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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云揽雾的山峦深处,一个竹屋坐落在隐隐树丛之间,远远望去,与树丛融为一体,纵然靠近了,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且竹屋的周围,长满了茂密的荆棘,更有一些难以认出的毒物盘旋而过,隐匿在草丛深处,只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竹屋内,一个身着浅紫色衣衫的女子定定地站在窗前,透过密密匝匝的藤蔓,眺望着远处烟雾弥漫的山腰。他让她带着韦尧走的时候,她有一种预感,再也难以相见的预感,那一句让她走,是诀别,也是再也难以弥补的疼痛和爱。
直到回到了竹屋里看到了他留下的心,心中的猜想骤然化为现实。
白纸黑字,字字如刀,刻在心上,年幼时,也曾经埋怨过,自己也有父母,为何却是始终不能相见。最后见到了生父,知晓了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苍天不公。盼来盼去,只盼得肝肠寸断,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吗?
信笺犹在手中,韦暄微微垂了眼眸,眼眶中的泪珠啪嗒一声落在那纸上。
暄儿,尧儿: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不在这人世了,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会为我有一丝的悲伤。凭心而论,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从你们小时候,我就没有照顾好你们,更是让你们受了许多的委屈。这么多年了,你们若是恨,我也不会怪你们,毕竟,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暄儿,你生性柔弱,少有主见,以后,我不在了,你在尧儿的身边,要多多劝他,莫要让他走上无法回头的路。这辈子,是我欠了你们,恐怕是无法清还了,只好等得来世。
无论何时,一定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韦舒留
“他不值得你落泪。”韦尧不知道何时从床榻上起来,一步步走到韦暄的身后,隔着韦暄的背影,望着那烟火燃起的地方。
“你的心肠真的这样硬吗?”韦暄将信笺紧紧地攥在手中,“他们都已经故去了,这一切,还不该结束吗?”
“结束?”韦尧轻嗤一声,“你以为现在是想结束就能结束的吗?你以为莫小邪和花言会这样轻易的放过我?”
“你为什么要杀莫小魅?”韦暄霍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韦尧,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她曾经对你痴情一片,今日在墓室里,若不是她有意往你的方向移动,想要帮助你脱逃,以你当时的状况,你又如何能够擒住她?”
“对我痴情一片?”韦尧又是轻蔑的一笑,“你真的还以为这世间只要痴情就能换来回报吗?我对时昔也是痴情一片,结果呢?她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你对花言也是痴情一片,结果呢?若不是我在去大极宫之前让他留意你,你现在还能好好的在这儿呆着吗?韦舒对华梦菱也是痴情一片,结果又是怎样,不过换得一世怨恨,连他的孩子都没有好的下场。”韦尧似乎越说越愤怒腰际的伤口竟然因为他的激动而崩开,换上的新衣瞬间又被染红。
“你,”韦暄气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是想早一点死吗?你若想死,山下有的是人成全你。”心中堵着一口气,韦暄撇嘴着,心中郁闷难平,一改往日唯命是听的风格,径直对着韦尧凶了起来。
不过,终是性格使然,韦暄纵然凶起来,仍旧是一副娇憨文弱的样子。
“你就应该如此,以后别人才不敢欺负你,少一天到晚的摆出一副好欺负的样子。”韦尧看着为自己清理伤口的韦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韦暄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一重,不语。
“你是想谋杀亲兄吗?”韦尧怒道。
“我若是想谋杀你,早就应该把你丢到山涧里头,不管不问,让那些鸟虫蚁兽把你给吃了。”
韦尧眼眸微动,似想起什么,并没有回应韦暄的话,沉默了良久,忽然叹了一声,“我当时只是求生的本能,为了自保而已,完全没有意识都手上的人是谁。”顿了顿,又抬头看着韦暄,一脸认真,“我说的是真的,你信吗?”
