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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浮生停下手上的动作,整理一下,恭恭敬敬地起身鞠躬。
“先生见谅则个,非是如此,不足以表达学生的所思所想。”
“坐下吧,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文洞明摆摆手,示意陈浮生坐下。
“老师,你只让我们自己说自己的,那你的志向又是什么?”第一个开口的叶信反问先生,打破了陈浮生带来的小小寂静。
文洞明脸色顿时肃然起来,浮现出一种别样的庄重,郑重回答:“我辈读书人,所思所求不外乎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乃是前朝关学大哲张载所言,甫一提出,就有着振聋发聩的影响力,时至今日,任何一个人,哪怕不曾读过诗书也必然听闻过这四句话。天地以生生为心,圣人参赞化育,使万物各正其性命,此为天地立心也;建明义理,扶植纲常,此为生民立道也;继绝学,谓缵述道统;开太平,谓有王者起,必取法利泽,垂于万世。
只不过这四句话实在太大,就连张子厚本人都不能完全承担。因此后人也只是将其视为一种理想化的境界。
而前方的文洞明此时陷入了旁若无人的喃喃自语:“当年我听到这四句之时,耳目洞开,眼中的世界焕然一新,下定决心终生要做到这四句话。”
“只可惜,回首过往,半生已经过去才发现能够做到的实在太少太少,后来偶然有所领悟,终于明白人生于世,能够做好一件事就已经足够。因此萌发了辞官的心思,我儒学道统自尧、舜、禹、汤、周文王,至于孔子,至于孟子。孟子既没,其道不传。至宋儒兴,才倡明了千载不传之学。只可惜宋朝以后便是蛮夷兴起,把儒排在娼之后、丐之前,所谓“八娼九儒十丐”是也。在这种疏离状态之下,我儒家思想再难再登堂入室。幸好伪朝来也汹汹,去也匆匆。短短统治不足百年,又有圣天子提三尺剑扫荡群雄,建立本朝。如今天下大定,正是做学问的好时机。而我蜀地,人杰地灵,秀出之士不绝,潜心治学的更是数不胜数,只可惜交流虽然频繁,却还是没有形成一个真正有影响力的学派,我现在的希望莫过于此。”
“好家伙,这是准备要著书立说啊!”陈浮生暗暗咋舌,震撼于文洞明的气魄,以他的眼力可以清楚地看到文洞明每说一句身上的气势就凝实一次,这气势不是以武掌权造就,而是完全发自内心。更加凸显了其不凡之处,毕竟武功再强权势再大都有着极限之处,这些如同流水,武功到了罢了,权势财富有如流水来去,世事半点不由人,而心却没有局限没有束缚。
要知道每一种学说的提出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世间最有力量的永远不是刀剑,而是思想。
道佛两家在最开始也不过是两家思想的源头罢了,而基本上每个在学问上有着一席之地的大师,如果修行起来都能远远将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抛在脑后。
这也不难理解,无论哪家修行,本质上都是修心,那些追求长生或者杀伐手段其实都不过是修行途中的护法罢了,只不过后来是人都有欲望,这些才会取代最初的真谛。
不过这样也因此出现了瓶颈或者走火入魔的问题,修行之人需要体味红尘百态,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纠正已经走上偏移的修行之路。
而那些专注学问的人,神魂剔透,在某些有传闻中说某个大儒入庙参拜神像,神像不能承受一拜,并不是随便说说。
事实上在修行史上确实有那么几个出名的人物,乃是半路出家,修行速度却堪称一骑绝尘。
“可惜了,我前路已定,这个文洞明看起来也是打定了纯做学问的念头,否则将他引荐给师父,倒也算是小功一件。”这个想法刚刚升起旋即就被陈浮生打散,现在的他哪有心思去管这些。
摇摇头,陈浮生看着这一节课正式结束,文洞明走出去,一个新的先生走入房间。
第二堂课就要开始,陈浮生展开手中的书本,认真听着这个新来的讲解中庸之道。
毕竟他之前大多自学,虽然看得东西杂而博,想得也算深,但偏偏没有一个正式的老师也没有交流的同伴。
这些都无形之中限制住了他的思想,学问这种东西和其他财富不同,彼此交流就能获得双倍,更不用说那些思想碰撞产生的火花,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灵机。
修炼讲究一个财侣法地,基本上每个修行有成的人都多多少少沾了一些。
财法地陈浮生暂时都不怎么缺乏,倒是侣这一项,在可遇见的长期,他都只能一个人走。而现在虽然不是什么修行的同道好友,但对他思想的完善,眼界的开阔也不乏好处。
更何况这些人出身堪称蜀地最为精华的那一批次,单单听着他们无心的交谈,就能帮助陈浮生将这个世俗了解的更加清楚。
想要了解世界,还是从高处看才能一目了然。
从低处了解,虽然更加详细,有时候却会只缘身在此山中,错过真实。
能够在这锦江书院担任教习的人,都不会太过普通,这个江先生也是如此,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儒家的微言大义确实娓娓道来,时不时还联系一下其他学派的精义进行横向比较,令原本因为他的相貌有些轻视的学生,不由得悄悄收回了轻慢的态度。
“看来自己来这书院果然是来对了。”陈浮生连连点头,脑海之中已经迅速闪过看过的程文,将这些与先生们的讲课联系之后,原本枯燥的东西,顿时鲜活起来。
“照这样看来,顺利地通过科举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陈浮生估量一下自己的进度,“看起来可以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来了。”
他之前相信自己不会在这上面失利,但终究不是太过自信,经过一场讲课总算能够把心放到肚子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