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我该回去了

天色虽然很暗，但是院子各处都亮着夜灯，一草一木都看得非常清晰。

慎独光着脚在柔软的草坪上面缓缓走着，宋岩注意到他在走一个非常规整的圆，直径很小，也就十米不到的样子，所以当他再次转回来的时候，两人正好面对面。

看见宋岩，慎独的脸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甚至连惊讶都没有，只是扫一眼，继续往前走。

而这时候，宋岩终于明白谭文先说的都是真话。

慎独看起来不单单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似乎同时还失去了灵魂。他的目光是那样得空洞和麻木，里面甚至都看不到生命的气息，更不要说感情了。

而这种状态，以宋岩现在的判断能力，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伪装成分。

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尤其是真相一个接一个地被推翻之后，宋岩不敢再轻易地下任何结论了。所以他静静地站着，等到慎独再一次走到面前时，仔细打量他表情的同时，轻轻地喊了一声：“嗨！”

“嗨！”

慎独回应了一声，声音像是鹦鹉学舌，相当机械。他依然只是扫了宋岩一眼，然后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表情，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这一刻，宋岩忽然想起了动物园里被关在铁笼里的野兽，它们也是这样反反复复地来回走动，直到感觉累了，才会停下来。

但野兽至少还有兽性，该发作的时候还会发作。可是慎独身上什么性质的东西都不存在了，这就是一副躯壳，甚至可以说，是一具尸体……

宋岩转过身，朝屋子里走去。

谭文先和樊小可站在门前看着他，这时同时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相互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决定谁和宋岩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起吧。”谭文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沙发边上走去。

慎初已经睡得很熟了，鼾声越来越响亮，但是谭文先在他身边坐下的一刹那，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四下里扫了扫，见宋岩进来了，便坐直了身体，摘下眼镜一边仔细擦拭着，一边嘟哝了一句：“终于到实话实说节目时间了……”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岩在三个人对面坐下，沉声问道。

“其实整件事情和之前慎初告诉你的没有多少出入，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伪造了慎独的死亡记录，将他转移到了这里。”谭文先说道。

“那慎独的记忆呢？别告诉我是慎初做的移植手术，我想现在让他再说一遍这样的话，估计会脸红吧。”

谭文先扭头看了慎初一眼，这家伙还在擦着眼镜，脸倒是没红，但多少有点尴尬，见谭文先看他，便点点头道：“都告诉他吧，他有权力知道，而且也有义务和我们一起分担寻找真相的责任。”

“其实直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谭文先的目光转向宋岩，“我只是根据你父亲的指令，召集了Claire和慎初，然后找到了你。没错，你父亲早就知道你的存在，而且似乎有很长时间了。”

宋岩震惊！

“之后发生的一切也都是按照你父亲的指令实施的，目的就是让他的记忆和你的彻底融合，变成一个全新的宋岩，从而接替他成为SD新一代掌门人。虽然过程有些曲折，其中还出现了不少意外，但从结果来看，我们圆满完成了任务。”

说到这里，谭文先打量了一下宋岩的脸色，发现刚刚还有的几分惊讶表情已经消失不见，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宋岩，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敢轻易相信了。但这真的是事实，而且是唯一的事实！”

“事实？”宋岩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樊小可，慎初，然后又回到谭文先脸上，“这已经是我听到的第三个版本的事实了。前两个至少还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这个，居然连理由都没有了。呵呵，这让我怎么敢相信？”

“有理由啊。”谭文先脱口道。

“什么理由？”

“理由就是……这是你父亲的命令。”

“失忆前下的命令，还是失忆之后？”

“我……”谭文先张了张嘴，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樊小可，见她做了个镇定的手势，便长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确定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但命令的确是他发给我的，这里面的操作程序你应该非常清楚。所以我完全是按照他的命令行事，其它的，我只能猜测。而猜测，我是没法当做证据说给你听的。”

哼哼！

宋岩冷笑一声：“所以你就可以编造另外两个版本的谎言来欺骗我，还是说，这原本也是我父亲的命令？”

“没错，这的确都是你父亲计划好的，我们只是按照计划行事而已。”

“为什么？”这句话问出来之后，宋岩突然就明白了。

无论哪个版本的“真相”，其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断了自己做回普通人的念头。就比如慎初的口供录音，乍一听宋岩的确是无辜的，但却坐实了误杀三条人命的罪名，无论怎么判，十年的牢狱生涯肯定是躲不掉的。

而为了证实慎初的口供都是真的，宋岩不惜越狱去寻找另外两个“证人”，这等于是罪上加罪。真要再回去自首的话，不但不可能被从轻发落，闹不好真会像盛志所说的那样，这辈子都别想从监狱里出去了……

套路真的很深，而下套的，居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宋岩扭头朝院子里看去，慎独还在不紧不慢地兜圈子，姿态，速度没有任何变化……

“虽然你现在什么听不明白，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强扭的瓜总是不甜的。我并不稀罕SD掌门人的位子，也不稀罕它所带来的巨额财富。同时，我也不怕把牢底坐穿，因为这原本就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而且只有这样，我才能获得家人的原谅，让他们心安，也让自己心安……”

喃喃自语着，宋岩忽然站起身，目光在谭文先，樊小可和慎初的脸上缓缓扫过，然后说了一句：“我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