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天顺皇帝登基后,东平王世子宋宽就一直很忙。
其实,他以前也很忙,只是如今更忙了而已。
虽然他现在没有任何官职,但是,说起话来,却比许多朝中大臣还管用。
只要是宋宽答应的了事情,东平王就答应了。即使在皇上那里,只要是宋宽所说的话,皇上也基本上都会采纳。
但是,今天宋宽似乎很轻松。
他拒绝了所有的来客,用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跟一个皮毛商人聊天。
据说这个皮毛商人去过很多地方,最远的地方,曾经到过北海。北海,就是苏武牧羊所在的地方。
宋宽的主要随从们,以前从未见过这个皮毛商人。
事实上,这个人还是他们这两天,走访了帝都很多地方,特意搜寻曾经到过北海的人的时候,才找到的。
他们不知道世子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来说话。如果是想做生意的话,有的是富商巨贾会主动送上门来,跟世子合作。
以世子目前的地位,甚至有许多人主动地把钱送上门来,不过,世子一概都拒绝了。
到了午时,世子竟然摆饭招待这个皮毛商人吃饭,直到未时末,那个人才走。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世子竟然亲自把那人送到了大门口,还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直到这人走了,冯师爷才有机会见到了宋宽。
“世子,你看看这个。”
冯师爷递过来的,是一道檄文。
正是赵大海和鞑靼人发出的檄文。
“赵大海想要勤王?他有多少人,卜奎不过只有一千来人吧?”
“是的。自从卜奎的流人被鞑靼人放了之后,那里就没有几个人前朝官兵了。”
“卜奎那里的公文发了么?”
“已经发了,命令他们守卫边疆恪守本职。”
“唉,上次的温都拉之战,韩世叔大败而归,至今后患犹在。钟鼎那个废物,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看来,当初对温都拉用兵,就是个错误。可惜他们不听我的。”
“军台传来消息,卜奎以南的一些军台和官府,已经被赵大海占领。”
“赵大海没有多少兵马,何以能那么快占据那么多地方?说没说赵大海一共有多少人?”
“据说也就一千余人,但是,他们用的都是新式火器。”
“我明白了。”
“世子的意思是……。”
“赵大海的背后是贾珉。他的新式火器,应该就是贾珉给他的。”
“类似于韩奇说的那种机关枪?”
“在当年的北温都拉之战时,贾珉曾经用过连环铳。后来贾珉的府兵团裁撤时,我曾经想把这种连环铳搞到手。可是那些工匠没有了,模具什么的,也被王子腾销毁了。只有王子腾的京营里面,保存下来一些,后来京营解散,那些连环铳也不知去向。”
“这次韩奇在居庸关遇到的机关枪,在贾府被查抄的时候,曾经在贾府的大门口出现过,当时锦衣军被轻易地打死了一百多人。”
“上次是贾琏在用机关枪,这回是卫若水用,他们都是贾珉的人。”
“对,贾珉有了这个机关枪,可就是如虎添翼了。现在赵大海那里也有了新式火器,这就证明,赵大海很可能是秉承贾珉的意思行事。”
“难道贾珉还有意出来争霸天下?他有多少本钱?”
“冯师爷,我今儿个跟那个皮毛商人聊了很久,现在才算是对贾珉在北海干什么有所了解。我们都忽略贾珉这个人了。”
“他不是在北海做生意么?”
“哪里是做生意?他是在那里争霸天下呢。如果那个商人说的都是真的话,那贾珉就太可怕了。”
“贾珉有多少人马?”
“两万多,不到三万。”
“不过两万来人而已,便是他有新式火器,也不足为虑。”
“不仅仅是火器的问题,而是……,唉,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知道哥萨克么?”
“倒是听说过,据说战力强悍,连鞑靼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哥萨克都不是贾珉的对手,这几年,贾珉把哥萨克打得闻风而逃。他还跟罗斯帝国打了许久,把罗斯都给打败了。”
“罗斯到底是何人?”
“唉,算了,暂且不提罗斯了。师爷,你觉得贾珉想要做什么?”
“莫非是给王子腾和贾贵妃报仇的?”
“这应该是目的之一。我想他的目的不会这么简单。”
“照此看来,鞑靼人这回跟他也是一伙儿的了。”
“应该是,否则不会这么巧。”
“可是目前只是赵大海和鞑靼人出面了,贾珉似乎没什么动静。”
“我想他正在谋划一个更大的局面。贾珉做事,向来深谋远虑,当年我就曾想极力拉拢他,一直想将他招揽过来,可惜阴差阳错,终于错过去了。”
“如今拉拢他似乎也不晚,不过是给他个官儿做做而已。”
“怕是晚了。如今他在北海是土皇帝,得给他多大的官儿,才能让他动心?”
