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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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雷电击中的孤儿院，着起了势不可挡的熊熊烈火。没多久，消防车与救护车接连来到崎岖的山上。

在被火焰装饰的场所面前的三人，一同被带到了山下名为“天主之家”的孤儿院。

韩宁像是没有了自身的主导权，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也不会点头，除了路西法跟贞德以外，谁碰韩宁他都会挣扎。那空洞的眼神，简直就是在诉说“我失去了一切”，宛如一个丢失了灵魂的人一样。

贞德则是被问起是不是孤儿院的人，但她一直缄口不言，就算开口说话也只是说些与韩宁相关的事情，就是稍微毒舌了一点。虽然不能算是寸步不离，却也没有离开过韩宁太远的地方，只要没有其他需要帮忙的事情做，她就会一直站在韩宁的旁边守望着他。

路西法藏起了翅膀，说自己是一个路过的旅行者，行李放在那个被烧的孤儿院里了，在这里休息几天就好。尽管看到“天主之家”的字眼，露出了些许的不快。

尽管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们对她持以怀疑的态度，但是事发地点孤儿院内的那名孩子什么都没有说，所以也就作罢了，虽然也并没有相信那种状态还能说什么就是了。

韩宁的这种状态一直在持续着，过了大约三天的时间，韩宁依旧是那面如死灰的脸色，吃饭都是贞德塞进韩宁的嘴里，甚至时不时替韩宁擦拭身体，夜晚入眠的时候，贞德会在一旁给他读一些孤儿院内能找到的书籍，也会普通的与他聊天，四周没人的时候还会说点刚学来的笑话，可是怎么做也都没有回应。

在这段期间路西法的伤势逐渐好转，翅膀上的烧伤也在贞德背地里悉心的照料下痊愈了，虽然一些比较严重的伤势还是在愈合中，却已经逐渐恢复到轻伤的状态了，贞德都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原天使的家伙”。

路西法认为自身的伤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对着贞德说了一句“我要出去一趟，这家伙就交给你了”便出行了。

一开始是一天就会回来，但是却一直频繁的外出，甚至有好几天才会回来一次，最后变成好几个月，连一点音讯也没有来过。贞德虽然有很多话想跟路西法谈谈，但是却不能放着这种状态的韩宁不管，所以就放弃了谈话这个想法。

第一次路西法外出回来的时候，对着韩宁说。

“北面城市的一个小镇，所有的孩子都在昏睡不醒。”

韩宁依旧是空洞的眼神，毫无反应。

第二次回来的时候。

“喜马拉雅山下，有一个小村落，那里经常有女人失踪。”

毫无反应。

第三次回来的时候。

“埃及的沙漠，出现了吃人的蝎子怪，不少旅人都遭其毒手。”

第四次回来的时候。

“也门的某个高原，不断的降下大雪，已经演变成雪灾了，生活在那里的人都非常困扰呢。”

第五次回来的时候

第六次回来的时候

第七次回来的时候

……

……

一年半后

路西法时隔三个月的回来了，贞德依旧是默默的旁听着她对韩宁的报告。

“这本书，是在你原来的那所孤儿院废墟底下发现的，很抱歉没有一开始告诉你。”

头抬起来了，看着路西法拿在手中的这本书，眼睛有点回神了。韩宁一年半来第一次有了神情的变化。

“这本书叫做《人界英雄谭》，贞德，你知道这本书吗？”

被路西法指名的贞德，看了一眼封面。封面上是一名全身长满结实肌肉，背着弓箭，棕色皮肤的男人，他的右手擒抱着长有三颗头的犬类，左手拿着一颗金色的苹果。

“封面上的是海格力斯吧，还是说叫赫拉克洛斯比较正确？算了，怎样都好，这本书好像是一本全年龄向的读刊。讲的是自古以来被称为英雄的人类，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怎样的逆境，最后成为英雄的故事。”

路西法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事先一提，这好像只是十本中的其中一本。”

贞德仰起头闭上眼，将全身的重量交给背后的墙面，继续说着。

“虽然讲的是这个世界史的所有人类英雄，不过也没错呢，对于现世的人来说，海格力斯或者他的祖先珀尔修斯正是体现了人类英雄的代表呢。”

韩宁依然不言一语。路西法走到韩宁的床边坐下。

“你想要辜负那群死去的人吗？”

