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二十年时间,张文从一个普通兵卒起家,终于做到了锦衣军的署守备,这是正五品的官职。
虽然武官的品级没有文官那么值钱,也时常被文官们瞧不起,但是张文对此已经很满足了。
自己的老家祖祖辈辈在直隶务农,自己出息成这样,已经让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非常羡慕。
每次回家看到乡亲们那些羡慕的眼神儿,张文就感到无限的满足。
日子似乎过的很不错,只是最近有些不如意。
自己在荣国府当管家的弟弟张才失踪了。
因为最近办了荣国府奴才焦大的案子,张文第一个反应,就是张才是不是叫荣国府给除掉了。
但是,他目前也没有什么证据。
荣国府已经报了官,目前案子正在顺天府查办。
今天,张文还到顺天府去打听,看看案子是否有什么进展。
人家告诉他,慢慢地等待。
他怀疑是荣国府做了手脚,也很想到荣国府去大闹一通。
若是别的小户人家,他甚至可以带着几个弟兄,直接上门,找个借口,就把他的家给抄了。
但是,荣国府不行。
尽管锦衣军可以在帝都横行霸道,但是,叫他直接到荣国府去闹事,他还没有这个胆量。
他去找自己的上司,谢鲲也只是说,案子已经在顺天府查着,自己也不好插手。
他知道,这是谢鲲有意推脱。
张文有些不明白,调查贾府的差事,既然是皇上交办的,此时谢鲲为什么就退缩了。
似乎焦大一死,关于贾府的事情,就不提不念了。
但是,张文不甘心。
弟弟张才当初是自己带出来的。现在弟弟不明不白地就没有了,自己回家没法跟爹娘交代。
他决定,等过了一阵子,若是再没什么结果,自己就要采取行动。
荣国府必许为此付出代价。
至于是什么代价,张文现在还没想好。
想在他想的,是要到自己新收的小妾家里,跟小妾好好地温存一番。
对于这个小妾,张文很满意。最近一些日子里,他几乎天天都在这里,几乎就不回家了。
天已经黑了,张文有些后悔,自己吃酒吃得有些多了,耽搁了些时候。去小妾家那里有一段空地,以前在那里出过两回人命案子。
即便是他,晚上路过那里,也有些瘆得慌。
不过,他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锦衣军的守备署,连一般的文武官员见了自己都害怕,还会怕走一段夜路?
影影绰绰地,前面走来几个黑影,动作很快,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莫非真的见鬼了?
说话间,几个黑影就到了跟前。
“可是锦衣军张署守备?”
来人说话了。
这回张文放心了,是人就好。
“对,正是本官。你们是何人?天都黑了,为何还在这里游荡?”
“晚上天黑,路不好走,我们来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张文就觉得自己脖子上挨了重重一击,随即身子就瘫软下去。
“琏二叔,这个家伙还是个署守备呢,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贾蔷笑嘻嘻的说道。
“别废话,芸哥儿,你扛起他,赶紧扔到井里去。”
“是,琏二叔,不废话。”
半个月后,荣国府管家赖大找到顺天府,说因为管家张才失踪已久,至今没有音讯,所以,府里准备安排新的管家,接替张才的职位。
在清点账目时,发现张才经手的来往生意,亏空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如今荣国府已经将张才开革。希望官府将来找到张才后,把他亏空的银子给追回来。
由于这个线索出现,顺天府怀疑,张才可能是在贪了银子后,携款潜逃。于是向各地发出海捕文书,缉拿张才。
府兵团裁撤以后,倪二就回到了帝都。
本来他也可以象别人一样,留在卜奎种地,或者做个小生意。但是,他还是回来了。
这一次回来,他是衣锦还乡,以一个英雄的身份回来的,
因为他是平定南温都拉草原和打败鞑靼人的英雄。
当初,因为跟着贾府的宝二爷到野渡居军营里闹事,被府里的珉四爷强征去当兵,所以,倪二觉得很丢脸。
这两年一直拼命打仗练兵,就是为了争一口气。
这一回,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回来了。
事实上,他也真是理直气壮地回来的。因为他是个立下了战功的人。
回来后,倪二就又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继续在赌场里放高利贷。
这个营生,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每天都有在赌场里输光了本钱,急于捞回来的人。这些人,就是他最好的主顾。
这个差事很清闲,只要每天在赌场里一呆,就有人主动找上他来。
做这个生意的,也不止他一个人,没事儿的时候,倪二就跟他们在一起闲聊。
一边聊,一边喝茶,也是很惬意的。
“你们知道么?当初在红石滩之战时,那打的叫个惨,那一回,我们打的是麦来人,我们八百人,打他四千人,当时,荣国府的琏二爷,就是我们的营长,我跟我的兄弟黄毛在一起,杀了个七进七去……,”
“倪二,这事儿你都给我们讲过多少遍了?都听腻了。”
“好,那我就要给讲个新鲜的。去年冬天,我们顶着大雪,去打鞑靼人,这一回,是珉长官亲自带领我们。珉长官,知道吗?就是荣国府的珉四爷。”
“倪二,珉四爷谁不知道啊,那才是条汉子。”
“那大雪下的,足有两尺多厚,鞑靼人万万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来,珉长官简直是用兵如神。就在冰天雪地里,我们把希德哇人给堵住了。”
“倪二,这一段你也讲过了。”
“后来,珉长官跟希德哇部落的头人席麦瑞打赌,说他一个人打他们三十个人,你猜怎么着?”
