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神绮发觉,关于她的控诉似乎不是主题、也不大可能成为主题,她拥有相当的优势去对抗世人的怀疑,而奴隶们出于同情老妇刚烈而对神绮的怀疑对于她而言又无足轻重,这大概也是神灵与命运祝福带来的结果之一,只是她平日里并未有所感触。
此刻的主题大概仍旧是神绮关心的拯救一小部分希罗人,她越发不明白猫神于昨夜带来谕示的内容与今日发生事件的关联,今早发生的事似乎与谕示已相去甚远,不仅没有什么挑选,甚至发生了大批女奴请愿,与来自米罗斯的流放犯用自杀来指控她的闹剧,但猫神的谕示也毫无疑问为她带来了更多的感触。
监察队的战士们正要按照大长老与监察官的指示拖走老妇尸体、并带走夏鲁克的亲属一家人,神绮相信他们会严格执行命令,把他们活生生与老妇尸体一块埋葬,这让神绮无法再保持沉默,她痛恨污蔑者,也同情弱者,即便这些弱者曾在夏鲁克密谋害神绮的计划中脱不了干系,可他们已经遭受了惩罚,再说,夏鲁克家唯二被判无罪的母子两人中,神绮与亚伯兰十分有缘,且相当喜欢那个腼腆又拥有勇气的小男孩,就算是为了亚伯兰的亲人,她也得做点什么。
但没等她做什么,犹大已做出了决议,他拉着兄弟流便离开母亲的尸体,向明显最具发言权的大长老欧力森尼斯下跪磕头,“不!斯巴塔的大老爷!我们从来不相信我们的母……那老妖妇的疯言疯语,她早就疯了,从流放的那一刻起,她就疯了,我们的母亲、她的灵魂早已归于母神,我们知道我们与父亲犯下的罪行,流放是罪有应得,我们绝没有怨言!请开开恩吧、大老爷,就让那早已死去的疯妇独自被埋葬,我们、我们和她、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神绮即将张开的嘴巴被封在舌头抵住门牙那一刻,她决定暂时不说话。。
“哦?”大长老把这个年轻米罗斯人的前后表现都看在眼里,他毫无疑问是爱他的母亲的,但他也渴望着离开斯巴塔,即使以撇清母亲关系的小人之姿恳求斯巴塔人也在所不惜,犹大的无情转变从他身边的兄弟露出不可置信神色中也能窥见,“你觉得你们的母亲从离开米罗斯时便已经失去了灵魂,留下的只是发疯的躯体?”
“是的!是这样的!大老爷您说得不错,这个疯子说的话与我们无关,我们是无辜的,我们崇敬居士坦女神的圣女!我们膜拜米罗斯神!我们认同桑达大祭祀给予的惩罚!那个、那个污蔑斯巴塔客人的疯妇,她不是我们的母亲、她罪有应得、她死得好!”
“既然如此……”欧力森尼斯摇摇头,看来打算松口。
“犹大!你在说什么!”犹大身边的兄弟流便却已经按捺不住地爆发,他一扫懦弱、无视身旁尖利的长矛,转身一把抓住犹大胸口的破衣袍怒吼,“这是我们的母亲!我们的母亲!失去父亲、失去两个哥哥、母亲是我们仅剩不多的亲人!你竟然、竟然……”
流便面颊通红、污泥也盖不住他的愤怒,少年人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对兄弟的怒意,他颤抖着嘴唇、怒斥的言语堵在胸口,最终他一把推开犹大,又环视一圈父亲的兄弟的妻儿们,他们随着犹大向斯巴塔人下跪、虽然未曾出言附和犹大,却从行动上分明表明不想被活埋的愿望,这让流便在怒意上浮起迷茫,“把我和母亲一同埋了吧,让我与母亲去见母神。”
流便咬着牙往身旁的长矛冲了过去。
“流便!”犹大被推倒在地,又被弟弟的宣言惊呆,已来不及站起来拉住他的兄弟,眼见又是一条贱命将血洒议事会广场。
斯巴塔的战士们距离奴隶们并不太近,与具鲁士将钢剑紧贴老妇脖子不一样,况且流便的动作也与仿佛激发了所有生命力量的母亲不同、他拥有饥饿奴隶普遍拥有的迟缓,斯巴塔战士们有充足的反应时间,但作为战争机器的战士们在接到长官命令前是不可能收回武器的,流便找死的行为并不能激发斯巴塔人的同情心,尖锐长矛依然稳稳当当正对奔来的希罗人,而能够下达命令的长官们对此无动于衷。
犹大绝望地闭上眼,他不愿再看亲人的血奔涌,但沉闷的穿刺声没有传来,一阵狂风自身边袭来、几乎将刚坐起来的犹大吹飞,紧接着又是一阵人体摔倒翻滚的动静,犹大在乍起一阵旋即消失的狂风中不由自主双手掩面,没等他放下遮住眼睛的手,一个躯体翻滚着碰到了他的腿,“流便!”
他的兄弟没有死,斯巴塔人的长矛未及在流便身上开窟窿,狂风阻止了即将挨上矛尖的流便,紧接着无形的力量把他掀飞至半空,流便似被看不见的手扯着脖子与衣领在半空中倒退、回到犹大身边之前又被抛下,翻滚了好几圈方才碰上坐在地上的犹大。
犹大发觉到兄弟晕了过去,一身滚地的擦伤,但相比被刺一窟窿而言都似乎微不足道的小伤,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感激神灵。
然后,他便知道是谁救了他的兄弟,斯巴塔人的大长老已开口:“神绮圣女,希罗人一条贱命,何须您动用神迹的力量。”
神绮摇头:“他带着愤恨和诅咒企图自杀,就像他的母亲,我见过冥府,见过大地母神创造的、让世人敞开心灵的境界,我不仅为救一人。我更不希望人们为冥府带去诅咒和愤恨,也许我无法杜绝这样的事,但我能阻止眼前所见。”
除了伊西丝和爱莉,没人能听懂神绮之言何解,也不知那是真心话还是瞎扯,但作为主神的圣女,她的话语还是容易让人听进去的,所以斯巴塔人不再多言。
至于神绮之言只是救人的借口、或是真心认为带着诅咒的灵魂去往冥府可能给父亲带来越发沉重的压力?伊西丝与爱莉认为兼而有之。
无论如何,神绮对于渎神者的信仰已有了不浅的了解,广义的渎神者并不特指某个可能存在的组织,渎神者更泛指如同夏鲁克之妻这样已无可理喻的灵魂,神绮相信老妇人的诅咒也将化作信仰被父亲听见看见,至于流便,他并未附和他的母亲,或许他的灵魂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