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弱者的荣耀

“砰”，宛如重锤砸在大鼓上的一声巨响在云家的练武堂里猛地爆发而出，一座木人应声剧烈摇摆起来。

当下已是黄昏，偌大的练武堂里一片空旷，除了看守的老伯外便只有那个站在木人前的正在练习的少年。

少年缓缓收回右拳，擦去额角细密的汗珠，深吸了口气，看向面前的木人正准备继续，耳畔却突然响起一声轻咳：“云宏少爷，时候不早，练武堂要关门了。”

听到这里，少年才穿上外套，转身和看门老伯打个招呼，走出练武堂。

堂外已是残阳如血，人们这时都在忙着准备晚宴，道路上只有几个晚膳用的早的孩童。

云宏瞅了眼天色，使劲展了展肩膀，就要迈步往家走去，身后传来练武堂关门的“嘎吱”声以及老伯轻轻的叹息：“唉，每天来得最早，走得也是最晚，真努力啊，可惜年纪轻轻就废了，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云宏还未走远，老伯自顾自的叹息恰好落入他耳中，不自觉地，他刚迈出的脚步一顿，整个人停在那里，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

“废了，再怎么努力也没用。”，多么肯定的结论啊。

他在脑海里默默念了两声，眉头也跟着紧皱起来，双眼微微眯起，牙齿在嘴里咬得“咯吱”作响。

自从那件事之后，类似这样的叹息，在这几年里他不知听过多少，便是更恶毒的讥嘲也不在少数。

一个被废了的人，在这个武力至上的世界里又会得到谁的尊重呢？

良久，身后都陷入了沉寂。

他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像是经过千百次训练一般，所有的不甘、愤恨都在一瞬间隐匿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只是这平静的双眸中却透着一丝别样的坚决。

深吸口气，云宏甩了甩脑袋，没有再想。作为一个“饱受讥讽”的人，他其实早已有了足够的忍耐和城府，只是由于最近资质变得越发糟糕，他才一时没能忍住突如其来的情绪。

收拾好情绪，云宏继续往家走去。

云宏父亲是云家族长，他家自然不会如同寻常族人一般随意安排，而是放在离练武堂颇远的云家深处。

没一会儿，云宏便走到了路的尽头，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远离练武堂，已经属于云家腹地，而路的尽头正对着云家后山。

这座山不高，上面也无多少树木，却隐隐透着一股庄重、严肃的味道，而山体四周更是围着一圈高大的围墙，只在围墙中央开了扇铁门。

走到这里，云宏像是想到什么，脚步刻意慢了下来，向着铁门望去。

透过铁门，不远处就是一个黝黑的山洞，洞口旁则立着一块巨大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禁地，擅入者死！”

云宏只是往里面探了几眼，很快就把眼神收回，而后朝自己右手中指上的一枚古朴戒指瞥了一眼，就没再多耽搁，很快离开了这里。

经过禁地，迎面而来的是一处小树林，但由于这里离禁地太近，平日里是没人会来的，故而往往是寂静一片。

可今天，树林里却有些异乎寻常，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云宏的好奇。

“寻常族人严禁靠近禁地，谁会在这？难道是哪个像我当年一样不开眼的小子？”云宏心中疑惑顿生，不由得，他朝着声音的方向缓缓走去。

走不数步，声音越发的近了，却并未像云宏所想那样，反而更像是一对情侣在争吵，只是依然听不清在说什么。

云宏又走了几步，扒开面前的树叶，这才看清，果然是一男一女在那里交谈。

只见少女身着一袭淡蓝色连衣裙，乌黑的秀发披至双肩，两条修长、白皙的美腿格外亮眼；少年则是穿着身紫色华服，身材瘦削笔挺。

云宏离得不近，但还是依稀认出了两人，少女正是自己的表妹云雅，云家年青一代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女神，而少年则是与云家交好的长孙家的二少爷长孙衡。

两人在那一人一句地说个不停，而长孙衡脸上分明有些焦急，似乎是云雅的话让他难以接受。

“云雅可是出了名的外热内冷，没想到竟是名花有主了，这要是让家族里的小伙子们知道了，不知又要有多少人伤心欲绝”云宏暗自感叹一番，虽然他对这女子没有丝毫兴趣，但云雅作为平日里被谈及最多的女生之一，他还是了解一二的。

“不过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离禁地这么近，我要不要去提醒他们一下？”云宏心中不免有点疑惑，正在犹豫是否要打扰二人的‘好事’，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止住了脚步。

“哎呀，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再说，那家伙根本就配不上我，你还怕什么？”

云雅似乎有点烦躁了，声音一下放大，一字不差地落入云宏耳中，可还不待她说完，她一旁的少年便一把将其紧紧搂住，一张湿唇使劲吻了上去。

“啊呜，嗯...”

