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图谋杀的罪名成立,不论在撒雷斯还是马其顿本应处以绞刑,但谋杀未遂,作为受害者的我与神绮小姐并未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可对安托酌情减轻惩罚,”尼索斯转向神游天外的神绮,用洪亮而不刺耳的声音唤回了她飘忽的意识,“米罗斯的神绮小姐,您怎么看?”
“啊?”神绮恍然回神,然后从脑海中翻出了尼索斯的话语,假装沉思片刻,“既然安托的行为没有对我们的生命权利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我同意就谋杀罪名减轻安托的处罚,至于如何处罚,我太年轻、没经验、还请尼索斯阁下定夺。”
“好,”尼索斯丝毫不矫情地点头,“就请罚没安托所有资产以抵其谋害之罪。”
神绮和居士坦一众外来的贵客对尼索斯的提议好奇地侧目,但包括马其顿人在内,他们都不相信尼索斯是贪图钱财的人,果不其然,尼索斯顿了一顿,见无人反对便接着说:“安托的资产将以七比三的比例分成两份,七属于保护了我们的神绮小姐,三属于我,而我的这一份将交由国王陛下掌管,以支持我在马其顿的农业革新,国王陛下,请问如此处置是否可行?”
老国王叹口气,点头同意:“甚好。”
“诶?”神绮又发了一会愣,然后机灵地宣布,“我对尼索斯先生的敬重让我不敢不同意对于安托的处罚,但请允许我代表我个人向马其顿、向国王陛下、向王子和尼索斯先生表达我的敬意,属于我的那一份罚没资产将交给国王陛下、一同用于支持尼索斯先生的农业革新。”
广场民众再次欢呼起来,甚至许多人习惯性跪地祈祷,而神绮感受到的“信仰之力”越发浓厚深邃,她几乎要窒息其中,可身边同样承受着心念汇聚的国王和尼索斯却好似毫无所觉,神绮越发肯定,是神之心为她展现了与别人不太一样的世界。
神绮不知道尼索斯是打算用所谓的七成财产来考验她,还是单纯送她一份大礼包,但神绮无论如何也不认为她应该收下这份重礼,不是因为面子问题,而是她明白她并非真正面对安托力量的人,如果凭她一己之力就能解决安托,她其实不介意收下一份重礼——不收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很难把安托的财产带走,不用思考也能明白安托的财产中大部分其实是土地和奴隶之类的不容易转移的资产。
总而言之,尼索斯用微笑和鞠躬向神绮表示敬意,神绮自始至终看不透贤者的意图,不过她相信她感受到的浓厚的善意,这已经足够,接着是老国王纡尊降贵地与尼索斯一道向神绮表达敬意,这让普通的米罗斯少女慌忙回礼,她可不打算用傲慢回应别人的尊重,不论这尊重是否出于真诚。
“谋害的罪名已清算,”老国王的话让神绮一开始察觉到的更有趣的展开继续加深,“再来算一算安托对马其顿人犯下的罪责!”
尼索斯给神绮一个眼神,她稍一思索便会意,两人后退一步,让国王独自发言,以表示安托接下来的罪名与他们两人无关。
“安托!尼索斯阁下的定夺,你是否认罚?”国王没有接着数落罪行,而是先给了安托一个再次发言的机会。
“我、认罚!”安托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他已经看清,狂热的马其顿人不会给他狡辩的机会,而且该说的话他之前已经说完,只不过被众人驳斥了回去。
“好,你并未完全泯灭人性,你还是我的兄弟,”老国王接下来说的话让包括王子在内的所有人大吃一惊,“安托,将城邦的一部分未来交给你,却任由你差点犯下毁掉城邦回来的罪行,不仅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马其顿的国王愧对马其顿,现在,我宣布,安托本应得到永远囚禁在牢狱中直至生命尽头的惩罚,我、菲力斯三世、安托的兄长,将与安托一同承担责罚,安托的责罚改为驱逐出境,永远不得回到马其顿,而我,将辞去马其顿城主之位、辞去马其顿国王之位,由我的儿子菲力斯继承国王,并上报美米尔联盟公民大会,继任马其顿城主!”
神绮好奇地偷偷环顾,发现所有人都陷入惊讶与慌乱,木台上接受审判的安托瞪着眼睛忘了眨眼,他看起来是最无法相信这个结局的人,而惊呆之后便是带领神殿前大部分马其顿人向国王下跪的王子殿下则是第二无法相信的人。
“父亲!您、您,安托叔叔犯下的错误并非您的错误啊!”王子焦急地抬头献言,“您带领马其顿守护先祖和神灵的荣耀,是全联盟人所共知的伟绩,您是伟大的国王!”
“伟大的国王是人,不是神,也不是接近神灵的人,”国王远远望着他的弟弟说道,“安托说得没错,所有人都是人,会犯下错误并不奇怪,可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绝不能以任何借口为自己狡辩,安托啊、我愚蠢的弟弟,你可认罚?”
此时,沦为囚徒却一直以来维持着应有气度的贵族老爷丢开了所有矜持,泣不成声,“我、我认罚,兄长、我的哥哥、你……”
“我们的父亲早亡,身为兄长、我就如同你的父亲,可我没有给你的灵魂带去正确的信仰,我不能逃避,”老国王的声音沉稳有力,“安托,离开马其顿,去寻求你的信仰吧。”
神绮莫名其妙了好一会,才想明白一回事:驱逐出境是比永远囚禁要好许多的惩罚,即使穷困潦倒、至少没有失去自由,而且这个时代并非离开部落便无法独自生存的上古蛮荒时代——何况国王不大可能不暗地里优待一下被他驱逐的弟弟,神绮认为国王是个挺有人情味、也十分有责任心的人。
临时搭建的木高台之上,安托大人、犯罪武士和尸体被分别带走,广场周围与神殿前的台阶之上则被沉默环绕,天色渐渐暗淡,居士坦的贵客们保持着应有的礼节静静待在一旁看热闹、与尼索斯一道就在国王身后的神绮小姐也不敢喘大气,生怕成为尴尬的焦点,而王子、官员与护卫们依旧向他们的国王下跪表示挽留。
马其顿神殿一方也大多数低头向国王致敬,只有大祭祀萨勒古平静地看着国王,最终,也是大祭祀打破了沉默:“陛下,您是否心意已决?”
“萨勒古大祭祀,我意已决,”国王转身,将儿子扶起,“菲力斯,我的儿子,旧的国王终将如夕阳落山,新的国王如朝阳冉冉升起,照拂这不幸的王国,马其顿的未来或许坎坷,可每个人都有不可逃避的责任,你是否愿意承受这不可预知的苦难?”
“我……”王子哽咽,最终坚定的点头,“我愿意,不论外来的险恶、内在的苦难,我愿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