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们送走最后一位贵宾,今晚的展示会算是完满结束了。
虽然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忙得昏天暗地,但在展示会结东后,大家却依旧精神抖擞。
因为杉本惠在离开会场前说了一句话:“这一场秀不错,我印象深刻。”
只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称赞,就让所有人的心都飞上了天,觉得这些日子的辛苦全有了代价。
大伙儿约了一起庆功,汪梦婷也打算参加。
她一边在后台的临时办公室整理文件,一边哼着流行歌曲。
“有人来看你,梦婷。”
汪梦婷抬起头,望向正倚着门、双手环抱胸前的丁宜和。
“是谁?”
丁宜和不说话,只是深深地凝睇她。
她这样的眼光让汪梦婷整颗心狂跳起来,难道是海平?他从香港赶回来看她了?
“是一个我不晓得你希不希望见到的人。”丁宜和终于开口,“不过我想还是请他进来吧,你们绝对需要好好谈谈。”
“宜和——”“梦婷,我希望你做出最正确的抉择。我们先到酒馆去了。”静静-下这一句,丁宜和便潇洒地转身离去。
汪梦婷怔怔地望着门口,直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捧着一大束白玟瑰的程庭琛。
他站在门口,依旧穿着他最爱的白西装;捧在手中的娇美玫瑰,衬得他漂亮的脸孔更加出色。
好不容易,她才吐出一句,“我以为你回香港了。”
“我是回去过了。”他静静地盯着她,黑眸闪烁,“今早才又来台北的。”
“有事吗?”
“我来看你,梦婷。”他走近她,“展示会很成功,恭喜你。”
“谢谢。”她神情恍惚地接过散发淡淡香气的玟瑰,将它们放在办公桌上。
“前几天晚上,你从我身边逃离了,梦婷。”
她默然不语。
“今晚我再一次前来,是为了更认真地请求你。”他圈锁住她的眸光柔和,“你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吗?”
汪梦婷别过头去,“别问不可能的事,庭琛。”
“不,前天晚上的我或许还没有资格对你说这句话,但今晚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他-下一句威力十足的话,“我今早签了离婚协议书。”
“离婚协议书?”汪梦婷惊愕地转头,眼眸中盛满了惊慌与不信,“你们才刚刚结婚不久!”
“够久了。”他语气十分冷静,“久到足以让我明白自己犯了大错——但我相信现在还来得及补救。”
“补救?”
“可以的,梦婷。”程庭琛逼近她,她却忍不住后退。“我已经和曼如摊牌,告诉她我爱的人是你,我不能没有你。”
“她……怎么说?”
“她说她也有自尊,我若坚持离婚,她会不惜毁了我。”
汪梦婷倒怞一口气,语音不自禁地颤抖,“庭琛,你的妻子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
“她的确是。”
“她和你很相配。”
“但我爱的是你,梦婷。”程庭琛一字一句地强调,“我爱的是你。”
他铿锵有力的宣告让汪梦婷的心弦震荡不已,情绪亦慌乱起来,“不——”
“梦婷,”他紧握住她纤细的肩,“别再逃避了!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我不相信你真能一辈子活在没有爱的婚姻里,我不相信你这样还能活得快乐!你快乐吗?梦婷,你快乐吗?告诉我!”
她回避他热烈的眼神,“我……快乐!”
“说谎!梦婷,你说谎!”他高声叫着,“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怎么会快乐?
你忘了吗?当初你是多么喜欢弹李斯特的‘爱之梦’,你说向往有爱的生活!我不相信你可以忘却那些想望!”
“我没忘——”
“那就离开那个男人,跟我一起走。”
她却拚命摇头,“我不能。庭琛,我不能。”“为什么不能?”他禁不住失望,“难道你还顾忌汪家的事业?梦婷,汪家的公司不该由你来躁心,不该由你牺牲来挽救家族企业!让你的父亲和哥哥去处理,我相信他们会有办法的。”
“不是这样的,庭璨,不是因为汪家……”
“那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她忽然下定决心,“因为我已经决定做海平的好妻子。”
“什么?你说你要专心做那男人的好妻子?”程庭琛完全不敢置信,“何必呢?
