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到了十一月下旬,深秋的阳光依然晴好,每天去上班的路上,抬起头总能被如同一匹金色缎子似的光线灼痛眼睛。兰翘相对来说并不喜欢秋季,她不是农民,没有属于自己的庄稼地,所以体会不到丰收季节的喜悦,只觉得天干物燥,不小心抬手在手腕上一划就是一道白色的痕迹,保湿水必须一天扑三次。况且十一这个数字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过完这个月就是十二月,再过完十二月就是新的一年,也就是说无论兰翘愿意与否,她都即将正式迈入三十大关的年纪。
她犹如垂死之人一般抓住宝慧:“我是十月生日,就算到了明年,我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才到30,所以我的履历表上仍然可以填29。”
宝慧不屑一顾地说:“你怎么会有这种鸵鸟心态?你看,29和30对我来说有区别么?没有,一点都没有!”
宝慧比兰翘大差不多一岁,刚刚豪迈地过完了三十岁生日,那天她不仅带着兰翘吃了顿好的,还收到了李修哲送的一瓶2001年份西班牙安娜古堡的特级红酒做礼物。人总是这样,对于没有来临、并且不可预知的事情总会心怀恐惧,宝慧之所以现在心态比兰翘好,是因为她从29跨入到30岁时的12点钟声已经敲过了。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的自我催眠,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和所有刚进入三十的人一样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在这个没有约会的星期五晚上,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宝慧站在兰翘的洗手间里,对着穿衣镜脱去上衣、胸罩,露出肩背部光滑丝润的皮肤,十分认真地拿一支铅笔放在自己的**下面皱眉比划着。
兰翘问:“你干吗呢?”
“我今天看到一本书上面说,这样可以检测**是否下垂。”
兰翘知道这对宝慧来说意味着什么,于是很紧张:“那现在还好么?”
宝慧严肃地点了点头:“还好,目前来看还没有下垂的趋势,你知道,我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胸、屁股和腿,所以花了大价钱保养它们。”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兰翘,显出羡慕的样子:“你就不用像我这么困扰,你的胸一向不大,都不用太担心地球引力。”
兰翘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是如同少女般青涩的身材,不是人人都有的。”
宝慧很黄很色情地笑了:“你就是嘴巴毒,当年我们还不熟,你跟别的同事嘲笑我的身材,说我穿小碎花胸罩,乳杯中间那些花都被我的胸挤得见不到天日而凋零了。承认吧,兰翘,你根本就是**裸的嫉妒。”
兰翘恼羞成怒地否认:“瞎说,我妒忌你个鬼啊,起码我现在不用担心铅笔下的真相。”
宝慧没有理她,把衣服慢慢穿好,扫了一眼梳妆台的瓶瓶罐罐,有些不满:“你怎么用雅芳新活焕颜?我们公司的产品不好用么?我给你的免费试用装全都是整套的,全球十大化妆品牌,专柜上卖上千块,难道还埋没了你的脸啊?”
兰翘解释:“那天回我妈那洗了个脸,当时没带化妆包,随手用了她的,觉得还行,她就一定要我拿回来了。”
宝慧嘿嘿笑了两声:“老太太档次还挺高,新活系列算是雅芳的高端产品了。”
“商场搞赠送,买一送一。”兰翘突然有点唏嘘:“你还记得我们原来旅游公司时的那个文小姐不?她那时就用的这个,有次我保养品断档,借了她的,结果第二天脸上长一脸痘痘,你那时说这套化妆品是针对三十以上的人用的,太年轻的皮肤吸收不了容易过敏,没想到我现在已经用着挺好了。”
这是个敏感而让人伤感的话题,她们突然有些手足无措,面面相觑了一会,相互望着对方的目光显出几分沮丧,宝慧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兰翘,如果再过十年我们还没嫁出去,还是剩女,就一起去看个好楼盘联名买个房子吧,到时老来老去了,总还有个依靠。”
兰翘幽幽地叹了口气:“那我还要努力赚点钱……”
想想现代女性不是不辛酸的,不能像古代女人一样名正言顺地靠男人——事实上也没好男人可以靠,所以只好依靠同性、依靠自己的钱包。
欢乐气氛被不适当的话题弄得有些沉闷,兰翘连忙换了个轻松口气:“诶,你跟李修哲怎么样了?”
