤弟如此大才,真不愧是诗书簪缨之家,勋贵之后啊。”
“哪里,哪里,微学末技,不足挂齿。为皇上办事,理当如此。”
兄弟二人算是坦然地接受了赞许。
望着贾赦、贾政陪着周国丈离去的背影,贾琏不禁连连叹息。
唉,珉四弟啊,你的功劳,全都叫我父亲和你父亲给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