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云龙

梁恨踏上前来，右手擒住元晋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阴寒的真气如潮水般涌入，制住少年的一切反抗意图，他左手捏着一个白瓷瓶，指尖一挑，瓶塞脱落，一股清香中带着甜腻的气味随之弥漫开来。

梁恨轻吐出一口真气，化作清风掠过瓶口，一道如晶莹玉露般的水线飞射而出，下一瞬间就要灌入元晋口中。

元晋双眼大张，怒火激扬，但梁恨的真气就像是铁锁一般将他牢牢束缚，就连一个简单的闭嘴动作都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畅仙音玉腕上传来一声破碎，已经化作极致深蓝之色的冰晶玉镯寸寸断裂，少女体内的暖玉生烟奇毒随之消散，气脉大成的真气顿时充盈经脉。

“广寒掌！冰天劫！”

这一番惊变着实令梁恨措手不及，他对暖玉生烟的毒性极为自负，却没想到畅仙音竟有手段祛除奇毒，以致于迟疑刹那，当即就被畅仙音一记玉掌印在了胸口。

梁恨草莽出身，常年混迹于散修之中，对玉蟾观这等圣地弟子的底蕴预料不足，实是正常。

当今天下，邪魔外道杀之不绝，名门正派弟子行走江湖，遭受的阴险暗算、鬼蜮伎俩数不胜数，若是没有应对的手段，一点奇毒就能令人束手无策，恐怕早就道消魔长，世道不靖了。

畅仙音恨极了梁恨的阴险卑鄙，出手不遗余力，广寒掌绝招冰天劫内蕴精纯寒气，无孔不入地往梁恨体内渗去。

梁恨大惊失色，胸口处凝成一片森冷的寒霜，血液更是受寒气影响，有冰冻凝结之危，他顾不得禁锢元晋，立时调集真气反扑，将冰寒真气牢牢压制在胸口位置，与心脏半掌之隔。

这时就能看出二人功法品级的差距，畅仙音修行的《皓明寒香仙谱》为法相神功，蕴生之真气精纯凝练，在质量上就胜过梁恨未知品级的真气不止一筹，因而梁恨以元真境界对抗气脉大CD难以瞬间扭转颓势。

梁恨放手，元晋脑袋一偏，堪堪避过近在迟尺的水线，他双脚甫一着地，立刻屈膝蹲身，利用扶风身法中一点小技巧，爆发出全身的力量，掌心不知何时，已然握着一柄晶莹妖魅的紫色匕首。

“给我滚开！”

梁恨眼神中多了一抹慌乱，他不明白为什么胜券在握的局势会变成这种截然相反的样子，匕首临身的瞬间，他勉强往旁侧移动了下身子，一脚闪电般踢出，将元晋踹飞出去。

“啊！”

元晋一声痛呼，双眸中闪现一抹冷厉，手腕一抖，悄然用出了云龙探爪手法，紫蝎匕首脱手而出，尖利的破空声中，齐柄没入梁恨侧肋。

“砰！”

元晋重重地撞在岩壁上，参差突起的乱石令他浑身剧痛，扑腾腾地滚落在地，但他仍艰难地抬起头来，目光坚毅，紧紧盯着梁恨的反应。

梁恨这时极为狼狈，胸口寒霜凝结，一片冰蓝，而那柄奇诡的紫蝎匕首更是邪异，竟然令周围血肉尽数化作紫晶，若非当时那毫厘间的偏转，元晋志在必得的一击本能刺穿他的丹田要害。

即使如此，梁恨也不好受，紫晶剧毒的蔓延比广寒掌的寒气更为猛烈，眨眼之间侧腹尽数化为紫晶，与之相隔的右腿仿佛消失一般，全无感觉。

“啊~~~！！！”

梁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又调集真气压制紫晶剧毒，然而匆忙之间，真气散乱，各自为战，寒气与晶毒齐齐爆发，竟又引动了纠缠几个月未愈的内伤。

兀然一口暗红鲜血喷出，梁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伴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口口鲜血接连咳了出来，神情萎靡，死气沉沉。

畅仙音清眸冰冷，她可没有寻常少女的优柔寡断，当机立断，一掌冰寒内敛，再次印在了梁恨心口，“广寒掌，冷月心！”

掌心真气一吐，梁恨胸口弥漫的冰霜顿时消失不见，然而梁恨面上却没有分毫喜色，带着易容面具的脸上看不真切，其脖颈和胸口却是显出青白之色，皮肤表面浮现出一根根深蓝的血管，越往心口方向，数量越发密集，颜色也更显深沉。