听到这句话，韩宁的反应非常大，用愤怒的眼神瞪着路西法。

“你以为自己很特殊吗？你真的认为你当时能够救他们吗？”

韩宁不发一语，用力吸了口气，就好像要把胸腔内的怒火提升到胀破为止。

“很生气吗？很愤怒吗？但是你现在生气又能怎么样，时间是不会重新来过的，就算是时间之神瑞亚跟荷赖这两位神，甚至克罗诺斯和格欧费茵，阿尔忒弥斯也能操纵月亮吞噬太阳制造一条时间隧道，但是谁都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帮你的。”

韩宁涨红了脸，反手抓住路西法的脖子。

“小事？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惹得那个麻烦，他们现在都还活着，都不会死啊啊啊……”

韩宁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一年半以来，终于有了一次孩子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贞德却感到了安心。

啊啊，太好了，这孩子还没有坏掉，真的是，太好了。

“别天真了，不管怎么样那群人的死都注定了，我不会否认是我带来的麻烦，可是必须有人做啊，未来会有无数的人死去，你难道每次都要像现在这样一直失落下去，然后责怪我的不是就行了吗？世界各地可都有神灾发生，甚至连那些被放出来的怪物都没有人能够察觉，还是说你觉得你只要跟那群小鬼苟活就可喜可贺了吗？我倒是要问问你，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上活着真的好吗？那样能叫活着吗？”

路西法轻松的甩开抓住自己脖子的双手。

“喂，路西法，你这样说有些过分了，再怎么说他还是个孩子。”

贞德试图拉开两人。

“还是个孩子？你真的这么想吗贞德？当时那种情况喊出来的愿望可是想要成为一名英雄啊。就算这只是一句无心说出来的戏言，或者是情况紧急无意识下想到的纯粹梦想，那也是得到了你的认可的，这样的你还能叫他孩子吗？你可别忘了，十五岁就出来着手拯救国家，即使被俘虏也没有背叛祖国的家伙是谁。”

“他跟我不一样，时代也不同，我是因为信念……”

贞德还没说完的话被路西法打断了。

“信念？你真的确定吗？什么时候变得能够说出这种堂皇冠冕的借口了？需要我告诉你那时你靠的是什么吗？也对，说是信念也没错，你的信念就是想要复仇的心。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复仇。我有说错吗？”

“……”

贞德像是咬了口苦虫一般，露出了难以启齿的表情。

“韩宁，你一直这样，什么都解决不了。不但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某些地区跟你一样的孩子，也可能会遭受跟你一样的悲惨经历也不在乎吗？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想要阻止他人拥有跟你一样遭遇的念头？现在还来得及，我可是选择了你。”

韩宁低下了头。

“他们，那群不认识的人，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想管，也没有必要去管。再说是你自顾自的说选择了我，选谁不都是一样吗，为什么偏偏是我？贞德附任何一个人的身不是都可以的嘛，别再逼我了。”

路西法皱起了眉头。

“是吗。是这样啊，那你还真是差劲。当时那个院长，不也是没必要管你吗。”

韩宁身体颤动了一下。

贞德看在了眼里，虽然话头有些苛刻，并且尽管说这些话的路西法也有点不像她，但是想要让这孩子振作，也只能这么办了，这是一场赌博。

“贞德也是，她也没必要管你。就像那个院长，那是个好人，即使知道会死，也还想救活一个人，这个世界将会有不少像他那样的好人平白无故的因为神的恶作剧而死。如果你还要继续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那么那个院长还真是可怜，为了救一个连振作都不会的你而搭上了自己宝贵的性命。”

虽然这话说的有些过头，不过不算有错，但也不是全对。按当时那个情况来看，能活下来的几率简直就是小的可怜，虽然不一定当时的所有人都想到了“已经逃不掉了”，可是当时那个院长，明显是在用生命守护韩宁。

“但是啊，希望你能想想，只要稍微认真的想想，为什么要因为救你而失去自己的生命呢？是因为正义吗？是因为爱吗？是因为虚伪吗？还是因为，只是想要救人呢？”

韩宁动摇了，可能对于其他人来说，这种类型的话只能是一种负担，但是对他来说，这话充满了魔力。

“如果你连思考都不愿意做的话，那么，那个院长也只是白白送死，也许该说做了一个无用功而已，只是什么价值都没有，什么作用都没有的死去罢了。”

“……去。”