梦婷,你用不着负这道义上的责任,用不着觉得亏欠他啊。”
“不是因为道义上的责任,也不是因为亏欠,而是——”汪梦婷瞪着他,清亮的明眸逐渐氤氲,“我不能离开他。”
“为什么?梦婷,难道你要放我一个人吗?”程庭琛-目嘶吼,“我已经对曼如递上离婚协议书,她会毁了我的,她说到做到!你难道忍心放我一个人面对穷途末路?你竟如此狠心……”
他紧握住汪梦婷双肩的手不停加强手劲,让她感到强烈的疼痛,但更加绞痛的是她一颗左右不定的心。
她该怎么办呢?庭琛为了她不惜与自己的妻子决裂,不惜赌上自己的事业前途,她怎能辜负他这番情深义重?可是……可是她又怎么离得开海平?她怎么离得开那个待她温柔和婉、对她珍之重之的海平?
她舍不得啊,舍不得离开海平细心的呵护;但她又怎么忍心让庭琛一个人面对残酷的打击?
她曾经那样深爱庭琛,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曾经是她的全部……
曾经?!
汪梦婷猛然醒悟,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庭琛的感情已经成了过去式?她是爱庭琛的,不是吗?她一向就渴望与他白头偕老的,不是吗?但为什么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海平的脸庞呢?都是他那张带着令人宽心的笑意、温文儒雅的脸庞呢?
难道……她已爱上海平?
“庭琛,我——”
“梦婷,你忘了我们的第一个圣诞节吗?”他热烈地执起她的双手,“我在门口为你堆了个雪人,而你邀我入屋……”
她没有忘。她记得那天庭琛为她堆的雪人,她记得自己当时满心说不出的感动,她也记得之后她将自己的童贞献给他。
但现在浮现在她心版的,却是半年前她与海平在横滨游乐园的海盗船上,他那灿然的笑颜。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海平也有孩子气的一面,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渴望能这样好好放纵自己。
她几乎可以听见当时自己与海平的愉悦笑声……
“庭琛,对不起,我——”她眨眨眼,张口欲言。
“不,别说。”程庭琛猛烈地摇头,“别说你打算忘记我,我不相信!”他忽然低头攫住她柔软红润的樱唇,他吻得那么深、那么狂,像要拚命唤起属于他俩的热情回忆。
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放开她的樱唇,凝视她的黑眸狂野热情,语声却是-哑低沉的。“我不相信你能忘了这么美妙的感觉,不相信你能忘了我们在英国那些缠绵激情的夜晚。”
“我没有忘,但——”
但当他吻她时,她跟前浮现的却是海平戴着眼镜的脸庞,她想起的是她与海平的那一夜,她感觉到的是海平温柔地用唇烙印她全身,让她如躺在云端般慵懒舒适、奔放自在。
她记得与庭琛的点点滴滴,但如今缠绕在她脑海中的,却是与海平的一切。海平闭上双眸聆听音乐的模样,海平将她纳入怀里安慰的温柔,海平为她不惜与父亲对抗的体贴,还有海平因为得不到亲情而满是迷惘的神情……
现在的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海平啊!但她怎能告诉庭琛这一点呢?
是她变了心,她对不起庭琛,她怎能残忍地在他已失去一切的时候对他坦承这些呢?
她只能睁大盛满痛楚的眼眸,默默地凝睇着他。
程庭琛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犹豫、她的不忍,他摇摇头,全力阻止自己往最坏的一面想。他蓦地放开她,倒退数步,“梦婷,我不逼你,你不必立刻做决定。”他勉强泛起一丝微笑,“你好好考虑,我等你的答复。”
然后,他便转身离去。
他走得快捷如风,像害怕她忽然自身后叫住他似的。
汪梦婷出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凄然摇头,背起皮包走出这间临时办公室。
在走廊转角处,她却遇上了那个她以为今晚不会见到的男人。
季海平倚在墙边,仰头盯视着天花板,脸上写满了深深的疲惫。
她忍不住心中的讶异,“海平,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没有看她,“好一会儿了。”
“可是……你不是应该在香港吗?”
“刚下飞机。”
为什么这么赶?是为了她吗?他特地赶回来看她的展示会?
她说不上内心那股蓦然涌上的酸楚是为了什么。
“很抱歉我来迟了,没赶上你的展示会。”他语气平淡,“不过我听说很成功。
恭喜你。”
“谢谢。”
为什么他的语气如此平淡呢?为什么到现在他还不看她一眼?难道他——
“你都听见了?”她颤抖地问。
他微微颔首。
她一阵心慌意乱,“海平,你听我解释——”
季海平举起一只手止住她,“不必解释。梦婷,你永远也不必向我解释什么。”
他终于转头看她,眸光幽-微远,“你礼拜三那晚曾和他见面吗?”
