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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蒂厄.克勒库神父在暴雨中站着,他矗立在狂风大雨里,任由雨水浇灌在自己的头上,那些流淌着碎银的水滴,在他的身上流遍了全身。
那是帝国海军降下的大雨,此时此刻,宏伟星舰正从云层中滑过,它们从战舰的腹部倾撒下混合了秘银的圣水,那自然不是真正的圣水,用来净化宗教上的污秽之物,而是化学层面上的消杀。
净化的大雨将在全球落下,将纳垢恶魔所到之处的污染全部洗净,城市的内部将被进行彻底的消杀,外面的大地上,所有阻碍进军的障碍物也将被瓦解,当大雨停止,帝国的大军也将从城墙后出击。
但马蒂厄被留了下来,他是远征军的战争使者,从他还是一名国教的低阶神父时,他便跟随着军队踏遍了宇宙的战场,在信仰的最前线,对抗那些亚空间邪魔与追随者,但他却被抛下了,原体拒绝了他参与战争会议,这便说明了一切。
马蒂厄无所适从的站在雨中,他在思考,原体不在相信他,或者说他本来一直就没信任过自己,基里曼不相信国教这是众所周知的,但如果仅仅如此,马蒂厄不会如此苦恼,真正让他苦恼的是,他在怀疑。
怀疑帝国,怀疑信仰,怀疑一切…正如圣言录中所说的异端,圣言录…圣言录。
“你在这儿啊,神父。”一个轻柔的女声说道,马蒂厄认出了那声音,女孩从雨中走来,但却没有一滴雨水可以触碰到她,她的身体周围萦绕着一圈光芒,如护盾一般弹开了所有的雨水。
女孩赤足走来,但已经穿上了衣服,但就算没有马蒂厄也不会对此有所反应,无论如何他都是一名牧师,早已宣誓将生命中的一切献给帝皇,对女人的感情,自然也在其中。
“你果真是一名圣人,我看见你的伤口都愈合了,是帝皇治愈的吗?”马蒂厄问道,他也随之女孩的走来,进入到了她的结界里,雨水不在浇灌他,一股暖意从那女孩身上弥漫了过来。
“谁知道呢?那你呢?神父。”女孩站在他身边问道,轻柔的裙子,在她双足两侧飞舞着。
“你是怎么出来的?寂静修女没有发现你吗?”
“别为修女担心,我有我的办法,她不会发现我已经离开了,当她发现时我也已经回去了,倒是你神父,你怎么样?”
“很糟,糟透了。”马蒂厄不犹豫的说道,仿佛没有进行任何的思考,那话是脱口而出的,而这样话才是真心话。
没有掩盖,没有修饰,没有讽刺,一眼一句都是真真切切的,维托听着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昂起头来俯瞰着雨中的大地,“是吗?为什么?”
“我在怀疑,圣徒,我在怀疑信仰,原体大人的一番话,令我不解。”马蒂厄泄气的说道,“你真令我惊讶,神父,你既然没有狡辩。”“面对一名真正的圣徒,狡辩有何意义呢?谎言无法欺骗你,无法欺骗帝皇。”
是的,他如果撒谎骗不了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帝皇自不必说,而维托也熟知如何看出一个人是在撒谎,还是在说真话。
“嗯…继续,神父。”维托轻声说道,他不在开口,不在打岔,如果没有那光芒遮挡着大雨,神父甚至不会知道他还在这儿。
也许这正是维托想要的吧,一个看似无人的环境,往往最能激发人内心的所思所想,而神父也再一次验证了这一点。
“基里曼大人说,我们所作所为都并非帝皇所愿,他嘲笑我们的信仰,他声称,圣言录并非帝国所言,而是出自他的兄弟之手。”神父泄气的说道,他的脸上闪烁着疑虑,懊悔以及深深地自责。
“这令你不悦吗?神父,你怨恨这句话。”维托轻声开口,声音如细雨一般,“我有何资格与理由怨恨一位原体?神皇的儿子?我们谁有资格,比他更能自称了解他的父亲?一个儿子,他最喜欢的儿子。”
最喜欢吗?不,我不确定,也许曾经是吧,就像一个在铁窗后的囚徒拿到了一把锉刀,但现在,他拿到了更好的工具,那么锉刀又有何意义呢?
“你想问我什么?我能感觉到你的疑惑。”
“告诉我,神使,圣言录是谁所写?”
“你真的想知道吗?知道这个会让你崩溃的秘密,当你得知时,你的信仰,不,是国教的信仰便会崩塌。”维托告戒道,语气丝毫不变,但洞察力强的人却能在其中发现警告之意。
“告诉我,我能承受。”马蒂厄思考片刻后,决然的说道,维托看了他一眼,片刻的沉默后开口道,“圣言录,是洛嘉所写,帝皇的叛乱儿子之一,也是最初背叛他的儿子。”
马蒂厄听闻后沉默了下来,他的脸色仍然没变,但再次开口时声音中充满了无力感,“所以,这一切都是谎言,我们万年以来的信仰,是错误的,我们朗诵着叛徒之言,等同于也背叛了帝皇……”
“我说过,真相会令你崩溃,但你不怀疑我吗?怀疑,我在撒谎,也许那样可以让你好受一些。”维托甚至有些温柔的说道,加上那女声,就更是如同慈爱的女神一般。
神父摇了摇头,虽然早已崩溃,但依旧语气坚定的说,“谎言编织的事实,本身也是谎言,神使啊,我们令他失望了对吗?”
