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死墨一番话说的不好听,我本来想骂回他,但看着人家下巴上的血印子想到人家昨晚过的如何苦逼也不好意思反驳。这人世间的事儿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没做好什么事儿或者丢人现眼的时候,你就要接受没做好这件事儿或者丢人现眼的后果,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给你个台阶下或者帮你打个圆场,你可以背地里骂人家毒舌太苛刻或者怎样,但很多时候人家背后的付出,因为你没做好这件事情带来的不方便或者负面影响你永远也无法估量,所以归根结底你只能接受自个没做好这件事的事实,虽然你也会觉得有点冤枉。
张死墨这货其实是个挺友善挺体贴的人,不知道对别人如何,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相处这么久他有时候也会挤兑我两句开开玩笑,但像今天这么夹枪带棒的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我光屁股裹着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看着一地狼藉也能想到昨晚他一定被折磨惨了,想到自个脱衣服裸奔还去扒人家的衣服要求人家一起裸奔就觉得老脸滚烫,真他娘抽死自个的心都有了。
好在他说完那番话撒了气泻了火以后也没再针对我,还帮我从挎包里找了一套衣服扔在床边儿,不过他的那番挤兑我还是有点记恨,另一方面原因就是看着他下巴上的牙印觉得丢人别扭,反正我俩在旅馆耗了一早上没说话,直到出去吃饭才因为吃什么的问题打开尴尬。
他找了一块创可贴想把下巴上的牙印贴了,但一块明显不够,只能再加了一块,这么一来外观就有点喜感,我跟他出去觅食的时候走在后面偷笑一路,虽然很不道德,但也算是对他那番挤兑的小小报复。
在餐馆里吃饭的时候,我问了他昨晚在女厕所到底发生了什么,有隔间挡着后面的情况我根本没看着,他没立刻回我,只是从裤兜里掏了个小瓷瓶出来,就普通药瓶那么大一点,瓶塞是木头的,上面还刻着一张很小的符,我看他把那东西放在桌上,没来由一阵冷感,没几分钟就看到那瓶壁上冒出些细小的水珠。
“她在这里面。”张死墨叉了口菠萝饭说的云淡风轻,“见过最传统的养小鬼吗?如果没见过,早期的港片总该看过一些吧……”
我的确看过一些早期的港片,里面的道士黄袍加身总拿着一把铜钱剑,不过电影里用来养小鬼的器皿总是陶罐,就是那种老式的酒坛子,养小鬼的道士家总有一个房间专门存放这东西,大红色的绸布做的瓶塞,瓶口用麻绳扎紧,再在瓶口贴上一张朱砂绘制的黄符镇着。
一般道士养小鬼也叫“炼鬼”,是驯化鬼物作为己用,传统的酒坛养小鬼在我爷爷那个时代还是比较多的,后来时过境迁逐渐被新的方式替代,我同学他妈从泰国请的那个佛牌就是其中一种,我甚至都以为最传统的“炼鬼”已经绝迹了,没想到也随着时代更迭变的这么先进,以前那么大的酒坛,现在‘缩水’成巴掌那么大的瓷瓶,也不用贴黄符看那瓶塞上刻的小符都是印模成批生产的,省事倒是省事了,就是不知道他们那行的众多前辈泉下有知作何感想。
“你是要炼她吗?”
我伸手触了下瓶壁,那股子冷感透过指尖的皮肤渗进骨头里,感觉牙齿都能冻的一哆嗦,也真是醉了,张死墨那货是怎么把这东西放进裤兜的,蛋不会被冻碎么?
大概是我的话让他觉得颇为惊讶,罕见露出清晨以来的第一抹笑容,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吃面,这货每回都是这样,牵涉行业相关总跟打了兴奋剂一样。
“我养鬼做什么?”他道,“而且你知道为什么道士都养的是小鬼不是大鬼吗?”
我放下叉子,倒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难不成炼鬼也跟驯兽一样要从小崽子抓起?小鬼和小牲畜一样比较好训练?
他看出我的想法,点了点头,“你猜的都没错,小鬼这东西其实心性和小孩子差不多,大部分不是枉死的没投胎转世都是留恋世间,即使是枉死也因为心性未定,还是有超度净化的可能的,但是成年鬼怪就不一样,死的时候心性早定了,如果有怨念,很难消除。”
“那你打算怎么办?”