韩宁非常小声的说出了什么。

“嗯？”

“我叫你收回去。”

“你有什么资格要我收回去。因为这不就是事实嘛，一个绝种的好人救了一个不负责任的人，那也只能是枉死，哪里说错了。”

路西法这句话说的已经有些算是挑衅了，即使贞德这么想却也没有明指出来。贞德认为，这可能是这场赌博性质的转折点，是成功，还是失败，全在韩宁个人的观点，以及路西法的斟词酌句上。

“院长老师他，才不是白白送死，我、我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路西法轻轻的浅笑了出来。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韩宁头低的更深，思考了一会，不管是路西法还是贞德，都没有催促回答这指定的问题的打算。可是路西法却要为其加一把柴火，轻附到韩宁的耳边。

“不要把，没有办法拯救到的执念，跟其他人的死放到一个天枰上衡量，你就是你，那不是你的使命。”

他猛的抬起头，眼睛开始炯炯有神，旺烈的燃烧了起来。

“没错，那只不过是我的执念罢了。我一直认为是我自己害死了他们，我还要怪罪到你的头上……”

大滴的泪珠落在了他的腿上。

“总是想着，要是我没有去图书馆就好了，要是没有遇见你就好了，要是把你赶走就好了，我总是这样，遮住双眼，堵住双耳，否定一切，逃避责任。一直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迟到了我都会给自己找借口，早上不想起床，不想念书，把不爱吃的菜偷偷倒掉，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路西法露出了微笑，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一直以来，都给贞德添了不少麻烦，也让你费了不少心，对不起。虽然，我还不是个英雄，可能也不会成为英雄。仔细想想，英雄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根本配不上，说是负担也不一定。”

贞德先前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懈了下来。她像是看到了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遗失的灵魂经受了全新的洗礼。

那就好比未经打磨的钻石，终于经受到了太阳光的折射一样，展现出了自己独有的光辉。

“至少，我想要成为……不对，我一定会成为一个负责任的人。我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就算这次是复仇的信念也好，狂妄的执念也罢，我都不会在逃避了。”

【成功了。】

贞德忍住内心的雀跃欢呼，将眼角泛起的泪光憋了回去，双手攥拳，在内心深处小小的说了出来。

韩宁停止了泣声，也许是打那一天开始，自身都没有过这么放松吧。紧绷的神经，僵硬的肩膀，全都松懈了下来。一直以来责怪自己的精神折磨，说出来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如今那些始终过不去的执念，也烟消云散了。

哭累的韩宁躺在床上睡着了，从他的睡颜中可以看出，噩梦已经结束了。

“还真的是，确确实实的小鬼呢，自己想通了就倒下大睡，那一直照顾他的我现在算什么啊。”

贞德双手插在腰间，站在床的边沿看着笑颜睡相的韩宁。

“别这么说嘛，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容我说一句谢谢。”

路西法还是坐在床边，撩拨了一下韩宁因为哭湿的脸颊而粘在脸上的已经长长的头发。

“你够了，今天已经不像你了，可别在做什么让我意外的事了，敬谢不敏。”

路西法则是惊讶的看向贞德。

“哈哈哈哈哈，我就那么不像自己吗。”

“嘘……这孩子在睡呢。”

路西法看着这样的贞德，苦笑了一声，心想“这简直就是一个母亲的样子呢”。

看了一眼韩宁，觉得自己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准备起身离开。

“等一下，你又要去哪里？他不是已经振作起来了吗，目的达到了吧。”

路西法回头笑着看向贞德。

“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并且我也有想要调查的事情。”

“我可是有很多疑问呢，这一年多来我都没有问也是因为顾虑这孩子，至少你也该告诉我怎么做吧。”

贞德有些不耐烦的说着。

“有些事情我实在是不能说出来，你先别用那种踩死蟑螂还在说去死吧的眼神看我。并不是要故意隐瞒的，只是时机还不成熟，那这样好了，在我许可的范围上先回答你三个问题好了，成交吗？”

贞德闭起了一只眼，狐疑的看着路西法，同时心中也在揣摩想要问的优先度较高的问题。

“那就第一个问题，为什么选这孩子？”

路西法苦笑了起来，甚至心中还叹了口气。【就这么重视这孩子吗。】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与他的相遇完全是偶然，虽然我不相信命运这一类的无形事物，可这真是所谓的命运使然啊。选他当然是，‘Ta’叫我选的。”