“是的。但——”
他的眼神让她蓦然住口。
那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神为什么如此冷漠?为什么他要用那种让人背脊发凉的眼神看她?他从来不曾这样看她的啊!他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任何人吗?
她不懂。
她好不容易才看懂海平难以捉摸的幽探眼眸,但现在她又完全不懂了。
她不懂他那双像-沉海洋的眼眸,海面虽然像平常一般平静无波,却似乎蕴涵着某种她无法测知的狂潮。
他正在逐渐地远离她。
体认到这一点,她的心绪更乱了,还伴随着一阵深沉的无力感。
“海平——”她尝试开口。
“很抱歉,不能送你去参加庆功宴了。”他抢先截断她的话,“我还有事,得先回办公室一趟。”
然后他便毅然离去,留下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背影。
从那晚起,汪梦婷便没有再见到季海平。
已经整整四天了,季海平用各种借口躲避她。
她知道他还在台湾,但却一直不肯回家。
他托称公事繁重,离不开办公室;她明白这只是借口。
他不愿意见她,甚至不愿意接听她的电话,一律由他那个年轻又能干的女秘书挡驾。
汪梦婷觉得有些难堪,她是他的妻子啊,他竟让一个秘书来拒绝她。
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冷淡又不近情理?他一向不是这种男人啊。
难道……他的冷漠只针对她?
她不明白,海平为什么会突然远离她?是因为那晚他听见庭琛与她的对话吗?
她可以解释的——但他却说她永远也不必向他解释。
他难道不明白,这样的体贴其实是一种残忍吗?
还有庭琛,他这几日天天派人送花到她办公室来。
香水百合、郁金香、紫罗兰……每一束都会附上一张温馨小卡。
他还在等她点头,等她承诺和他一道远走英轮。
“我在香港的律师生涯算是毁了。”他在电话里这样告诉她,“曼如不如用了什么方法,让所有的委托人都与我解除合约,事务所也说他们聘不起我为他们工作。”
她为庭琛感到难过,“那你打算怎么办?”
“到英国去。一个在轮敦工作的学长答应替我介绍工作,我想曼如的势力大概也伸展不到那里去吧。”他语调落寞。
她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他。
“我还在等你的答复。梦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力争上游,不会让你跟我在英国吃苦的。”
“我一向相信你会功成名就。”她轻声说道。
“那就答应我,梦婷,跟我一起到英国。”
她长长地吐气,“庭琛……”
“我需要你,真的需要。”他的语气有掩不住的痛苦,“一个人在异乡重新开始,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她一阵心酸,庭琛竟会说出这样丧气的话!她从不知道他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从不晓得一向自负骄傲的他也会这样低声下气。
他需要她,但她……
“我会继续等你的。”语毕,他便挂断了电话。
该怎么办?她从没想到自己也有徘徊在两个男人之间,难以抉择的一天。
她需要海平,但庭琛却需要她。
她该选择她爱的男人,抑或爱她的男人?
不,她无法下决定,真的没办法就这样做决定。
她必须见海平一面。
她要亲自去海平的办公室找他,问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问清楚他是不是准备就这样一辈子躲着她!于是,她前往盛华电子位于民生东路的办公室,搭电梯直上十五楼。
已经晚上十点,办公室的大门深锁。
汪梦婷拿出季海平给她的卡片钥匙;她相信他一定还待在办公室里。
卡片一落,便发出清脆声响,玻璃门应声向两边滑开。
她悄悄走进门,穿过只开着安全灯,沉静陰暗的办公室。
打角处,季海平的私人办公室流泄出淡淡的灯光。
他果然还在。
汪梦婷正想敲门时,一阵自里头传来的轻声细语让她的手倏然凝住不动。
那是一个娇柔轻软、又带着些许慵懒的嗓音。
“海平,你真是的!老是这样戏弄人家。”
“怎么?你不喜欢吗?”
汪梦婷打地倒怞一口气,那个腔调温文而独特的嗓音是季海平吗?
“讨厌,你明知人家心里怎么想!”女声不依地嗔道。
“那就是喜欢-?”
真是海平!他竟也会说出这种油腔滑调的话?
