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死于车祸以后,泰国诸事完结。
那天警局侦测现场,人妖和货车司机的尸体被送往法医处勘验。警方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件,因为他们发现蓝色货车的刹车是失灵的。
那天下了场小雨,警察从变形的货车里搬出货车司机的尸体时他已面目全非,后来的调查进展具体情况我们并不知晓,只是原本的回国日期又因为这件事拖延了三天。
动身的前一天警局来了人,拿着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逐个房间查问,那是货车司机活着前的样子,三十多岁脸部微胖,留着络腮胡须,来的警察说,经过走访调查,这是个有妻有女的普通中年男人,没有动机没有目的,这只是一场令人遗憾的意外。
只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一个有妻有女的普通中年男人为什么要在闹市飙车,还偏要往人堆里撞,并且,撞的目标还是我?
我问那个来查问的警察,问他们是否在中年男人身上发现了醉酒的迹象。警察诧异看了我一眼,摇头回复这个中年男人很自律,因为职业关系滴酒不沾。
那真是日了狗了。
我暗骂一句,心中觉得这事儿越发蹊跷。
张死墨问的更多的则是人妖,警察关于人妖的叙述让我颇为心酸,他说在泰国,家境稍微好一些的孩子是没人愿意变性出卖身体的,他们只查到人妖八九岁的时候家里发生火灾,父母和两个姐姐都被烧死了,而他之后就被福利机构送去市郊的儿童福利院,在那里生活到十七岁离开,后来就不知所踪,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都以为这个孩子早死在外地了,也是发生了这件事,局里的指纹系统匹配成功,才知道人妖就是福利院当年上报失踪的孩子。
送走警察我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不自觉琢磨最近发生的种种怪事。人妖救了我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不惜以命相搏,还有他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刻,大炮抱着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像是有话要说。但那并不是大炮所嫉妒的那种肤浅的感情,我和人妖从始至终连句话都没说,根本没有感情基础玩哪门子生死诀别。我更相信那一刻他是想告诉我什么,或者是嘱托什么,然而他当时的情况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抬起右手,让我看到他手上纹着的一朵梅花。
我思考的时候,张死墨一直没有吵我,只是当我被一系列问题折磨的快发疯,他才会硬拽着我去周围转转吹吹冷风。我不知道他这种心境是怎么做到的,只是觉得能处事不惊到这个份上,这货相当了不起。
被这事折磨了几天,我俩终于搭上回程的飞机,能看出这趟旅行让所有人都身心疲惫,登机后不久就是一片鼾声。
四眼的尸块……不,尸体就在这架飞机上,警局在做过尸检提取部分组织毛发作为物证留存后就将尸块送回,警察们还自发组织了一次义捐,再加上旅行团大伙的筹资,就在当地请了个颇有名气的敛尸人,做了基本的缝合接骨。这次我们回国,四眼的尸体也由旅行团两个负责人搭乘同一架飞机送回来,虽然在泰国机场方面遇到不少麻烦,那边的工作人员担心尸体带来不祥拒绝搭载,但警局做了协调,最终还是成功登机了。
听说四眼父亲早逝,有一个快七十的老妈妈,还好他不是独生子,不然老人家就无依无靠了。来接四眼回家的是四眼的兄弟,长的五大三粗和四眼一点都不像,如果不是在机场哭的跟泪人一样,还真难想象一母同胞的兄弟竟然这么大差异。
我和张死墨在机场逗留了大半天,送四眼最后一程直到四眼的兄弟把四眼接走,然后又转机飞回我家所在的省,到地方已经接近凌晨。
出了机场就看见我爸妈打哈欠在等,张死墨果不其然凭着姣好的颜值,谦虚的性格和世交家境得到了我爸妈的青睐,我拉着俩行李箱跟在他们三后面,左手的绷带在路灯底下迎风飞舞,而我妈拉着张死墨的手走在前面亲昵的不成样子,感觉那货才是他们亲儿子,我就是大街小巷逛街顺手捡来的。
我本来以为我妈会第一眼就看出我左手出了问题,红着眼睛撕绷带然后抱着我痛哭流涕,但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我俩一出机场我爸妈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小鲜肉’张死墨吸引过去了,完全没顾得上我。
我爸倒是没良心尽失,开车踩油门从反光镜瞄到我手上的绷带,轻描淡写问了我句:“阿仁,手怎么了。”
我爸这么一问我妈也咋呼起来,念叨什么这孩子受伤了也不说一声,还怪我没心没肺,在泰国呆那么长时间也没打几回电话。
我当时就很想骂她,心说你亲儿子在泰国遇到的事儿你这当妈的长俩脑子都想不出来,不告诉你是担心你心脏不好,没打几回电话?就打那几回电话您老是怎么对待我的?讲几句爱答不理,讲几句麻将声响起,您老这么忙,儿子哪敢频繁骚扰你?
虽然默默吐槽但我爸妈问起了我反而不知怎么回答,沉默了半晌就蹦出来句“回家再说”。我妈不以为意继续勾搭张死墨,我爸听这话蹙了下眉,从反光镜瞄了我一眼,脸色一下凝重起来。
回到家关门我爸又提,我知道这下是纸包不住火了,本来也计划好了回家就把所有的事儿告诉他们,憋了这么长时间也受够了,当即就把绷带拆了把所有事情说了,张死墨坐在我妈旁边时刻准备我妈哭他哄。
然而我家这俩家长简直就是绝了,我妈虽然看到我手背上的眼睛脸色非常不好看,但安静听着,直到我说完她也没怎么样,而是安静坐在沙发上默默消化,张死墨一直关注着我妈的动静,连我都以为我妈要爆发的时候,她长舒一口气,然而我爸“哇”地一声哭了。
当时那眼泪飚的根本没法形容,我看着他一大老爷们坐沙发上哭的跟娘们似的,就在琢磨我是不是摊上了个“假爹”,张死墨更懵逼,僵坐了半晌,才从挎包里默默翻出一包纸巾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