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情自古伤别离

漫漫的长夜有时尽，

破晓的钟声终会响起。

余方恒扶着赵晗樱回到无心寺，叶朔君在后面缓步跟着。

直到现在，事情才正在告一段落。

本明和圆清方丈出来迎接。

本明道：“阿弥陀佛，我佛如来保佑，三位施主能平安归来，实是幸事。”

叶朔君走上前，双手奉上《般若心经》，淡淡道：“东西还给你。”

圆清方丈道：“叶施主，不知那言龙啸他……”

叶朔君冷冷道：“跑了。”

“跑了？”圆清惊道。

余方恒气得直跺脚，道：“本来恩公已经伤了那家伙的，可还是让他给跑了。”

本明道：“阿弥陀佛，万般有因果。既然言施主能逃开，只能说明他的业报未到。几位施主不必介怀。老衲备了些素斋，还请几位移步享用。”

叶朔君道：“不必了，我还要赶路。”

赵晗樱看着叶朔君，道：“恩公，你要去哪？”

叶朔君淡淡道：“不知道。”

赵晗樱垂首，眼神写满了失落。

梧桐落，花暗香。

余方恒在房间里收拾着行李，按照他师妹的说法，他们要跟着叶朔君一起浪迹江湖，虽然叶朔君还没有答应。

突然，一只飞鸽越过窗台，飞离进来，余方恒拾起一看，正是自家的信鸽。

余方恒拿起信条一看，见上面赫然写道：有要事相商，速回。——源修笔。

余方恒看着这封信，久久未语。

他在房间来回踱步，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回去师妹肯定不会跟着我回去的，她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说什么她也不可能跟我一起回去的。但如果让她跟着叶朔君一起，恐怕，我就真的没机会了。”

想起这些，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师兄，我可以进来吗？”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余方恒道：“进来吧，师妹，门没锁。”

赵晗樱走了进来。

余方恒问道：“有事吗？师妹。”

赵晗樱道：“师兄，你说恩公会不会同意跟我们一起走啊。”

这句话如果换在平常倒也没什么，但是现在，对于余方恒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他终于明白，这位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的青梅竹马的心终究不属于他的。他开始有点嫉妒叶朔君，却没办法恨他，因为他一没偷，二没抢的，只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让赵晗樱在情窦初开时遇到这么完美的一个人，换做谁也会倾心于他。

他明白，现在的他，必须放手了，再不放，受伤的将是他们三个。

余方恒故作微笑，道：“师妹，你说错了，不是我们，是你。”

赵晗樱道：“我？师兄你不跟我们走吗？”

余方恒摇摇头，道：“师父刚才飞鸽传书告诉我要立即回去。我没办法陪你浪迹江湖了。”

赵晗樱道：“那怎么办？”

余方恒道：“只能找恩公帮忙照顾你了。”

赵晗樱脸泛红晕，道：“他会同意吗？”

余方恒看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吧，我会跟恩公讲清楚的。”

赵晗樱笑道：“谢谢你，师兄，从小到大，只有你对我这么好。”

余方恒笑道：“我可是你师兄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好了，你快去收拾衣物吧，我去找恩公。”

赵晗樱“嗯”了一声，走了出去。

余方恒喃喃道：“对你好又能怎样，你的心永远都不在我身上。”

秋霜落，凉风依旧，最是离别处。

余方恒敲开叶朔君的房门，道：“恩公，你在吗？我可以进去吗？”

叶朔君淡淡道：“进来吧。”

余方恒走进房门，见里面东西都已收拾完毕。

显然，叶朔君现在就要走了。

余方恒抱拳道：“恩公，在下有不情之请，望恩公成全。”

叶朔君道：“什么事？”

余方恒道：“是这样的，在下的师父叫我回去，有要事交代，但我小师妹她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不肯一同回去，所以，在下希望恩公可以替我照顾我师妹。你放心，我师妹绝不会耽误你的行程的，你去哪她就去哪。”

叶朔君面无表情，他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因为他深知，当他脸上出现表情的时候，就是他的弱点出现的时候，想做到在江湖上立足，就要保护好自己的缺点。在这种非生即死的环境下，任何表情对他而言都显得多余了。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叶朔君在想什么，他总能很好地隐藏自己。

半晌，叶朔君道：“好，但别拖我后腿。”

余方恒万万想不到叶朔君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他看不懂了，他不知道叶朔君是因为喜欢赵晗樱还是怎样。