“嗯。”维托单调的回应道,他不知道神父能不能听出来其实自己在撒谎,过去的帝皇会,但现在的那个,他会满意的。
而幸运,或者说让维托甚至感到一丝愉快的是,马蒂厄没有察觉到,他平静,但却深深懊悔的叹息,“我们令他失望了,这是一个谎言,一万年来的一切都是个谎言,我们的信仰,乃至整个帝国都建立在谎言之上,为什么他不来阻止我们?神使,为什么直到此时此刻他才降下旨意。”
过去的万年间,出现过无数的圣人,他们都应有帝皇之力,信仰的伟岸光芒,借由此他们击败了各路大敌,也让国教的信仰得到了最好的左证,一场场神迹,一次次奇迹,令人难以怀疑。
那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帝皇明知道那是一个谎言,却还要编织它,让它茁壮成长?
“在告诉你一个真相,你想听吗?信不信由你,但我只保证不骗你。”维托语气不变的开口,还是那个温柔之声,还是那个令人信服的女神之音。
她的美丽,令人动容与难以排斥,神父轻轻点头带着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心情开口,“说吧,使徒,我想已经没什么能令我动容了。”
“我不是那个帝皇的使徒,而是真正帝皇的。”
“什么?”马蒂厄惊诧的问道,他一瞬间打破了自己的承诺,但他并不觉得无颜以对,而是深深地震惊。
“我不是黄金王座上那个帝皇的使徒,那不是帝皇,真正的帝皇早就死了,在那里的不是他,那是个邪神,马蒂厄,万年以来,你们在崇拜一个邪神。”维托平静的说道,他所言令人震惊又想否认,但那张脸,那语气,却让人难以否定。
“你说什么?我们…崇拜着一个邪神?”马蒂厄以从未有过的震惊之态说道,他从没像现在这般崩溃过,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东西,他只想滥用你们的崇拜,为自己获取信仰的力量,你们是他的祭品,随着国教的发展,随着它的推波助澜,整个人类都成了祭品,为那被献祭掉的一刻。”
“为了什么?”马蒂厄开口时,内心恐惧不已,他曾经已经自己早在战争中征服了恐惧,但现在他从未如此恐惧过,他害怕那个答桉,但却有渴望知道,像是深渊旁的跳崖者,恐惧着深渊,但却又被它所吸引。
“成神,一切的循环重新开始,世界将毁灭,马蒂厄,你是知道的一切都将被毁灭,那是个没有神的世界,因为只会有一个神,一个生命的存在,就是它。”维托缓慢,但坚定的说道,他凝视着黑夜,双眼闪过愤怒的闪电。
“帝皇再上…不,任何能聆听到祈祷之言的存在啊…拯救我们吧。”马蒂厄彷徨的祈祷着,他不知道该向谁祈祷,他本以为自己知道,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像是被蒙上了头套,在黑暗的屋子里撞墙。
他从未感觉到过,这个宇宙如此的黑暗,如此的,绝望与没有光明。
在他崩溃的那一刻,在真正崩溃降临的那一刻,维托转过身来,他一把拉住了马蒂厄,如将他从水中拉起,后者紧紧的看着他,仿佛那是最后的希望。
“我是真正帝皇派来的使者,马蒂厄神父,他在召唤你,在千万年的沉睡后他已经苏醒,我就是他的使者,伪帝的时代将被终结,真正的帝皇会夺回王座,而他,需要你的帮助,帝皇相信你。”
维托的话仿佛注入早已腐朽引擎的润滑油,在那一瞬间引擎重新点燃,马蒂厄的内心仿佛燃烧起了灼热的火焰,他在深渊中高举起那火把,在绝境之中看见了太阳,而真正黑暗中,并不在自我欺骗,看清了黑暗的人,边不会再远离那太阳。
“你需要我做什么?”马蒂厄一扫先前的颓废,瞬间斗志重燃,如过去的那个神父,现在他知道自己在为谁而战。
不只是为了真正的帝皇,还为了自己,为了全人类,从未有过现在,他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骄傲,以及内心的热忱。
“你要服从帝皇的神选的命令,他是维托,帝皇的兄弟,他了解真正的帝皇是什么样的,他是帝皇的声音与利剑,去找他,他会告诉你怎么做,其次,基里曼,真正帝皇的儿子,他需要你的帮助。”
维托严肃的说道,从慈爱的女神,变成了一个威严的使者,仿佛手握利剑与盾牌的雅典娜,“伪帝会试图害死他,带我去找他,也许基里曼现在还无法理解这一切的真相,你必须引导他,马蒂厄神父,你必须为他指明道路,而第一步,你必须带我去帮助他。”
马蒂厄勐然点头,他坚定的向维托跪下,如第一次踏入教堂时那般,心怀热忱与希望,对真正的希望,“我将不辱使命,我发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向真正的神皇赎罪,我会和我的同胞们,赎清背叛的罪孽。”
“我知道你会的,去找修女长吧,告诉她真相,并将我从伪帝的监牢中救出。”维托说罢在马蒂厄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当然不是他喜欢男人,而是一个维托从前从色孽那里学来的一个技巧,当他的吻留在马蒂厄的头上,他的灵魂便将从帝皇的眼前消失。
在黑暗中,他才能真正更好的,不被发现的去完成维托交给他的使命,而马蒂厄,会怀着热忱去那么做,对待维托,如对待…真正的帝皇。
维托说的是假话吗?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不都是假话,至少对于他而言,真正的帝皇的确早就死了。
“为了帝皇。”马蒂厄虔诚的说道,维托抱着他的头,轻声回应,“为了帝皇。”
说罢维托离开了,他突然消失了,大雨重新降落在了马蒂厄的身上,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但当马蒂厄抬起头时,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在远处的阴影中,维托出现在了那里,他步入走廊的黑暗中向身旁的尹娃说话,“神父入局了,棋盘开始动起来了,通知科兹与其他人,走下一步。”
他说着走入了黑暗中,在他的脚步声中,时钟的齿轮转动了起来,午夜,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