“珉长官一个人打败了三十个鞑靼勇士。”
“这一段我也说过了?”
“朝廷十五万大军败退,是你们在二道江打败了鞑靼人,挡住了鞑靼人的十万铁骑南下。是你们救出了太子和长安殿下,是你们收复了南温都拉。”
“哦,你们都知道了。”
“倪二,听你讲过多少遍了。你的事儿,我们比你自己都清楚。”
“都知道了?那你们知道我的干儿子在哪里么?”
“你什么时候有了干儿子?”
“我的干儿子,就在荣国府里。”
“倪二,你别吹牛了,荣国府的人,还能认你当干爹?”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实话告诉你吧,那是我兄弟黄毛的儿子。”
“你兄弟黄毛不是直隶人么,他儿子怎么会到了荣国府呢?”
“琏二爷把她们娘俩给领回去的,老祖宗就做主,给留在府里了。”
“倪二,真有此事?”
“不信,你问琏二爷去,这不,琏二爷就来了嘛。”
贾琏确实来了,但没有人去问贾琏。
这些在赌场里讨营生的,都是很有眼力见儿的人。
荣国府的琏二爷,还不是他们轻易能搭上话的,这些眼力和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
倪二跟着贾琏,到了外面。
“倪二,他最近如何?”
“团长,今晚又输了不少,光是这半个月下来,就借了三千多两,据说在别的赌场,也借了不少。许多人都想找他要账呢。”
“他在别处都欠谁的,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
“你打探一下,看看他都欠谁的高利贷,给我列出个明细出来。”
“好,光是我知道的,就有一万多两。别看他是三品的锦衣军统领,赌钱的本事,实在一般。别人都拿他当羊牯,就他自己还不知道呢。”
“他还去连升赌坊么?”
“以前总去那里,在那里欠的银子多了,还不上,就到了这里来。”
“你到连升那里查查,看看他都欠谁的?永昌驸马真的在连升入股了?”
“自然是真的,他家的管家,每个月初二,都准时来拿分红。不只是永昌驸马,忠顺亲王也在盛魁赌坊入了股。谢鲲在那里也欠下了不少钱。如今那边也在追着他要账呢。”
“你把他在各处的,总之,只要是能搜集到了,欠了谁的,欠了多少,都给弄出来,越详细越好。”
“明白了,团长。”
“好了,尽快去办吧,我就先回去了。”
“是,琏二爷……。”
“倪二,还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我就是想问问,珉长官如今在哪里?”
“在大北面儿做生意呢,怎么了,有事情要找珉长官?”
“没事儿,就是在这里呆的有些腻了,想去跟着珉长官,那才爽快些。”
以往做的事情,都跟别人讲完了,如今没什么可讲了。
只有再跟着珉长官,做些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将来才好跟那些家伙讲故事,吓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若是真的呆腻了,这件事儿办完,就去卜奎吧。平儿姑娘,沈姑娘和陈也俊都在那里,他们应该知道珉长官在哪里。”
半个月之后,都察院、顺天府、刑部、大理寺几乎同时接到匿名信,说锦衣军统领谢鲲贪赃枉法,嗜赌成性,在各大赌坊,欠下数万两银子高利贷。
为了还赌债,谢鲲指使手下敲诈商户,诬陷朝廷命官,勒索钱财。
与此同时,军机处首席大学士鲁大学士,九门提督刘长风,也接到了同样的匿名信。
各处大佬虽然平时都对谢鲲恨得直咬牙,但是,因为谢鲲深得皇上信任,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把匿名举报信悄悄地压下。
谢鲲听到了风声,主动面圣,辩解自己是被人诬陷,请求皇上允许他追查,到底是何人在诬陷他。
皇上准了,于是谢鲲就开始追查。
两天后,在东西长安街以及帝都的大街小巷,一夜之间出现了一百多份大字海报,上面列明了谢鲲所欠各家赌场的银两数目,以及一些债主名单。
其中就有宁荣街的醉鬼倪二。
此事一天之间就传遍了帝都,几乎家喻户晓。
第二天早朝,督查院御史杨奎上奏,请求弹劾谢鲲。
杨奎开了头,刑部尚书、九门提督、大理寺卿、顺天府、鲁大学士、季大学士、北静王等附议。
太子虽然想出面反对,但是,见附议的人越来越多。只好忍了下来。
皇上下旨,将谢鲲停职查办。
御前侍卫周彤率御林军到大黑门,将谢鲲拿下,交都察院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