若是有人现在剖开梁恨的胸口，就能看出他皮肤内部，已经全部被冰霜冻结，流淌的血液化为赤冰，将血管冻裂撑破，他的左胸，曾经鲜活的心脏更是整个化作一块深蓝色的寒冰，永远停止了跳动。

广寒掌，冷月心，一掌冰寒，心似冷月。

“好一掌冷月心！我，我恨啊，恨……”

低沉的声音戛然而止，梁恨砰然倒地，已经晶化了小半截身子的紫晶剧毒似乎对死去的血肉不感兴趣，停止了蔓延，他张大双眼，虚弱地伸手抓向天空，五指晃动几下，最终颓然坠落。

畅仙音冷淡地瞥了尸体一眼，对自己造成的伤势极为自信，莲步轻移，匆忙来到元晋身边，看着浑身淤青，脸色苍白，却仍嘴角含笑的少年，她轻柔地将其扶起靠在怀中，清冷的面庞上也多了一抹温暖的笑靥。

十指相扣，元晋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抹阳光，照亮了昏暗的洞窟，“结束了，现在就等世伯什么时候找到我们，帮我们解开锁链的束缚了。”

似乎是心有灵犀，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有提及梁恨身上可能存在的钥匙。

或许，在少年少女的心中，都希望尽可能地维持这片刻的温情吧，直到，永远，永远。

入夜，畅仙音院里的丫鬟第一个发现了少女的失踪，随即惊动了李和光，他前去元晋的小院寻找，却发现元晋也不见了踪影，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他问过周围院落中的弟子，发现清晨大雾之后，元晋和畅仙音就再没有出现，李和光虽惊不乱，一边安排人手去元晋练武的沙洲搜索，一边去向李长青禀报。

李长青得到消息，闭目几息，倏然须发皆张，鹤发白眉无风飘动，双目开阖，精光四射，哪还有分毫老态！

“晋儿和仙音不是肆意妄为的性子，他们一日未归，定然是出事了！老道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梁尘观作乱！”

语罢，李长青拂尘一扫，天地间陡然起了一阵狂风，水榭两侧的竹帘哗啦啦响动着，镜湖上涟漪阵阵，惊起波澜荡漾，夜空如洗，一轮明月洒下皎皎光华，映照万物。

“呼~~~！！！呼~~~！！！”

风声更甚，月色下飘忽的云彩被躁动的狂风撕扯成一缕缕碎片，又在莫名伟力的控制下聚合起来，化作九条头角峥嵘，体态修长的神龙，张牙舞爪，遨游半空。

“吟~！吟~！吟~！……”

九龙齐吟，声震四方，梁尘观中或是修行，或是闲坐的长老、弟子纷纷惊动，慌慌张张地跑出房间，抬头望着天空中肆意而行的云龙，面上显出震惊与兴奋。

“这就是《云龙九现》衍化到玄黄境界的威势！”

远处，州牧府，赤云帮，以及几家豪门大族之中，都有强者隔空相望，凝视着梁尘观上空九龙飞舞的奇观，或是脸色凝重，或是抚须含笑。

尤其是州牧府中，朝廷与武林的关系一向面合心离，然而当今天下武风日盛，即使强盛如大辰朝廷也不敢妄动，只能对治下门派多加提防，防患未然。

齐州州牧负手而立，目光深沉，“能让谦和守静的李长青如此动怒，实非寻常，去查，一定要查清楚！”

“遵命！”

阴影中，有护卫诺然应是，领命而去。

这时，天空中又有异变，九龙似有发现，齐齐往黛山方向落去。

梁尘观，听风水榭。

“找到晋儿他们了，有惊无险。”

李长青随声消失不见，湖心小亭中，只留下如释重负的李和光，满怀担忧地等待着。

黛山山洞中，九龙齐吟的同时元晋和畅仙音已经惊喜起身，等到李长青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二人立刻迎了上去。

“世伯！”

“师伯！”

李长青淡漠地扫了梁恨的尸体一眼，当他看到畅仙音如冰山融化，笑意妍妍的明媚面庞时，诧异瞬间，似是明白了什么，和蔼一笑。

“哈哈，你们两个没事就好，走，跟老道回去吧。这里阴森昏暗，可不是个相处的好地方。”

闻言，元晋目光转向畅仙音，呵呵一笑，少女白皙的面上立刻泛起一抹绯红，不依道：“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