但余方恒还是笑道：“谢谢你，恩公，师妹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吧。哦，恩公，告辞了。”余方恒信步走出。

相见时难别亦难，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无心寺前，古槐树下，赵晗樱和余方恒相道别离。

余方恒道：“师妹，就到这里吧，跟着恩公一起走可不要像以前一样任性。”

泪水浸湿了赵晗樱的双眸，明知以后只是暂时别离，可赵晗樱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她道：“师兄，你在路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余方恒笑道：“知道了，恩公，帮我照顾好我师妹。”

叶朔君没有说话，此刻什么话都显得多余。

余方恒骑上马，回头道：“好了，后会有期吧。”

说完策马而去。

叶朔君牵起旁边的马，道：“走吧。”

赵晗樱拭去眼角的泪水，牵着马跟了上去。

陌途黄昏意，影相随。

两个并肩而走，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个赵晗樱已经预料到了，她明白，她的心上人可不像她的师兄那样可以陪她东一句西一句地瞎扯。这段旅途注定会很乏味，但只要有他，就够了，即使让她做个哑巴。

天色渐暗，叶朔君四周望了一下，道：“不早了，前面有家客栈，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赵晗樱才刚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后，把头垂下去。客栈的人不多，叶朔君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叫了几个小菜后，就在那喝起酒来。

他喝酒的速度不快，却也没怎么断过，一杯接着一杯。

赵晗樱望着他，道：“恩公，我听别人说你好像从来没有喝醉过是吧？”

叶朔君望着手中的酒杯，默然道：“不醉，才是最痛苦的吧。”

赵晗樱道：“可是，恩公，既然你喝不醉，干嘛还要喝呢？”

叶朔君道：“不知道，或许习惯了吧，就像有些人明知没有路了，却还在前行一样。”

酒真的是好东西，它把人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出来，赵晗樱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藏了太多的辛酸事，却不愿与任何人分享。

赵晗樱道：“或许世人就像恩公你说的这样吧。”

叶朔君道：“你也不用整天叫我恩公的，怪别扭的。”

赵晗樱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叶大哥吧？”

叶朔君道：“可以啊。”

赵晗樱吃吃地笑了起来，叶朔君望着她，道：“笑什么？”

赵晗樱道：“以前我总觉得叶大哥你是那种特别冰冷的人，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现在，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特别的短。”

叶朔君微微一笑，道：“我有你说的那么吓人吗？”

那一笑，很纯真，很真挚，从未有过的笑，从未有过的情。

赵晗樱惊喜地道：“叶大哥，你笑了？”

叶朔君似乎还没意识到，道：“我笑有什么稀奇的。”

赵晗樱笑道：“可我从认识你到现在，第一次看见你笑啊。”

叶朔君怔住了，他放下了手上的酒杯，他永远想不到不愿意露出任何表情的他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他更不敢想已经四年没有任何表情的他，居然会因为一个小姑娘流露出表情。他知道，自己的弱点来了。

叶朔君喃喃道：“或许，我还是过不了这一关吧。”

赵晗樱娇笑道：“叶大哥，你笑起来真好看，要是你可以一直这样该多好。”

突然，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哼，你叶大哥要天天这样，那他就离死期不远了。”

赵晗樱和叶朔君回头看，一个全身破破烂烂的老头伏在桌子上，几个酒瓶倒在桌子上。

赵晗樱惊道：“这不是上次那个老人吗？”

朔君道：“你认识？”

赵晗樱点点头，道：“上次在你救我的客栈里见过他。叶大哥，他是谁啊？”

叶朔君望着他，道：“一个和我一样，都是孤魂野鬼的人。”

那老人嘿嘿一笑，道：“我孤魂野鬼？我告诉你，叶朔君，你可别抬高自己，老夫可比你这无可救药的好多了。”

叶朔君不语，将一碗酒抛了过去，酒碗不偏不倚地落在那老头的桌子上，一滴酒都没洒出来。那老头即不惊奇，也不客气，端起就喝。

叶朔君道：“同时一路人，又何必分得太清楚。你说对吧，王神医。”

老头抬起头，一字字道：“说了不要把我和你这种人混在一起，没听到吗？”

怒气透过眼神投射出来，叶朔君面无表情，瞪着他。

紧张，赵晗樱感到气氛迫人的紧张。

正是：“庙前槐下道别离，始笑客栈再遇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