“天打雷劈。”张死墨敛了笑容,说这些让我感觉他有点生人勿近的气场,“她已经动了杀念,留在这世间一天都是祸害,还是天打雷劈比较保险……”
我有点难以接受,虽然对那婆娘确实没什么好印象,但人家还没对这个世界构成什么危害就让张死墨收了,他是道不是佛,不超度也说的过去,但抓住人家就来个天打雷劈,这是不是有点严重?我们还不知道她到底遭受了什么……
趁着吃饭的档口我就想好好劝劝他,能说服让他放过这娘们度其投胎转世最好,即使最后说服不了我良心也不会觉得亏欠,但张死墨的主意很定,他说撇去我俩不是侦探不谈,单纯这24小时的时限都已经过去大半,医院还有个婴灵需要解决,我们必须赶回去。
“那就不能缓缓?”我还是不死心,总觉得这婆娘枉死已经很可怜了,必须为她做点什么,“反正你都把她装进小瓶里了,带着缓几天,等查清楚能帮就尽量帮了……”
“我家里有规定。”他道,“除非有希望不然这东西不能留,我们这一支不养鬼,夜长梦多,而且我们没有路子,根本没法查到什么。”
我本来想着我既然能在电梯里和那个女护士嗨聊,肯定是可以和这婆娘沟通一下的,提要求张死墨却不应,这个人在这种事上真是谨慎的匪夷所思,一点变通都没有。他为了打消我的念头还跟我说了件真事儿,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最终同意了他的处理方法。
这件事儿是他的家族几年前解决的案子。
29岁的朱莉是香港中环一家会计公司的高级白领,做事拼命,个性要强。事业运一帆风顺,但感情运势很糟,经历的几段感情不是负心汉就是对方是有妇之夫,最后终于被拖成了大龄剩女,因此朱莉本人经常祈祷自己的感情运能好一些。
也许是心诚则灵,不久后她真的在公司遇到了一位合心意的男子,对方是分公司的会计主管,仪表堂堂谈吐幽默,大家都叫他阿威,朱莉对阿威一见倾心,两人迅速发展成恋人,然而好景不长,两人拍拖半年后,阿威被公司老板的千金看上,那女的十分果断在他俩已经稳定的感情中插了一脚。
老板的千金叫欧阳珊,刚海归,漂亮年轻温柔体贴,阿威很快拜倒在石榴裙下,而朱莉成了全公司最后一个知道男朋友劈腿的人。朱莉知道后十分伤心,某天邀阿威去自己家过夜,床上表现十分疯狂,阿威情切之下忘记吃避孕药,而朱莉早计算好了自己的排卵日期,想要借怀孕留住男友。
但朱莉并未如愿怀孕,如意算盘落空后,她怀疑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去医院做了妇科检查,天有不测风云,却查出子宫肌瘤,只能听从医生建议住院手术治疗,住院期间阿威只来过两次,朱莉出院后就得到消息,阿威已在上个礼拜和欧阳珊奉子成婚,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难以排遣的愤怒终日折磨着朱莉,某天她从闺蜜处得知养小鬼可以转运,就专门跑了趟泰国请回一只小鬼,那是泰国的邪术师用罐子炼化的一只小鬼,朱莉并没有询问来由,将小鬼请回后就虔诚供奉,供奉日满,开始祈愿,她想让欧阳珊流产,想让阿威回心转意。
不久后她在公司无意听到流言,同事说阿威最初只是对欧阳珊有好感,后来是被下药才迷糊上了床,朱莉住院期间阿威几次想去探望都被欧阳珊阻拦,结婚也是被欧阳珊的父亲以工作要挟。欧阳珊的名声很快就臭了,朱莉很开心,认为是小鬼显灵,就买了更多东西供奉,祈祷小鬼再一次大发神威。
但神威没到,报应却来了,不久朱莉开始做噩梦,她总梦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被醉酒的父亲鞭打,最后一次是醉酒的男人将小孩直接丢出了窗外,朱莉开始害怕,并对小男孩的遭遇十分同情,供奉更加虔诚敬畏。
又过了几天她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欧阳珊从医院做产检回来,过马路时从不远处急速开来一辆蓝色卡车,它直朝着欧阳珊撞过去,欧阳珊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然后摔在地上,一片血泊。
第二天朱莉回到公司就听到噩耗,欧阳珊死了,死亡的情形和她梦境中的一模一样。她浑浑噩噩请假赶回住处,因为精神遭受打击那天也忘了供奉小鬼,小鬼在梦中恶狠狠地问她是不是怕了自己要抛下自己,还扬言让她付出代价。朱莉因为害怕搬出住所,在外面躲了一段时间,最终经受不住折磨报了警,审讯的一个警察以前因为案子和张家有点接触,也清楚这类的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就再次找到张死墨的叔叔。
张死墨的叔叔乘机飞往香港解决了那个装有小鬼的罐子,但他赶到的时间有点晚,因为他去的那天,朱莉已经经受不住折磨精神彻底崩盘,住进了一家康复机构,其实质和大陆的精神病医院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