路西法指了指韩宁，贞德则是吃惊的看着韩宁。

“你说是他？这孩子主动要你选择他的？可是不对啊，他自己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他啊。”

“抱歉，这个问题还不能回答，换一个吧。”

贞德虽然内心有些堵得慌，可是既然不想说问了也相当于没问。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问雷祖女娲的事？”

这次轮到路西法大吃了一惊。

“啊啦，我还以为你肯定会问我为什么选你的呢。”

“那个不难回答，无非就是我是禁书库的看门人呗。好了，回答我的问题吧。”

贞德平其淡淡的说出了正确答案，不使得路西法又一次露出了苦笑。

“你的问题还真是犀利呢，我想要转移你的方向都做不到，看来这五百年你也长进了不少啊。”

“别废话，我扯你翅膀哦。”

路西法的背脊忽的挺直了起来。

“好了好了，其实，这也不能回答你的，但是我只说要点就行了，你就不要再追问了。我想要找一个人，我要找的那个人不在任何历史、神史，甚至就连传说也找不到。”

尽管贞德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毕竟路西法也说了自己的前提，索性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那么就第三个问题。”

贞德将自己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观察起了路西法。

“你跟那个叫沙利叶的，是不是串通好的。”

路西法的表情像是意外，又像是没听懂，歪起了自己的脑袋。

“唉，如果你去演戏的话一定能够得到那个什么卡的奖项，我就当你真的不知道好了。”

贞德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路西法赶紧走。

“我确实感到意外啊，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提到我那个捣蛋鬼妹妹？”

路西法反问向贞德，而贞德眯起一只眼看着路西法。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派去禁书库吗？”

路西法手扶下巴思考了起来，紧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特别的，应该是随机的吧。”

贞德则是垂下了双手，低下了脑袋。

“唉，虽然这么说有点伤害自己的自尊，你这家伙都不会调查一下我吗。我是因为不识字，所以才叫我去禁书库当守门人的。”

路西法再一次震惊了起来。

“可是你不是已经看懂那些书了吗？”

“那是因为沙利叶突然跑来又是砸门又是大喊的，最后我看她都要哭出来了我才见她的。我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是特地过来教我认字，说什么以后大有用处，也可以解闷，还送给我一本书。”

路西法提起兴趣将身体向贞德身前挪了挪。

“哇~~我还真不意外我那个妹妹呢，是什么书？”

“你连她会来找我都不意外吗？你果然是知道些什么吧。”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啊，沙利叶打小就是出了名的自我主义。并且她的那只邪眼有预知能力，所以她会找你可能是看见了什么，又或许是觉得好玩，吧？”

路西法游移了下眼神，贞德只是耸了耸肩。

“算了，我也不追究了，不过，做为回报，在允许我问一个问题，这不过分吧。”

路西法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挺识明理的嘛，那就告诉你好了。那是一本有关卢恩符文的书，她临走前还告诉我一定要理解其中的奥妙，我当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懂了。”

贞德露出温柔的容颜看了看韩宁。

路西法听到贞德的说辞，也看向韩宁，释怀了起来。

“那你现在又想要问些什么？”

“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所以你一定要如实的回答我。”

贞德气势汹汹的指着路西法，路西法则是无奈的搔了搔头。

“我知道了，我肯定会认真的回答你的。”

贞德双手环胸重重的点了下头表示很满意。

“你这次走，要多久会回来。你可别误会了，我是无所谓，自己多多少少也想明白该怎么做了，只是这孩子说不定会想念你的，我只是在他问起来之前，能得到你亲口确认的答案而已，听明白了吧。”

路西法不知道第几次做出了苦笑，心想贞德的角色是不是变成傲娇了，对两个人的未来充满了担心。

“这个真的说不好，能不能回来也说不定，我要去其他的世界去找那个人的踪迹。如果这孩子问起来，你就说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贞德这回做出了苦笑，她知道路西法没有开玩笑。其他的世界，是相当于这个人世之外的其他空间，如同人们向往的理想乡、桃源乡、伊甸园、失乐园，或者是北欧中的九大国度那种存在。

“那么，我这回真的要走了。”

“别指望我跟你道别。”

两人相视而笑，互相握了个手，只剩下两个女人之间不言而各相知的坚固情谊，以及在美梦中熟睡的韩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