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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世间,一片安静。
云海之上,那一个少年身影,一手面无表情地托着光柱,另一只手作结法印,掌心朝天,姿态平静,神情古朴,彷彿是上古未开化之时,那些久远先民敬天的表情,随着他的腾空而起,彷彿无形中有诡异之力,滚滚而来,天空中被佛光驱散的黑云再次集聚起来,浓浓如墨,凝而不散的万丈佛光,竟开始从下而上一点一点变得不再辉煌澄净,如被那层层诡异黑气所沾染,慢慢黯淡下去。
轰隆
忽有无名惊雷响过,震动苍穹,仿佛连上苍也为之忌惮这人世间的一幕。
林辰脸上神情凛然,抬眼仰望,满目之中,都是天空中那片压下来的黑暗,他默然想着,自己已经足够重视那人,或许除了师父,世间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的可怕,却没想到,他的强大,还要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坐在光柱四个方位上的大师,这一刻表情终于不再平静,脸上失色,怔怔地看着少年托起光柱的那只手掌上,赫然同样有着一个佛家真言,闪耀着比黑暗还要深沉的幽光,那个本该是象征光明的卐字,在少年手上,此刻竟诡异地颠倒过来,变成一个众人从未见过的陌生佛家真言卍!
诡异的黑色妖光,从那个颠倒了的佛家真言中倾情绽放,把大佛头顶这片朗朗青天遮掩过去。
燃苦大师脸色苍白,嘴唇微微翕动,也只有他身边的净空能听清此时方丈师叔口中的话:“罪过!罪过!这是要颠覆光明,扭转乾坤啊,莫非这天真的要亡我梵音寺么!”
净空怔住了,欲言又止,最后只缓缓抬头,仰首望天。
云天之上,四周的天地元气在这一刻仿佛被尽数抽光,四面八方更多的灵气补充过来,水气郁结,转眼间风雨再起。
光柱之间,正蔓延而上的黑气却更加浓黑,戾气不减反增,隐隐的咆哮嘶吼声中,那一个少年身影,冲破了无数金色屏障,升到万丈佛光之间那个巨大的金光卐字跟前,终于停住了身形,他漠然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合四位大师之力所施展的阵势中心所在的佛家真言,脸上表情不知是喜是悲,忽然伸出手,向上一抵,那个颠倒的黑色真言妖光大盛,瞬间放大,狠狠朝那个金光佛言印去!
地面上,无数僧人弟子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惊呼而出!
时光,彷佛就在这里停了片刻,天地萧萧,冷风袭卷,众叶纷落。
两个看去截然相同,却又截然相反的佛家真言,方一触及,天地动摇!
轰隆
巨响声中,狂风压顶,四位大师如遭雷击,身体大震,喷着血水倒纵而去,净空一声悲呼,身形一动,瞬间幻化出四个身影,出现在各个方向,接住了四位师尊的重伤无力的身子。
地面上的人们,看不到大佛头顶的画面,只能感到大地仿佛在那一刻也动摇了一下,天上黑云骤然低垂,压的很低很低,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之处,惊叫起来,随即,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之中,那道辉煌不可一世的万丈佛光,终于是从九天之高,被震落了凡世人间,在那个渺小的人儿合拢的手掌中,无声消散。
佛光大阵,轰然而破!
一瞬间,天地黯淡,日轮无光,仿佛只剩下那片滚滚涌动的墨色云涛,在苍天风云之下,桀骜而显眼。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噗通一声
不知道,是谁失手掉落了手中的法宝。
又是谁,在黑暗中绝望惊呼?
云海佛场之上,大雄宝殿跟前,净尘无力坐倒在地,这位梵音寺的长门弟子,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彷佛最深的恐惧,从深心一点一点的泛起,他茫然望过身旁面色惨白的几位师弟,望向远处所有失魂落魄的同门,平生第一次的感觉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这一刻都变得那样的陌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他,不会有错的!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传自己佛法?