韦暄手一抖,手中的药粉猛地一下子撒到韦尧被饮焰刀噬的焦黑的皮肤上,灼烧般的疼痛,让韦尧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韦暄连连道歉,慌忙去帮韦尧清理,眼神涌上一抹擦不掉的悲切。她当然知道韦尧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见到过韦尧发病的时候。那种虚弱而又发狂的姿态,她相信,无论任何人,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无法忘记,那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兽、性,一种自我保护,求生的本能。
“我信。”韦暄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低垂着眉眼为韦尧上药。“只是,不是都是十五吗?今日明明是三十,怎么会?”
记得,韦尧以往每次发病都是十五的时候,因为后来掌握了时间,一般都是提前出去寻了药引,让韦尧服下,就不会有事。
韦尧苍白着脸,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惨无血色的脸更加显得苍白羸弱。“上次那颗心,我没有用。”
韦暄一怔,忽然抬眸望了望韦尧,上次,也就是腊月十五的时候,他应该还是高君雅的身份,当时应该是在大历皇宫里,那夜举行封后大典,除掉叶绯云的时候。
叶绯云的心明明被取了,如何没用?是舍不得吗?还是……不忍。
像是看透了韦暄的心思,韦尧低敛了眉目,冷然道:“我和她并没有什么情分,只是她是时昔的仇敌,我怎么能用一颗时昔讨厌的心呢?”
“哥!”韦暄心头一动,时昔在他的心目中竟是这般重要吗?连一颗心他都要顾及到?
韦尧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多说什么,“这一方面,我们都有自己的坚持,我不会再强求你什么,我的事情,你也不要问。”
“好。”韦暄点了点头。韦尧的伤口已经完全替他处理好了,将药箱和工具收拾放好,韦暄又替韦尧到了一杯茶。“哥,既然你说莫小邪和花言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既然料定了我们还在岛上,就一定会寻找的,他们若是找到这里,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到时候,又怎么应对?”
“他们不会找到这里的,我们且在这里安心养伤,过些时日,再回东宁便可。”
“花言和时昔都是从小在岛上长大的人,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还不是了如指掌,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来?”韦暄疑惑着。
韦尧弯唇笑了笑,“花言没这个本事,时昔,她不会的。”
?
“时昔,岛上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的,是不是?”莫小邪黑眸沉沉,望着时昔,充满了希望。一天了,他和花言几人几乎找遍了整个离恨宫,又查看了花言所说的岛上的很多地方,却始终找不到韦尧一行人的踪迹,船只都还好好的,一条没少,而且花言也让离恨宫的奴仆们注意了岛上的情况,却是一无所获。
“夫人,你若真是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的,就告诉爷吧,当初小姐和您那么好,您真忍心看着她死不瞑目吗?”织凡看着莫小邪向时昔示软说好话,也忍不住说情,毕竟莫小魅可是她跟了多年的主子。
“死不瞑目?”时昔坐在椅子上,背后靠着软枕,原本是一直闭着眼睛的,蓦然听到织凡这句话,忽然睁开眼睛,看着织凡,“我这一生中,养育我的两个人都死了,若是他们的儿子也被我害死了,我也一定会死不瞑目的。”蓦然想起司胜仙君说的那些话,韦尧因为自己一时的喜怒,杀掉苏玉莹,杀掉叶绯云,固然冲动,可不得不说,自己的的确确是有责任的,而且韦尧患上怪病,也的确是因自己而起,已经欠了他这么多,如何在亲手把他推上死路,她做不到,做不到。
“夫人,”织凡被时昔一吓,登时说不出话来。
“莫小邪,”时昔转头望向莫小邪,“我跟你说过,你们可以找他,可以杀他,但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即使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这就是我的态度,你不必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好,时昔,我不为难你。”莫小邪站起身,转身出去。
时昔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在以前看来,现在情况似乎是值得高兴的,莫小邪和冷夫人的一个大仇人朝云圣母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再捉拿自己,再也不会有人约束自己,自己终于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今后的道路了。
可是,当现实摆在眼前,为何一切却又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径直刺在心口上,除了流血就是痛,完全没有一丝的愉悦,这又是为什么?
花言一直没有来,许是对自己太过失望了吧,又或许是花言真的爱上了莫小魅。时昔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片夕阳的红色晕染笼罩,今夜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今日除夕,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了,新的一年,开始却是这样的疼痛。
时昔忽然一个人弯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