不绝于耳的吻声传入云宏耳中，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打断两人，更何况从云雅刚才那句话便能听出两人在此谈论的不是什么好事，这时若是贸然前去“提醒”，显然是在自找麻烦。

于是，云宏轻轻转身准备离开，却在不经意间踩中一根枯枝，“嘎吱”一声，让正在缠绵的两人一惊，连忙停下动作。

“是谁？”一道高昂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怎么办？”云宏心里一沉，虽然哪怕被发现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倒真是太过尴尬。

但就在他思绪急转却仍无主意的时候，一只小猫刚好从眼前经过，几乎下意识得，一声猫叫脱口而出：“喵~”

似乎这声猫叫真的骗到了两人，他们并没有过来查看，反而是脚步声越来越远，好像是准备离开这里了，而云宏也轻手轻脚地动身走开。

走在路上，云宏脑海里还不时浮现出刚才二人缠绵热吻的景象，心中更是忍不住嘀咕道：“真没想到云雅是这样的人，脚踏两只船，还真是骚的可以。”

毕竟在他的印象当中，云雅这个丫头虽然和谁都处的很好，但又和谁都不远不近，平时更是注意自己形象，对隐私看得格外重要。

正寻思着，马上就要到家了，谁知刚走过一个转角.....

“啊？”

一个颇为熟悉的尖叫声，云宏一抬头，竟然是刚才树林里的两人，正挽着胳膊，看着自己。

“难道刚才被发现了？”云宏摸不清楚云雅为啥突然尖叫，心里不由得有点紧张，脸上却忍住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可是他发现对面两人的神色却有点怪异。

几乎下意识地，云雅在尖叫之后一把松开了挽着的胳膊，接着又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支支吾吾地冲着云宏说道：“表...表哥，你别误会，我只是和长孙公子偶然遇到，带他在这附近转转。”

“原来是怕我把你俩的关系暴露了，哼。”

云宏心头却是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有多想，说了声：“那你多带长孙公子到处走走，我还有事。”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却是立马走开了。

走过二人，云宏又过了几个巷子，总算是回到了家中，然而刚到大堂便看见父亲云展端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怎么才回来，不是让你今天早点回来吗？”

一见云宏，云展便笑着问道：“是不是练武又练忘了时间？”，只是笑容深处却藏着几分无奈和怜惜。

云宏其实早就读懂了父亲的眼神，自从他废了之后，这些年，父亲...为他做得太多了。他心里不由一酸，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点破，他强忍着笑了笑，道：“是呢，今天收获很大，我肯定很快就能恢复了。”

“好，好。”云展连忙说了两声好，只是在转头的瞬间，眼角莫名的一抖。

“父亲，你还没说让我早点回来什么事。”云宏这时突然出声，终究没让尴尬继续。

“哈哈。”这次，云展却是真的高兴，他笑着抚了抚胡须，对云宏道：“你可知道，你跟你表妹的婚事订下来了。”

“什么？我的婚事？我怎么不知道！”云宏只感觉宛如晴天里突然落下一道霹雳。

“我哪个表妹？”他脱口而出，心头已隐隐有了不好的念头。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你云雅表妹。”云展没有注意到云宏的表情，嘴角一翘，极为满意地道：“这小妮子真懂事，比她老子强多了，以后你可不能亏待了她。”

“果然是她，看来她口中的‘那家伙’就是我了。”虽然刚才已经有所猜测，但真听到结果，云宏还是一下接受不了，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其实婚事早在你六岁那年就订下了，当时是她爷爷的意思，只是那时你天资很好，两人很是般配，而自从你...之后，她父亲便一直反对，我也没再往这上面想了，”云展自顾自地笑着继续道：

“可没想到这小丫头却对你很有意思，还说你平时里对她很是照顾，你俩甚至已经...”

听到这里，云宏心头一沉，六岁，正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年。

不过随着这么多年过去，他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父亲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对过去的事也很少缅怀了，而在次之前的事更是全然不知。

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可云宏反而觉得不安。

“好，就算我跟你真有婚约，可你那所谓的颇为照顾又是什么？自从我被废了之后，你可是始终在跟我疏远，除了见面打个招呼，保持着仅有的礼貌之外，我俩几乎没有接触，而我俩更是从无关系！”

他眉头紧皱，先前在小树林里见到的一幕再次浮现眼前，脑海里不由地问道：“可既然你对我毫无兴趣，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撒这些谎，你到底想要我什么？”

然而一时半会，云宏实在想不出到底原因何在，他很想立即打断父亲，把自己的所见说出来，但父亲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却在告诉他，即便自己说出来父亲也未必会信。

云宏心头很不是滋味，自从他废了之后，云展不仅对他没有丝毫怪罪，反而对他更加关心，而为了给他足够的修炼资源，却是让这个中年男人顶着巨大的压力，云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笑的这么发自内心了。

“可是，父亲啊，这次我是真的不能...不能答应啊！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不能对不起小白啊！”

云宏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内心却愈发肯定，他决不能让这个婚礼成为现实，他一定要想办法解决它。

但父亲似乎真的对这个婚礼格外看重，他依然自顾自地道：“云宏，你可知道，一直以来，我都相信你肯定能恢复过来，我知道你在武道上的天资，也知道你为此付出的努力；但很多人看不得现在的你继续坐在‘少族长’这个位子上，说你浪费家族资源，哪怕是为父，也不能让这些声音全部消停。”

“但是，如果你跟你表妹结婚，有了她爷爷的支持，肯定再没人能反对，你也迟早会拿回你自己的荣誉！”云展这时声音突然高昂，眼神炯炯地看着云宏。

云宏感觉像是一座大山迎面压来，无关乎武道，只是在父亲眼中看到了沉重的希望，只是父亲发际那抹花白，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勉强地，他苦涩一笑，算是应了下来。只是心头一个声音在坚定执着地喊道：“我一定会拿回自己的荣誉，但绝不会用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