宝慧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也开始像宝石一样发亮:“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好,说话很有见识很风趣,一点都不沉闷。尤其品红酒的时候风度更好,拿很长的手指轻轻摇一摇玻璃杯,查看酒液的挂杯度,再凑上去闻一闻,VERYSEX……每到这个时刻,我就有种把酒泼到他身上,然后扑上去撕他衣服的冲动。”
兰翘汗颜地点了点头:“想法不错,就是稍显暴力了一点……你扑了么?打算什么时候扑?”
宝慧怅然回答:“没有,我也就是想一想……我并不是上不起这个床,但是……”
兰翘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们都是成年女性,对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有足够的掌控能力,就像男人遇到心仪的女人会想跟她享受鱼水之欢一样,女人也会有同样的渴求——或许这就是现代女人唯一比古代女人要好的地方,在古代她和宝慧只能去浸猪笼。宝慧当然不是不敢扑,她是那种可以在无聊的时候把三级片当搞笑片来看的女人,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她已经真心喜欢李修哲,当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顾虑总会多一点,也会更加珍惜一点。
“你呢?你那个极品的钻石王老五呢?”
“他去美国了,下星期回来,走之前给我打了电话,说回来以后希望看到我提交的候选人名单。”
兰翘没想到欧阳博走之前会特意给她打电话,为自己爽约不能请她吃饭而致歉。他在电话里头的声音彬彬有礼、和蔼亲切,明明谈论的是私人话题,却又不忘记在电话结束时把谈话重心引回到工作上,简直像标准的甲方与乙方的关系。
但兰翘是个善于聆听善于思考的人,尤其她师从兰妈妈,熟练研习三十六计,跟欧阳博通过三次电话以后,她已经老辣地总结出来:这个男人,比一般人更爱欲擒故纵。他对她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再有礼貌的客户,也不会做得像他这样。
宝慧忍不住啧啧:“感觉他很闷骚。”
兰翘喝了口水,抿嘴贼兮兮地笑:“是的,但是我觉得很有意思……很有意思!”关于闷骚这个词,她曾经向宝慧做过专门的兰氏注解:你想象一下一个梳着70年代麻花辫发型、外面穿白色的确良衬衣、解放鞋的女人……但其实她里面穿的是黑色的丁字内裤和蕾丝文胸……这就叫闷骚。
不知为什么,欧阳博给她的印象就是这种人。
宝慧看了她一眼:“你打猎的眼神又出来了,算计什么呢?”
兰翘也不辩驳:“万一你跟李修哲成了,我就要自己一个人去风景秀丽的地方看养老的姑婆屋,那经济负担也太重了,还是自己想点办法,看怎么能不孤独终老算了。”
其实在现在这个适者生存的社会,每个人都在狩猎,大家都在计算着风险率和回报率,不断评估自己领域的同时,盘算着怎样可以用最小的力气得到最好的猎物,兰翘是这样,宝慧是这样,欧阳博和李修哲也都是这样,这是决策论的精华所在。凡事都要想得周全,尽量避免一丝一毫可能的伤害,这样做,离成功很近,却离真正的爱情很远,兰翘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无能为力。
宝慧临走的时候,兰翘送了块高子谦做的玛德琳蛋糕给她:“你不是说李修哲餐厅里缺糕点师助理么?试下这个,觉得还行的话,帮我去打个招呼。”
兰翘每天六点下班,回家的时间段正好是吃完晚饭的高子谦带着VODKA在花园散步的时间,这时她总会停下脚步陪VODKA玩一玩,又和高子谦闲扯几句,一来二去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熟捻了起来。高子谦年纪不大,但是谈吐淡定、幽默、机警,再加上人长得非常英俊,所以兰翘对他印象很好,于是私底下开始为他留意工作机会。
“怎么,私下收求职者的中介费给人介绍工作?”
“拜托,这种行规我怎么可能违反,是我一朋友,我还不缺这100、200的。”
“什么朋友啊?”
兰翘想了想:“邻居吧,20多岁小男孩,手艺不错、长得帅、人也很上进很聪明,家庭条件好像也挺好的,估计不急着找工作,一个人在外面瞎玩呢。”
宝慧斜睨她一眼:“了解得这么清楚,还是帅哥,不会有那么点意思吧?”
兰翘叹了口气:“我哪有时间对比自己小的男人有意思啊,姐弟恋、姐弟恋,姐姐不过是弟弟的感情启蒙学校,弟弟学成以后一溜烟就走了,被撇下的姐姐哭都没地方哭,谁都只会说她活该……你自己想想,你毕业以后去看过小学班主任几回?”
宝慧点头:“也是,我不担心你这个,你这么精灵谨慎,哪里都不容易载跟斗——尤其在感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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