净尘痴痴地想着,他忽然想朝天上那头大声呼喊,可是张大了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风,吹动了他的月白的衣衫,轻轻飘动。
净尘忽然不知哪里的力气,握紧拳头,霍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召出自己的青莲法宝。
“师兄?”净明脸色苍白地问了一声,旁边还有两个穿着二代弟子僧服的僧人看了过来。净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沉默地驭起那朵青莲便化作一道光华电也似的朝罗浮山那尊舍利大佛飞去。
净明几人怔怔地看着净尘消失的方向,忽的也反应过来,想到了师尊们,顿时心急如焚的也纷纷驭起各自法宝向大佛方向而去。
净尘拼命地催持着真力,丝毫不顾越来越刺骨的寒意,只往大佛头顶赶去,在他一身衣衫几乎都被冰霜所覆,全身血气几乎被冻僵的时候,他终于飞到了这个地方,眼前所见,净尘整个人都呆住了,崩裂的佛顶上,四位师尊血染须发,僧袍散裂,燃难、慧远、智光三位师尊还能勉强站着,他的师父,燃苦大师却无力倒在大师兄正以佛力加持着的护光法罩之中。
“师父师父!”净尘痛哭一声,跌跌撞撞地向燃苦大师走去,不想此地的寒意和罡风,足以把任何踏足此地的事物冰封吹散,净尘此刻又是焦急又是惘然,一身佛法竟是发挥不到三成,连往日百邪不侵的护体佛光也变得不稳起来,寒冽的罡风一吹,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瘦削脆脏的脸颊越来越苍白,眼眸里的光泽越来越微弱。
这个时候,净明和其他两个二代弟子也正好御空赶到了这里,净明第一时间便看到净尘的身影,身子一震,匆忙奔跑上前扶着了他的身子,没想才一接触,竟发现这位师兄的身子冰冷的吓人,没有一丝血气流动的迹象,净明失声惊叫一声,净尘却恍如未闻,也不知哪里的力气挣开了他的手,一步一步吃力地走到燃苦大师身前,重重跪下。
“师父”净尘轻轻搂着燃苦大师几若无温的身子,脸贴着这位老人的胸膛,低低呼唤了一声,一丝热泪,无声流下。
净明几人冲上前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有些呆痴。
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也有一个男子,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一颗心渐渐往下沉,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他手上那把古剑轻轻颤动着,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凶戾无比的冰凉气息,甚至把四周的寒意罡气都压了下去,即使七重塔顶上方那团黑气,此刻也感觉到了来自下面的那个汹涌澎湃本不该属于这处人间佛土的可怕煞力,在那最深沉的黑暗深处,一个少年身影慢慢现了出来。
男子冷冷地盯着这个少年,少年手中捏着一朵白莲,同样漠然地看着这个男子。
四周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然而,这种沉默终究无法保持太久,便听一个夹杂质问,狂怒,痛苦的声音,忽然响起:“为什么。”
众人微怔,说话的正是净尘,只是此刻的净尘,却远比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梵音寺长门弟子陌生的多。
那一身白衣布满风霜与尘埃,不再洁净。
那比寺中任何弟子都要明净的眼眸,智光泽渐渐敛去,黯淡的此刻无光的天色。
净尘慢慢放下了燃苦大师的身躯,唇角咬出几抹发紫的淤血,脸上仿佛没有任何神情,只木讷地看着塔顶那个手中捏着莲花的人,声音沙哑而低沉。
少年目光从那墨衫男子身上移开,落到他身上,沉默了片刻,淡淡笑道:“是你啊。”
净尘没有说话,死死地看着他。
少年注视他良久,负手于后,缓慢而落寞道:“我有心要毁了这个人世,却没人能杀得了我,在我无意伤人的时候,却个个都困住我,谁又知道,我可以死,就是没法忍受再为人所困。”
“我不是问这个!”净尘神情忽然有些激动,“你为什么偏偏要让我看到佛的真谛,让我领略到光明的真意!为什么!”
话到最后,近乎大喊,众人皆惊,愕然不止。
少年默默看着他,忽尔笑了起来,道:“你以为你所见的,只是我给你的光明?”
“你错了,我沉沦在这个人世间,眼中早已没有光明,你所看到的,只是你心中的执念。”
净尘一怔。
巫帝淡然一笑,负手观天,“你佛心通明透彻,所以执念也至为单纯,却不知有些想法,越是简单,便越为可怕,你走入静念禅院,想要寻找到所谓的我佛真意,于是这个想法,便化作你所执着的念,我让你看见的,是属于你自己的光明,所以你的佛心,根本无须因我这个沉沦的人而动摇。”
巫帝低头深深看了众人一眼,眼中有莫名深意,微笑道:“魔与佛,其实不过只差一念。”
净尘身子一震,有些茫然。
便在这时,却听一把苍老微弱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说的没错,两者确实只有一念之差,我佛宗修行的是禅念静心,追求的是禅定枯寂,我佛家子弟以念为力,正是要用最强大的意志来坚定自己的信念。”
燃苦大师睁开了眼睛,缓缓站了起来,净尘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搀扶着师父的颤抖的手。
“没有人能不执着,不执着便是不动念,若动念,一念便是光明,一念便是沉沦,两者亦只是一念罢,莲心祖师,你曾经发下众生皆渡,方证菩提的大宏愿,却不知最大的念,亦是最深的沉沦,从那个时候起,你的一念之差,就已经让你走上一条入魔的歧路了。”
“歧路?”
巫帝眉目微动,目光漠然,微讽道:“那不是歧路,只是我不愿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