“北海终究是蛮荒之地,那里能比得上中土繁华之乡。”
“北海已经不是蛮荒之地了。许多方面,连我天顺都不如北海。如今看来,我们要好好地应对贾珉了。你注意搜集赵大海、鞑靼人和贾珉的动向,我去见皇上。”
天顺皇帝很有耐性,花了将近半个时辰,听完了宋宽的话。这些话,全都是关于贾珉的。
当然,他有如此耐性,还因为来说话的是宋宽。这样的殊荣,即便是那些军机大学士们,也是不曾有过的。
可见天顺对于宋宽的重视和欣赏。
“世侄,贾珉真的有如此厉害?”
“回皇上,或许比这还要厉害。侄儿以为,如今应该把贾珉作为最大的威胁来应对。”
“我知道世侄一向都很有见地,只是是否传言有误?毕竟他只有两万来人马。便是加上赵大海和鞑靼人和南温都拉人四万多,也不过六万多人。”
“皇上,我们兵马比之王子腾的京营如何?”
“有所不如。”
“比之鞑靼人如何?”
“你世叔宁古塔将军就败于鞑靼人之手,比之鞑靼人,我们也有所不如。”
“我们一不如京营,二不如鞑靼人。京营是贾珉的人训练出来的,鞑靼人是贾珉的手下败将。长安能跟韩奇世弟在居庸关对峙那么久,也是因为贾珉的人,曾经训练过她的人马。骆杏山和刘怀德都曾经是王子腾的部下,所以,我怀疑长安此次就是去投奔贾珉的。若是她跟贾珉合流,就有许多事情可做。”
“赵家曾经对贾家不利,贾珉未必会帮她。”
“但长安曾经救过贾府众人,长安当初也是出自贾珉手下。”
“依世侄之意如何?”
“怀柔贾珉。”
“叫他做卜奎参将如何?”
一听此话,宋宽不禁心里一凉。
“前朝曾经给他宗人府副总管和兵部右侍郎,他未曾回来。只给他一个卜奎参将,怕是他不会看在眼里。”
“依你之意,给他什么官职合适?”
“侄儿想了两个,一是兵部尚书,令他掌管天下兵马。二是裂土封王。同时,将前朝遗臣中,参与谋杀王子腾和贾贵妃之人,交给贾珉处置。”
“如此万万不可。天下兵马,怎能交与他掌管?贾珉裂土封王,其他人怎么会服?当初除掉王子腾和贾贵妃,也是我们的主意,若是把那些人交了出去,今后还怎么取信于人,难道将来还要把你自己也交出去么?你也是主谋之一啊。”
“为了皇上江山,侄儿粉身碎骨也是愿意的。”
“不行,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如今我们已经得了江山。贾珉虽然有些本事,但也不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你先下去吧,容朕仔细想想。”
宋宽出了紫禁城,在汉白玉的桥栏上坐下。
已是夕阳西下,傍晚的霞光映照在金水河中,随着水波的荡漾,发出道道幻彩。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北海周报》。这是白天那个皮毛商人送给他的。
这两张报纸,他当时就看了。上面那些指名道姓批评贾珉和冯紫英等人的文章,叫宋宽感到震惊。
文章的作者叫潇湘妃子,据那个商人说,此人就是贾珉的表妹林黛玉。
这样的报纸在北海能够存在,在前朝和本朝,都是不可想象的。贾珉和冯紫英需要多大的度量,才能容忍这样一份邸报的存在?
北海是一个与中土完全不同的地方啊。
跟皇上提出怀柔贾珉的三个条件,是宋宽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也知道,皇上不可能同意这样的条件。不仅仅是皇上,便是其他人,也不可能同意的。
宋宽上马,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他感到有些疲倦,心里只好祈求者,贾珉没有更大的野心。、
现在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全力招揽贾珉,至少应该随时关注贾珉的一举一动。
宋宽走后,西宁王李国忠被皇上召进了宫内。
天顺皇上跟他说了宋宽跟他说的事情和建议,李国忠自然也不同意。
“赵英麒和赵英麟现在到了何处?”
天顺皇帝似乎问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赵英麟就是前朝废帝的弟弟,已经被废的楚王。
“回禀皇上,按照行程,应该早就出了直隶。”
“你去处置一下,别留下什么痕迹。”
“宋世侄那边?”
“唉,宋世侄虽然雄才大略,但有时心肠未免太软了些。这兄弟两个若是不在了。前朝的血脉也就断了。”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