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然完事后远远叫了一声,声音很轻,透着难为情。
两头庞然大物同时退去了,隐入浓厚夜sè。陈默看着它们消失的方向,良久不动。
这晚过后,巨兽没再出现过,但陈默却始终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几天很快过去,重山仍然绵绵无尽。
未曾进过大山的人永远也难以想象这里是怎样的世界,白小然逐渐发现,山脉本身正是古老的宿主,身上攀附衍生的一切,注定随着它的意志而兴衰存亡。
其中或许也包括他和她。
白小然tui上的伤口确实如料想中那般恶化了,红肿发炎,不断往外渗出脓液。她开始发起低热,四肢无力,总觉得昏沉沉的想睡觉。陈默下了几次狠心,想要把她tui上的烂肉用铁片剜去,但终究还是因为伤口太深而放弃。
记不清多少道山岭被翻过,陈默在途经一片向阳地时,发现了无数茎叶肥大的马齿苋。他能认出的草药就只有寥寥几种,而马齿苋是其中最熟悉的,揭不开锅的年头,常有fu女拎着篮子去野外挖来炒着吃。
在药用方面,马齿苋有着清热解毒,化肿消炎的功效。陈默见了以后大喜过望,将几株嚼成糊状,敷上白小然的伤tui裹好,又脱下外衣打成包裹,采了满满一包备用。
他还能做的实在不多。在如此环境下,白小然的tui伤很要命,现在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她自己能不能ting得住。
换过几次草药后,白小然tui上不再出脓水了,又过了一天,肿胀也消了许多。然而发热还在持续,且逐渐严重,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陈默在翻山过程中休息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后几乎成了不知疲倦的机械。
“陈默哥,你歇会吧。”每次白小然醒来,都会这样说。
“我不累。”陈默总是笑着回答。
他能感受到生命力正在女孩体内一点点虚弱,比起以前的活泼模样,她已变成了一朵正在枯萎凋零的小花。到了晚上不得不找地方歇脚时,他常会直盯盯地看她很久,睡着后哪怕是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便会立即跳起,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出什么岔子。
始终没有消失的那份威胁感,仍在后方丛林中游dàng着,尾随着。它们似乎是从未遇见过直立行走的兽类,在保持着谨慎的同时,竟一路锲而不舍。
陈默现在连找食物都把白小然背在身后,不敢让她有一秒钟远离自己的视线。极度的戒备和紧绷已将他打熬成了纯粹的偏执者,无休止的体能消耗使得整个人疲累不堪,但意志精神方面却反而达到了一个空前强度。
这天白小然mimi糊糊醒来,看到陈默在剥一只小兽,让她吃惊的不是那团血淋淋的物事,而是他现在的模样。
陈默瘦得脱了形,衣ku破烂到不成体统,黝黑的脸膛和头颈上全是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他嘴里叼着那支磨利的铁片,正将小兽的整张兽皮从头颈处往下扒,眼神狰狞,看上去活像个茹毛饮血的野人。
那些耸立在长草丛中的石雕,很快吸引了白小然的注意力。她仍在深山之中,被古老巫庙的遗迹包围着。倾颓的立柱和残垣支撑出了足以遮风挡雨的空间,她躺青石板上,身下垫着芭蕉叶,视线正对的半尊神像狞目獠牙遍体龟裂,一条灰鳞四脚蛇在石缝中游弋而过。
白小然默默吞下小兽的内脏,chun边沾满血迹,不停作呕,却仍旧咬牙苦撑,没把这点东西吐出来。在进食的整个过程中,她一直看着陈默,眼中透出温柔依恋。
“陈默哥,你自己走吧。再这么下去,我会把你拖死在这里的。”她轻声说。
“少他妈扯淡!”陈默见她连嚼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便撕了生肉在嘴里咬成小块,yin沉着脸喂给她吃。
白小然见他这么喂自己,心中温暖,虽然没半点食yu,但还是乖乖张嘴。
吃完东西,女孩头疼yu裂,颈背处抽得厉害,像有根大筋在那里硬拉着,要把上半身往后扳成一张弓。她很清楚,这跟破伤风的症状极为相似,却没有跟陈默提及此事。
“陈默哥,我要去嘘嘘。”白小然慢慢撑起身,这次没再显得不好意思。
陈默抱着她到了巫庙外面,不肯走远。白小然只说他在旁边,自己嘘不出,险些要瘪嘴哭泣,才令他就范。
解手不过是借口,白小然坐在一块大石上,喘了片刻,安静下来。
伤处敷的草药还在传来凉丝丝的感觉,外面的布条扎得不松不紧,陈默每天都会换洗,细心到甚至不像个男人。但白小然却比谁都明白,他才是那种真正的男人。
男人跟男孩有着本质区别,陈默就像本厚重的书,打开每一页,都写着不同的内容。进山后白小然被“蛇怕竹子祖宗”一说引得发笑;后来亲眼看到他采来艾草,蚊虫居然围在两人身边不敢靠近;现在以草药治外伤,同样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所有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他从平凡祖辈那里,传承得来的智慧与经验。他一开始就是个穷小子,但在生存方面,却比梁民、潘惊城之类的富家公子懂得更多。
大山的领地辽阔到令人绝望,在都市中自己受的这点伤,很简单就能被治愈,但在这里却无疑意味着致命。身体的每一个讯号,都证明已经撑不了太久了,白小然觉得是时候该做点什么。
没有拖累的话,他必定能活下去。
女孩起身慢慢走出几步,却不是朝着巫庙方向。与此同时,她听到不远处的树林里有着细微声息。
走出林带yin影的那头斑斓猛兽让白小然僵在了原地,刻骨的恐惧狠狠攥住了她,想到陈默还在附近,她瞪大了毫无生气的双眼,不管不顾地放声尖叫,“陈默哥,快跑,快跑!”