“不行,不能在这里啦,多不舒服!”女人像在阻止他的轻薄。
“那该在哪里呢?”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当然是找个气氛好、情调佳的地方啊。”女人娇声嚷道,“走,我带你去。”然后,他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
汪梦婷冻结在原地,黑色美眸直瞪着眼前情景。
季海平半搂着一个装扮得明艳照人的美女,两人都衣衫不整,同样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气氛僵凝了好一会儿,季海乎首先开口,“梦婷,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好久没回家,所以我来看看。”她木然响应。
“她就是你老婆吗?海平。”季海平怀中的美人忽然开口,一双清亮的大眼好奇地打量她。
“我是他的妻子,汪梦婷。”她竟还向她伸出手来。
那女人像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与她一握,“我是方巧玉,季副总的秘书。”
“显然你还兼职做其它事。”汪梦婷淡淡地朝她颔首,接着转身面对季海平。
季海平咬着下唇,似乎考虑着该如何解释这令人尴尬的场面。
汪梦婷却主动解决了他的困扰,“她就是你数日未归的原因?”
“对不起,梦婷,她……我……”
“不必解释!”她尖声打断他,“你永远也不必对我解释。”
她心底升起一股炽烈的怨怒,是针对他,也是针对自己。
她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一段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她凭什么要求对方完全忠实?就连彼此相爱的两个人都未必能做到了……
她闭上双眸不愿看他,“多久了?海平,有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你去美国时也带着她吧?”
他犹豫两秒,“是。”
她深吸一口气。
她不敢相信,当她在台湾痴痴地盼他回国时,他却在美国与女秘书快乐逍遥!
“这是骗人的吧?”望向他的明眸有着无言的企求,“海平,告诉我这只是一场误会,或者你另有苦衷……”
“梦婷!”
“我是在作梦吧?”她恍恍惚惚,身子微微摇晃,“一定是,我一定是在作梦。”
“梦婷,你清醒点!”
季海平高亢的语音唤回了她的心神,“你是说这一切是真的?”
“是真的。”他别过头去,不忍看她受伤的神情,“对不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强忍着心如刀割的伤痛逼近他,“你不是那种男人,绝对不是!”
他脸色蓦然苍白,唇角微微泛起苦笑,“你未免对我太有信心。”
“为什么?”
“男人都是这样的,抵抗不了诱惑。”
“为什么?”她依旧不敢置信地摇头。
那晚婆婆警告她时,她还信心十足,坚称海平不会是那种男人,想不到才过了几天——难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今天她终于体会到婆婆的切身之痛。
汪梦婷蓦地转向方巧玉,眸光咄咄逼人,“方小姐,我不知道你与海平是否真心相爱,但你不觉得和一个有妇之夫来往是不道德的事吗?”
她凌厉的质问让方巧玉更加躲入季海平怀里,“汪小姐,我——”
“我是季夫人,目前为止还是!”她见状更加愤恨难当,禁不住提高了嗓音,“请你尊重我的身分!”
“季夫人——”
“我很好奇你所谓的气氛好、情调佳的地方是指哪里?可以介绍给我吗?”她语带讥刺,“或者,那是一个不适合介绍给人的地方——”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季海平却猛然喝止她。
“够了!梦婷,这不干巧玉的事。别这样咄咄逼人,这不像平常的你。”
汪梦婷一怔,海平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吼她?
她又妒又恨,几乎失去理智,“方小姐,有办法将我丈夫迷得晕头转向,你够本事!究竟是什么样的家教会成就像你这般了不起的女人?你的父母难道不管你吗?
或者他们以为这是觅得乘龙快婿的妙方——”
“够了!”伴随着斥责而来的清脆巴掌声打断了汪梦婷,并让三个人同时冻在原地。
方巧玉掩嘴轻呼,杏眼圆睁;季海平的脸色铁青、唇色苍白;汪梦婷则感到完完全全的屈辱。
他竟然动手打她?
这辈子只有两个人打过她——杉本惠与季海平,而后者带给她的震撼远远超过前者。汪梦婷缓缓转向季海平,他平日温雅的脸庞此刻却显得模糊异常。她眨眨眼,想看清他那对怎样也摸不透的眸子,却只-落两滴珠泪。
“你打我?”
“对不起。”他彷佛受了重大刺激般,双拳握紧再放松、放松又握紧,“我不是有意的。”
“庭琛他……从来不曾打我……”
季海平面色蓦地惨白。
汪梦婷视若无睹,面颊上辣的疼痛麻痹了她所有的知觉,“你从前连吼我一句都没有.今天却为了她打我?!”氤氲的眼眸漾着明显的哀怨,“这是不是表示我们该结束这段可笑的婚姻了呢?”