猛兽像是被ji怒,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低沉咆哮,向着她猛扑过来!
白小然知道就算跑也没有任何意义,索xing闭目待死,脑中闪过这段时间跟陈默朝夕相处的场景,又是凄凉又是甜mi。
陈默哥真的会跑吗?她突然想起关键一点。
砰然闷响传来,白小然睁开眼,只看到一条斜刺杀出的身影已借着惯xing狠狠撞在了猛兽身上,令它当场翻倒在地!
阿瑞斯机器人正在全面修复伤势,一旦抽调它们完成爆发,身体必将会崩溃。自身力量则处于从未有过的低谷期,陈默现在却不得不站到猛兽面前,凭着赤手空拳跟对方的利爪獠牙来一场野xing对话。
他已无路可退。
猛兽被撞倒后很快站起,粗壮的前肢微微伏下,扑向陈默。力与美的极致在它身上得到了展现,肌肉在跃起时如水银般流动,吊起的眼眸中倾泻着杀戮之光。
陈默躲过了扑击,跟着一记liáotui,由下而上踢中猛兽柔软的腹部,竟将它超过500斤的庞然身躯踢得一歪。猛兽吼声如雷,陡然回身咬来,却被陈默重拳击中鼻子,不由自主摇了摇笆斗大的脑袋。
“陈默哥,小心后面!”白小然叫道,语声中带上了隐隐哭腔。
从陈默后方悄然掩来的雌兽,要比正面这头略小一些,同样有着斑斓美丽的皮毛,以及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爪牙。它们向来是独来独往的王者,只因交配期而走到了一起,像这样协同捕猎的次数并不多。
陈默身上的危险气息让雌兽感到了不安,嗜血天xing却仍旧促使它加速起跳,咬向对方后颈。
陈默早就有所感应,侧身躲过这一扑,又是一拳砸上雄兽鼻子。即便是以他现在的体能状况,这两拳也让雄兽有点吃不消,倏地张开大嘴,一口咬住陈默手臂,正要甩头发力,陈默却反手扳住它的颚骨,硬生生将手臂抽出,臂肌被锋锐的獠牙割开极长伤口,跟着第三拳结结实实地砸下!
雌兽要远远比雄兽敏捷得多,一个纵越之后,利爪搭上陈默的脊背,连撕带扯抓下了大片皮肉。陈默连看也不看,倒踹一tui将它踢开,单手揪住雄兽的颈花皮,连续几拳砸落。一拳比一拳重,一拳比一拳猛。
雄兽鼻前鲜血淋漓,终于后退。雌兽竟似被陈默狂野的杀气所慑,跳到雄兽身边,喉中低低呜咽。
“砸死你们,砸死你们!”白小然mo了石子胡乱扔来,一瘸一拐地走上,全身都在发抖,却将生死抛在脑后。
雄兽对着陈默眼中冰冷的光芒,迟疑良久,偌大的身躯忽然回转,与雌兽一起蹿入林中。
陈默再也支撑不住,仰天而倒,背后伤口深可见骨。白小然挪到跟前,将他抱在怀里,放声大哭,再也没了半点放弃求存的念头。
几只山雀被退回密林的猛兽惊动,扑簌簌飞起,直冲高空。它们很快掠过这道山岭,前方的大地辽阔平坦,河流如带。更远处的农田泛着青绿,依稀可见一个小小的村庄坐落在河边,炊烟袅袅升腾。
数小时后,陈默跟白小然站在山顶,看到了这片美丽新世界。!。