他全身一震,肩头轻轻晃了晃,却没有吐出任何试图挽回的话。
“对不起。”他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她眼帘低垂,发颤,“庭琛一直要求我和他一起前往英国……如果我真跟他一起走,你也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
她猛然扬起眼帘瞪他。
这并不是她想听的话啊!他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开口挽回她?只要他肯开口,她会原谅他的!她会相信他只是一时胡涂,她会相信这段婚姻还是可以好好经营的!
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只说他不介意,只是一径用那双她看不透的黑眸凝视她。
她再也承受不住了,承受不住一颗心惨遭撕裂的疼痛感,更无法承受那如堕万里深渊的无力感。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庭琛依然爱她,她却爱上海平,而他则迷恋着他的女秘书!
爱情,多难解的习题!
“你当然不介意!”汪梦婷石地发出一阵狂笑,“我真是傻瓜,天字第一号傻瓜,竟然还以为——”她颤巍巍地,声音像随时要消失在空气中,“我早该跟庭琛走的,早就该答应他的!我只是不明白,”她双眼无神,只有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不停落下,“如果你终究还是要伤害我,又为什么要一直对我这么温柔?”
季海平咬着唇,不发一语。
汪梦婷瞪着他,“我恨你!季海平。”她用力地以衣袖拭泪,语声冷凝,眼帘却低低垂下,“恨你的温柔,因为它其实是一种残忍;恨你的体贴,因为它终究只是虚伪。你放心,我会识相地自动离开你,你尽管正大光明地与她来往,我不在乎!”迸出她唇瓣的话一句比一句冰冷,“你甚至可以告诉你父亲是我背叛了你,继续在他面前维持孝顺儿子的形象,我不在乎!我会与庭琛重修旧好,不论你介不介意,我都不在乎!”
接着,她转向方巧玉,“方小姐,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我的丈夫,就让给你好了!”方巧玉全身掠过一阵冷颤,不敢逼视她冷冽慑人的眸光。“季夫人——”
“别叫我季夫人,我不配上不配当季家的长媳!”她语音尖锐,“我不过是个天真的白痴罢了,竟然傻到想放弃一个真正爱我的男人,竟然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犹豫不决!”
她背转过身,纤细的双肩像承受着千斤重担,“你尽管跟你想要的女人在一起吧,我也会选择想要我的男人——我们各奔西东,谁也不亏欠谁!我今晚就回汪家去,你可以不必再躲我了!”
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她决绝地举步飞奔离去。
季海平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紧抿,脸上的神色陰晴不定,肌肉一阵阵怞紧。方巧玉瞥他一眼后便自他怀中退开,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副总,我这样的表现你还满意吗?”
季海平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谢谢你。”
“我不明白,你演出这样一幕戏有什么用意?”
他瞥她一眼,背转身子走向窗前,“她需要一个理由离开我,我只是给她一个而已。”
“她想离开你?”
他微微颔首,语声却透着黯然痛苦。“如果她真的必须离开我,我希望她走得毫无负担,不怀一丝歉疚。”
“我不明白。”
方巧玉是真的想不透,什么样的女人会舍得离开这样一个男人?为了让自己的妻子潇洒离去,他甚至不惜和女秘书合演这样一出拙劣的戏!他如此深爱他的妻子,她怎会舍得放弃这样一个情深一往又温柔体贴的男人?
“副总,你的妻子是真心想离开吗?”
季海平没有回答,他用手指拨开百叶窗,透过一方空隙向下望。
好一会儿,汪梦婷的身影终于出现。
她脚步跟跄的跑出大楼,甚至还差点摔倒在地。
季海平的心一阵揪紧;一直到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他才放任自己轻声叹息。
是的,梦婷想离开他,可是又善良得不忍离开他!因为对他的道义责任,她才迟迟不肯答应程庭琛的请求。
但他知道,她其实是渴望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共度一生的;就像程庭琛所说,她是个应该活在真爱当中的女人,她值得一段充满爱与幸福的婚姻。他不愿为难她,不愿令她难以抉择。
他能给她爱,却不能给她幸福——只因她爱的不是他。
所以他才费尽苦心地为她找一个理由离开他,而她,也真的相信了。
他下意识地紧握双拳,用力之猛,令指关节都泛白。
他做得很好,不是吗?成功地让她恨他,成功地让她远离他!
只是,当他成功地失去她以后,他也同时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就像天使失去他赖以为生的第五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